甄武和朱棣散了之後,甄武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中,他手指敲著桌子,細細深思著。

之前他與劉大爺說的話,並不是假話。

他的內心深處,確實是比較傾向於相信劉大爺的。

更何況那封信中詳細的兵馬調動,若是造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朱允炆又怎麽會廢那麽大的功夫,來說一個很容易調查出真相的謊話呢,而且這個謊話,他們誰都不敢確認甄武等人會不會相信。

投入太大,風險不小,這種事情說起來總歸沒有道理。

朱允炆是蠢了點,但萬萬也沒蠢到讓人發指的地步。

噠噠噠。

手指敲擊桌麵的聲音,沉沉的在院中傳出,仿佛也在幫著甄武理清思緒。

一直等到甄武把這件事從頭到尾的梳理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麽遺漏後,他的眼神才微微一定。

既然那個安公公投誠可信,那麽總要讓他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堂堂的皇城裏禦馬監的掌印太監,可以起到的作用,那可就太大了。

那讓誰去潛入京師,負責聯絡安公公呢?

很快。

甄武便想到了一個人,曹成。

曹成本是大寧兵,當年甄武見曹成為人機靈聰慧,把曹成收到手下做事的,如今讓他去京師,想必不會讓甄武失望。

隨後,甄武讓曹小滿去通知曹成過來。

不一會兒。

曹成便隨著曹小滿過來了,等到曹成拜見結束,甄武讓曹成坐到旁邊說話。

甄武先和曹成和善說了一些近狀,又勉勵了幾句後,這才把讓他潛入京師,負責聯絡安公公的任務說了一遍。

曹成臉上頓時露出一抹驚喜。

現在燕軍形式一片大好,誰不想在這場動亂中,謀取立身之功勞,眼下甄武給他特殊任務,那就代表著有功勞可立,而且甄武讓他去執行特殊任務,也代表著甄武對他的信任以及能力的認可。

曹成朗聲道:“右將軍請放心,卑職定竭盡所能,不負右將軍厚望。”

甄武擺了擺手:“不必如此,讓你去,自是信任你,不過有兩件事我卻要著重交代你,而這兩件事非同凡響,皆不可對旁人言語,一旦你嘴上不嚴,透漏出絲毫,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必取你性命,你可明白?”

曹成重重的點頭,堅定道:“請右將軍吩咐,曹成若有紕漏,不用右將軍動手,曹成必自裁與您麵前。”

甄武點了點頭,然後他站起身沉吟片刻後,慢慢開口道:“第一件事,那個安公公其人,我不了解,而你將要與他共謀之事又非同小可,所以你入京後,必須小心探查他的軟肋,以免將來必要之時無手段可鉗製與他,至於第二件事…”

說到這裏,甄武環顧了一下周圍,見左右沒人,才把目光落到曹成臉上,他輕聲,又凝重的對著曹成說道:“這第二件事便當有朝一日,我們打進南京城後,你設法與安公公潛入皇宮,給我把皇上盯死,若皇上想要逃跑,必要時我準許你下雷霆之手!”

曹成臉上頓顯驚駭。

甄武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曹成。

過了好一會兒,曹成才緩過神來,甄武也不知道曹成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這件事的嚴重後果,反正曹成臉上浮現出一抹堅定,衝著甄武沒有一絲猶豫遲疑的道:“右將軍放心,卑職明白!”

甄武看著曹成,想了想後道:“你放心,此事是我交代你的,若是有什麽後果,我一力替你擔之,你隻管放心大膽施為就好。”

曹成點頭。

甄武見狀揮了揮手道:“行了,你下去準備吧,最好盡快動身。”

“是。”曹成應了一聲,然後起身退了下去。

甄武看著曹成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自古王不見王,朱棣若是打下京師後,絕對是不想見到朱允炆的,要不然他以什麽身份見?藩王拜見君主?

開玩笑。

朱棣起兵打到現在,難道隻是想要見見朱允炆訴一訴委屈,然後把奸臣一殺,再次返回北平?!

朱棣願意這樣做,甄武等眾將也不同意朱棣這麽做。

而且仗打到現在,天下百姓也許不曉得朱棣的真實的意圖,百官們可全都清楚的知道,朱棣打進南京城時,便是天下換主之際。

但這個皇帝怎麽換,這就需要好好籌謀一下了。

總不能闖入皇城之中,直白的把朱允炆趕下台去,這就太沒有技術含量了。

而且朱允炆也不會待在皇宮裏,等著朱棣過去把他趕下台去。

甄武不知道朱棣私底下有沒有安排,又是如何安排的,但是不管朱棣怎麽樣,後世鬧得沸沸揚揚的朱允炆失蹤事件,甄武卻不得不防。

在甄武看來,朱允炆可以失蹤,但這個失蹤隻能是他們對外的一個說法,一個避免朱棣擔上逼死侄子惡名的說法。

但是朱允炆的生死他們必須要知道,隻有知道朱允炆的具體生死,他們才不會擔心有人借朱允炆的名頭,在大明境內翻江倒海,也隻有知道朱允炆的具體生死,才是他們百戰征伐的一個句點。

甄武幽幽的歎了口氣,其實以他對朱棣的了解,若是朱棣知道朱允炆身死後,估計也不怕擔上一個逼死侄子的惡名,朱棣敢起兵,敢坐皇位,就不怕對外宣傳朱允炆自焚宮中。

但是後世確實搞出了一個朱允炆失蹤之謎,估計真的可能是朱棣私下的動作沒有做到位。

甄武想著,看來得尋個機會,好好和朱棣聊聊這個問題,他也需要把他今天的安排告知一下朱棣。

他與朱棣聊這個話題沒有什麽壓力。

朱棣現在和他在一起也從不掩飾朱棣的真實意圖,而且這事說白了,就是朱棣帶著甄武,朱能,張玉等人一塊造的反,等到將來打下天下,朱棣坐上皇位後,他哪怕什麽職位也沒有,領不到基本工資,到年底也是有分紅的。

這算是股東。

不誇張的講,甄武等人包括甄武等人的後代子孫,隻要不犯特別大的錯誤,朱家的這碗飯,定然得讓甄武子孫後代,吃到朱家倒閉。

尤其是朱棣和他爹不一樣,朱棣的條件也不允許朱棣清洗功勳之臣。

……

過了幾日後,朱棣召集眾將再次商議軍情,這一次朱棣已經確認得知京城兵力空虛的事情,當他把這個消息說出來後,眾將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濟南與京師最寬敞的路便是從淮安而下,但是淮安有梅殷駐紮著四十萬大軍,而且有消息稱徐輝祖率著七八萬京營人馬也在趕赴淮安。

顯然淮安是個硬骨頭。

他們本來想著慢慢啃下這塊硬骨頭。

可若是京師空虛,那麽這事就另有說法了。

若是從徐州南下,他們可以繞過淮安,直逼京師,而徐州的何福總共也才十幾萬人馬,完全比不上他們,相對淮安來說,打徐州肯定是好打的,但怕就怕,一時若是受挫,被梅殷率著四十萬大軍把他們包了餃子。

以前打徐州,風險不小,哪怕打下徐州後,得到的收益也不大,所以所有人都不支持,但是現在京師空虛,一戰定乾坤的**擺在眾人眼中,眾人誰都做不到淡定了。

眾將腦海中都在計算了,突襲徐州,甩下梅殷,攻下京師的可能性,算著算著,一個個的呼吸都稍顯急促了起來。

張玉在這時忍不住的瞟了一眼,一言不發的甄武。

他有點狐疑,想起之前甄武的提議,不由的想著,甄武莫不是能計算出朝廷的家底?之前就算到京師兵力空虛的可能?

可這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朱棣敲了敲桌子道:“都想的差不多了吧,說說吧,打淮安,還是打徐州?”

“當然是打徐州了。”

朱能直接開口道:“殿下,我仔細算過,隻要咱們半月之內擊潰何福,咱們就可揚長而下直至京師,而梅殷四十萬大軍少馬匹,速度定然追不上我們的,到時候咱們再譴將阻攔梅殷,定能夠爭取出足夠的時間,拿下兵力空虛的京師,殿下,那可是京師啊,咱們不管如何也要賭一賭的。”

朱棣何嚐不明白這些道理,而且他手中的籌碼比朱能知道的還多,什麽需要爭取足夠的時間來攻打京師,隻要他的大軍到了京師城下,自有人給他開門。

不過這一點,自然沒必要和眾將說,而且現在壓在他們頭上的考驗是,能否半個月擊潰何福。

張玉這時也開口道:“殿下,打徐州吧,徐州何福其人,雖有耳聞,但也沒聽說過他有什麽過人的能力,更何況咱們大軍勢如破竹,幾十萬大軍都打過了,何福的十幾萬人馬,擋住咱們的可能性並不大。”

朱棣點了點頭,環顧其他人:“你們呢?還有什麽不同意見嗎?”

眾人搖頭。

朱棣笑了笑,隨後笑臉一收,沉聲道:“那就打徐州,眾將聽令,明日一早,動軍南下。”

“是。”眾將應聲

……

而與此同時,徐輝祖率軍向著淮安方向走著,他一路上又詳細的把所有戰事卷宗,以及最新的戰事情報看了一遍。

他在馬車上思慮良久後,開口道:“停車。”

馬車驟停。

徐輝祖手持地圖走了出來,一邊看著地圖,一邊等著副將過來。

不一會兒,副將便匆匆趕了過來。

這個副將是徐輝祖的親信,自從燕王起兵後,因為朱允炆雪藏徐輝祖的原因,他也隻跟著徐輝祖幫李景隆殿過一次後,之後便一直隨著徐輝祖待在京師之中,看著別人打的熱火朝天。

軍人誰不渴望建立功勳。

現在朱允炆終於不得不啟用徐輝祖,他簡直可以說是摩拳擦掌,想要大幹一場。

此刻他來到徐輝祖身邊後,神情依舊帶著一絲振奮的問道:“國公爺,怎麽突然停下了?”

徐輝祖手指在地圖的徐州位置敲了敲,開口道:“通知大軍轉向,我們去徐州。”

“去徐州?”

副將疑惑道:“可皇上讓咱們去淮安協助梅駙馬的啊。”

徐輝祖把地圖一收,眺望淮安方向,道:“按道理來說,燕軍南下最佳路線便是從淮安而下,可我們如今帶大軍出京,京師兵力空虛,燕軍不知此事,你難道也不知此事嗎?”

副將心中一驚道:“您是說燕軍可能打徐州?不會吧,他們怎麽敢直接攻打徐州呢,他不怕梅駙馬率大軍斷了他們的後路,團團把他們圍住嗎?”

“不管他們怕不怕。”

徐輝祖說著:“但有些事我們卻不得不防,梅駙馬手握四十萬大軍,怎麽也不可能被燕軍短時間內攻破,我們去徐州,若是梅駙馬有危,我們有的是時間反應,不管是支援或是另思良策應對都來的急,可若是燕軍不顧一切去攻打徐州怎麽辦?何福很有可能短短時間內被燕軍擊潰,咱們大軍本就行止極笨,再被燕軍分出一隊人馬一阻,到那時我們隻能跟在燕軍屁股後麵追,眼睜睜看著他們長驅京師。”

說到這裏,徐輝祖一頓,接著道:“倘若京師有兵馬阻敵,我們可內外包夾大破燕軍,但此刻京師兵力空虛,又盡是殘弱老兵,如何守得住城,京師一旦不幸被燕軍一鼓作氣的攻下,你我率大軍在外,還有何意義。”

徐輝祖的話把副將說的冷汗直冒。

副將想到這個可能,忍不住的就有些後怕,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徐輝祖,感歎道:“朝廷幸有國公爺啊。”

“別說這些廢話了。”徐輝祖揮了揮手:“去通知大軍轉向吧。”

副將應是匆匆去傳達軍令。

一時間,徐輝祖率領著京營大軍開始向著徐州方向而去。

第二天。

燕軍轟轟烈烈的動了起來,他們氣勢高昂的向著徐州殺去,一路上銳不可擋的連破平陰,東平,濟寧等城,如閃電般的殺到了沛縣。

沛縣緊挨徐州,燕軍到此才稍微進行休整一番,而徐州的何福聽到燕軍已經攻下了沛縣,差點沒嚇的棄徐州而逃。

他連忙的派出信使,向著朝廷,淮安等方向進行求援。

而這時徐輝祖已至靈璧縣,剛好攔住了何福的求援信件,他看著燕軍一路上一鼓作氣之態,心想燕軍定然自傲,瞬間一個誘敵之策浮上心頭,他連忙寫了一封信,讓人向著徐州城送去。

與此同時,燕軍身後數十裏處,平安率著騎軍出現在了這裏,他們一路跟著燕軍的屁股,來到這裏,平安咬牙,恨道:“燕軍果然大膽,竟真要攻徐州。”

他旁邊的副將說道:“將軍,那咱們該怎麽辦?”

平安眼中厲芒一閃道:“據說盛庸當時敗給燕軍,是因為甄武從後方奇襲,斬了盛庸,所以才導致盛庸大敗的。”

副將點頭,疑惑的看向平安。

平安摸了一下他的斷臂之處,散發著濃濃的恨意道:“甄武能做到的,我亦可以,你廣派斥候打探燕軍動態,這次我也要從燕軍後方殺出,斬了朱棣,把燕軍徹底葬送在徐州。”

副將驚駭。

可他看著平安認真的樣子,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勸說。

不過,到了最後他還是沉重的點了點頭。

他們跟了平安許多年了,既然平安想要如此,那他們陪著便是,無非是闖一闖那刀山火海,龍潭虎穴,大不了不過是戰死在這沙場。

他們在一起,那就沒什麽好怕的。

副將遠遠的向著徐州方向看過去,他知道,那裏等著他們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