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下來的大殿之內,眾人本來各自在深思,可朱棣突然變的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頓時嚇了眾人一跳。

甄武狐疑的瞅了兩眼。

“賊眉鼠眼的,看什麽看。”

朱棣察覺到後,訓斥了一句,隨後大步從座位處走了下來,帶著甄武幾人來到了一旁備置的沙盤旁。

他點了一下山海關的位置:“遼東雖與我們相隔山海,可數次擾我北平,煩不勝煩,眼下又欲出兵山海關,此番必需一擊而得全功,必要讓其徹底安分起來。”

甄武等人點頭,這一點所有人都能想到,遼東問題這時若不解決徹底,之後恐成大患。

可朱棣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臉色微驚。

“不僅如此,此次隻讓山海關老實起來還不夠,我們兵力太少的缺點一直存在,必須要想辦法解決這個缺點,要不然我們永遠不足以麵對李景隆的五十萬大軍,所以,我還欲趁機奇襲大寧,盡獲大寧兵卒,時間還必須要趕在李景隆大軍趕來之前,要不然北平城危。”

說完,朱棣一拍手,看著甄武等人道:“事就這麽個事,商議吧,你們一個個往日自詡聰慧,這會兒都別給老子裝傻子,今兒必須要給老子拿出來一個可行的法子。”

嘶。

這多少有些強人所難。

不管是山海關還是奇襲大寧,這兩點任何一點,都不容易辦到,更何況兩者要全部做到,而且還必須要趕到李景隆大軍到來之前,無異於癡人說話啊。

這…

他們是猛,但也不能當山海關和大寧的人都是吃幹飯的啊。

尤其是大寧,十萬兵卒聚集在鬆亭關,他們拿什麽打?別說奇襲大寧,他們不被大寧兵卒打個稀巴爛就不錯。

一時間大殿裏的眾人都皺起了眉頭,然而甄武除外。

所有人不由得看向甄武,隨後眼中疑惑的看著甄武爬在沙盤旁,比比劃劃,不知道研究著什麽。

這種情況下!

這狗日的難道也有什麽想法?!

他娘的不是個猛將嗎?

身體素質不給活路,腦子難道也不給嗎?

朱棣卻暢意的笑了起來,剛才殺氣騰騰的樣子,瞬間便的慈眉善目起來,他笑著對甄武說道:“大武,來說說,你是有什麽想法?若是說的好,玉英找我要了好幾次的那個莊子,我就賜給你們。”

“真的?”甄武不相信的問道。

值得朱玉英惦記索要好幾次的東西,自然也不是普通的東西,這莊子坐落在昌平小湯山,自元朝時便被開辟成了皇家園林,後來變成了朱棣的私產,而朱玉英要的莊子,在整個園林區內都算前幾的好去處。

其中的溫泉在後世挺出名的。

朱玉英也特別喜歡那裏,甄武不止一次聽到朱玉英為此念叨。

此刻,甄武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朱棣臉一黑道:“我還能騙你們不成。”

甄武立馬搖了搖頭:“殿下自然不會,不過卑職也要說一聲,我可不是為了貪圖殿下的東西,所以東西給歸給,功勞該記還是得記,畢竟咱一心為公,日月可鑒…”

“少他娘的廢話,說不說?”

其他人看到甄武這種賴皮樣子,牙也有點疼。

“說。”

甄武被朱棣凶了一嘴,立刻不皮了,伸手點在沙盤上的一個位置說道:“劉家口!”

所有人都是一驚。

朱棣第一時間閉目思索起來,而張玉更是找出一張地圖鋪在地上看了起來。

甄武聲音接著響起:“這個地方可從永平翻山入大寧,其中道路,雖說難行,可也勉強可以通軍,隻要翻過山,急行軍不出數日,必至大寧,而大寧境內兵卒幾乎都集中在鬆亭關,咱們隻要速度夠快,一路當無阻礙。”

朱棣眼睛驀然睜開,精光閃爍。

劉家口過水關樓,洪武初年時隨山海關一道督造的,但是相較於山海關,劉家口的知名度顯然小了很多,不僅僅是因為劉家口後,山路崎嶇,幾乎沒有大軍通行,更重要的是此地是永平府連接大寧境地的道路,太過雞肋。

朱棣他們往日入大寧,自有鬆亭關和古北口,誰會繞路永平走劉家口?

即便大軍去永平,往往也是從山海關,出關入遼東,更沒人關注劉家口,這也是他們第一時間沒有想到的原因。

張玉這時激動起來:“沒錯沒錯,這一下可以給我們節省出不少時間,而且一旦我們攻進大寧,隻要好好安撫控製鬆亭關士卒的家人,鬆亭關十萬大軍將不戰自潰,必被我等收降。”

說到這裏張玉突然一頓,他想起鬆亭關的陳亨,當初鬆亭關兵馬進攻遵化時,正是因為陳亨這個內應,才解了遵化之危。

若他們給陳亨創造出條件,陳亨完全可以趁劉貞不備,滅了劉貞,然後盡統大軍降了他們。

那可是十萬大軍。

張玉渾身都激動起來,隻覺得燥熱的想要呐喊,腦袋忍不住的轉頭看向朱棣。

可朱棣這時眉頭卻皺了起來,張玉心中疑惑,難道他有什麽沒有考慮到嗎?張玉再次向著地圖看去,隻看了兩眼,他便發現了問題。

寧王!

寧王手握營州三護衛,這三護衛兵馬,不比燕王的燕山三護衛弱,不僅都是精挑細選的,而且也全都是百戰之師。

更何況寧王入藩多年,以他的威望,也足以號召大寧北部的全寧衛,朵顏衛等蒙古降兵,若是讓這些降明的蒙古人聯合起營州三護衛,他們還真不見得能拿下大寧城。

若是拿不下大寧城,無法鉗製鬆亭關士卒的家人,陳亨又有什麽籌碼去滅劉貞?而鬆亭關士卒又憑什麽降他們?

就在張玉思索的時候。

朱棣的話重重的響起。

“甄武。”

所有人都看向朱棣。

朱棣沉聲道:“你和泰寧衛、朵顏衛的人都有交情,這次咱們搜刮來不少金銀財寶,你帶上部分,親自去一趟泰寧等地,用這些金銀財寶,收買他們,讓他們助戰與我。”

甄武臉色有些遲疑。

如今大明內戰,那些蒙古人巴不得看熱鬧呢,怎麽可能願意摻和進來,更何況一旦朱棣敗了,他們今後可就沒什麽好日子過了,他們豈會賭?

這事並不容易做。

雖然他知道曆史上朵顏三衛摻和了進來,但甄武並不清楚朱棣到底是怎麽說服的朵顏三衛,若是因為他而改變了曆史,影響了靖難結局,那他的樂子就大了。

朱棣看出了甄武的為難,知曉甄武是擔心差事辦不好,不過,他依舊沒有改變主意,甚至臉上閃過一抹殺氣,給甄武增加信心道:“他們若是不同意助戰,你就告訴他們,老子一旦被逼的逃亡漠北,那便是馬踏他們部落之時,奶奶的,老子別人欺負不了,打他們還是綽綽有餘,而且你知道我為什麽讓你去,我要的就是你這些年打出來的威名,你他娘的就給我去嚇死他們,讓他們自個掂量,選金銀珠寶還是和我們成為死敵,讓他們自個選,我還不信治不了他們了。”

甄武聽了這話,心中簡單思索了一下後,再不遲疑,沉聲道:“行,甄武保證,必帶朵顏等騎兵入大寧城和殿下匯合。”

“好。”

朱棣點頭再次看向沙盤。

現在大寧的事情基本商議的差不多了,隻差實際操作了,隻要操作得當,有很大機會盡獲大寧之兵卒。

到時候加上他們自己手上的兵馬,二十萬大軍也能和李景隆碰上一碰。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山海關之危,必須在很快的時間內得到解決。

甄武想到這個問題,開口問道:“那殿下,山海關兵馬如何是好?”

然而,朱棣沒做什麽思考,便直接開口道:“我欲再行之前針對卜萬的離間之計,當初你想的這個法子好使,既然好使就多用用。”

朱棣仿佛胸有成竹。

甄武思索起來。

離間計?!

當初甄武和陳亨商議製定的離間卜萬和朝廷信任的計策,導致卜萬現在還在大寧監獄裏待著。

可現在離間誰?

山海關上三位關鍵人物,江陰侯吳高,都督楊文,耿炳文之子耿瓛。

朱棣沒讓甄武等人多想,直接開口道:“你們不用猜了,楊文是我的人,隻要吳高不被信任,就憑耿瓛這個小輩,絕對被楊文壓製的死死的,我若讓楊文直接參戰,興許楊文還會考慮幾分,但隻讓他把遼東兵馬按死在山海關,他絕對不會說一個不字。”

朱棣語氣中透出濃濃的自信,可這話…

嘶。

甄武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這朱棣手中到底還有多少他們不知道的人。

朱棣在北平這麽多年,觸角伸的還真夠遠的,大寧陳亨,遼東楊文。

也難怪朱棣當初幾百人就敢起兵,他無數暗棋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早就下好了,隻要到他需要之時,便會成為他一個又一個的助力。

……

之後,眾人開始詳細的製定起這一步的戰略方陣,所有人都出言出策,很快便把戰略完善到他們認為最好的樣子。

甄武看著這一階段的戰略目標,心中略顯振奮。

隻要他們完成了這一階段的戰略,他們將手握北平,大寧,遼東三地,又有涿州雄城在手,不說可以虎視天下,但至少具備了存活下去的能力。

試想幾百年大宋都打不下來這一塊地方。

朱允炆憑什麽?!

憑他的天真無邪嗎?!

接下來,朱棣傳信涿州城守將,嚴守以待,並且大手拉著朱高熾,事無巨細的叮囑告誡著朱高熾,其中隻有一個中心思想,那就是一旦李景隆打到北平城下,不管什麽情況,都要堅守,不要出城相戰。

因為他們這一步的策略,唯一的弱點就是北平城不能被攻破,必須要堅持到他們帶著大軍回援的時刻。

朱棣說的嘴角發幹,可仍覺得說多少遍,也放心不下。

朱高熾剛才也聽了眾人的商議。

他知曉北平城守住與否的重要性,連連點頭承諾,保證定然守好北平城,等著朱棣率軍回援。

甄武聽著朱棣交代朱高熾事情,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說實話仗打到現在,他們一步也不能走錯,這讓人的心中不免有些疲憊,可再疲憊,好像也隻有硬挺著熬過去。

不下雨,又怎麽得見彩虹。

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甄武出神的向著外麵望去,心中卻在算著時間,如今快要進十月了,即便明日一早他們就出兵,哪怕戰事一切順利,一點也不曾耽擱,等他們回來也要十一月份。

這期間足足有著一個多月的時間。

但願涿州城能夠守個十天半個月,那樣北平的壓力也不會太大。

……

慢慢的天色黑了下來,朱棣見所有事情全部商議好,時間也定下來了,便讓甄武等人各自回家,和家人再好好溫存一晚,第二日便各行其事再踏征程。

眾人應是。

甄武一路沉默的走到家中,想了想沒去見張玉清,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裏。

剛剛走近自己的院子,他便遠遠的聽到小六清亮的笑聲,時不時還摻上一句‘小侄子好好玩’的話,惹的朱玉英也不時念叨她。

甄武嘴角浮現出一抹溫馨之意,心中也逐漸堅定起來。

為了這個家好像什麽也值得。

當甄武邁步走進屋子後,小六臉上燦爛的笑臉唰的一下就收了回去,背著甄武哼了一聲,和朱玉英說道:“好嫂子,我先走了,明兒再來陪你。”

說完,小六看都不看甄武一眼,從甄武身邊走了出去。

甄武感到好笑的搖了搖頭,倒是朱玉英上前,一邊幫著甄武去外衣,一邊也笑著閑話道:“你真就不打算哄兩句那丫頭?我可告訴你,她今兒和我說了,她認真的,這次你不主動哄她,她定然不會主動理你。”

外衣去下後。

甄武反手抱住了朱玉英,朱玉英自生了孩子後,身材也沒有變樣,反倒豐腴了一些,讓甄武抱起來,更覺得舒服,他把下巴抵在朱玉英的脖頸處,輕嗅著朱玉英身上的香味,嘴裏隨意說著:“不用管她,小丫頭片子那次不是說來真的,找你念叨,不就是想通過你的嘴,讓我去哄她,我偏不如她意。”

“你啊…”

朱玉英剛說兩個字,脖頸處被甄武的呼吸打的癢癢的,忍不住笑了出來:“別鬧別鬧,錦兒她們還在外間呢。”

甄武不聽,反而在朱玉英的白皙的脖頸上親了一口,讓朱玉英更覺得濕濕的癢癢的,一時間讓她白皙的脖頸,也爬上一絲血色。

朱玉英軟在了甄武的懷中,反手也用力抱緊了甄武,嘴上軟糯著說道:“夫君莫逗我,我還有事和你說呢。”

甄武察覺到朱玉英有些情動,笑了笑,吧唧又一口親在她嫩滑的臉上,隨後直接把她攔腰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不要。”

朱玉英羞澀道:“我真有事和你說呢。”

甄武坐在**,把朱玉英整個人放在他的腿上,笑道:“那行,有什麽事,你先說。”

朱玉英輕喘了幾口氣,佯怒的白了甄武一眼,她把甄武撩動起的心情平靜下來,道:“曹李氏家的長子後日就要滿月了,我有些拿不準送些什麽,你幫我琢磨琢磨。”

曹李氏?

甄武愣了一下,但緊接著便明白是誰了。

曹小滿的媳婦,李二牛的女兒。

說起來當年曹小滿的父親曹陽,在甄武剛剛入大營時,還和李二牛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沒想到…

隻能說世事難料。

而且這一轉眼,曹小滿也從一個小孩,變成了父親。

甄武想了想,曹小滿不同其他下屬,是他身邊得用的人,更是日夜守在他身邊,負責他的安危的,確實該重視一二。

“這樣,你從王府給的稀罕物件中挑出兩件,不用太過貴重,再幫孩子打個長命鎖,這些估計差不多了,別讓其他人覺得咱們偏心,也需表達出咱看重的心意,若到時候你有時間,也可以去他家露一麵。”

朱玉英聽著甄武的話,點著頭,可聽到最後,疑惑反問道:“他家辦滿月時,你不去他家轉一轉?”

甄武苦笑一聲:“別說我了,曹小滿也得錯過。”

朱玉英整個人在甄武的懷中一僵。

甄武歎了口氣,接著說道:“明日一早我就要走。”

他一邊說,一邊用力的抱緊朱玉英,把軟軟的人全部攬進他的懷裏,試圖以此來寬慰朱玉英:“我沒和家裏人說,等明日後,還需你告知他們。”

朱玉英驚愕過後,埋在甄武懷中的小臉上頓時流出了不舍的淚水,但她知道她要堅強,不能拖甄武的後腿,她在甄武的內衣上擦了擦,抬起頭重重的吻在了甄武的嘴唇上,繼而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甄武。

甄武心中憐惜之心頓起,翻身把朱玉英壓在了身下。

這一晚,他們都未進食,早早的便安歇了,溫存了許久許久。

隨著太陽再次升起,甄武不知何時已經起來了,他在錦兒等人的幫助下穿戴好,徑直的去往了軍營,然後點了張武和薛祿,又帶了兩千多騎軍,一路疾馳,自古北口入草原,向著朵顏衛等地駐紮的部落而去。

而城中朱棣整軍完畢後,也再次浩浩****的向著永平府(今秦皇島)殺去。

朱高熾站在城頭上,看著大軍走遠,胖胖的身體中仿佛蘊含著無窮的力量,他堅定的一步一步走下城頭,召集來道衍,郭資,顧成等人開始商議怎麽在這段時間,確保北平城萬無一失。

滿城守軍,加上最新操練的新兵,總共也就一萬多。

而一萬多人,在李景隆的五十萬大軍麵前,無異於一座空城。

他們想要盡可能的多守住幾天,必須要提前做很多很多的準備。

隨著,朱高熾等人的商議結束,一時間,整個北平城也動了起來,各種戰略物資開始從外麵輸送進北平城。

老三朱高燧這次被朱棣留在了北平城,以前他跟著朱棣,跟著甄武和朱高煦,很少有這般壓力的時刻,這個時候突然感受到龐大的壓力,眼中不免有些不安。

朱高熾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有大哥在呢,別怕。”

朱高燧側目看了一眼胖胖的朱高熾,突然覺得向來沒什麽脾氣,也不威武的老大,竟然特別的能扛事。

而這個時候,甄府。

小六一懶覺睡到現在,她不急不慌的起床吃完飯,接著興衝衝的跑去找朱玉英刷存在感,她就打算煩著嫂子,好讓大哥發覺後,主動來和她說軟話。

可沒想到,她剛剛過來,就聽到甄武已經一大早離去的消息。

小六一時控製不住情緒,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一邊哭,一邊更咽道:“我還沒和大哥說話呢,我隻是賭了一天氣而已嘛,大哥為啥生氣的不和我說一聲就走,我其實很想大哥的,我存了好多好多話想和他說呢。”

小六梨花帶雨的模樣,像極了小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