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上一匹匹軍馬快速而過,馬蹄揚起塵土經久不落。

張百戶率軍一路追擊,終於在一個時辰後,追上了甄武與張武兩人,然後張百戶率領的近百名軍士迅速分作兩隊進行包抄。

甄武和張武見狀,同時勒住馬,冷眼看著一眾軍士向著他倆合攏而來。

“藍玉果然派人來追殺咱們了。”張武驅馬靠近甄武說道:“不過幸好如大哥所言, 藍玉不知道咱們在城外還有二百軍士。”

甄武看著張百戶軍士合攏的進程,順便開口道:“這其實可以預料,藍玉匆匆回京,不可能對咱們的信息了如指掌,退而言之,即便藍玉知道咱們在城外有二百軍士又如何,他不知曉咱們回北平的路線, 便隻能跟著咱們的節奏走, 匆忙之間他又能調多少人包困咱們?”

說著, 甄武眼睛一凝,沉聲道:“他如果想要用幾倍之軍留下咱們,除非快馬入山東和河南,讓人提前布控才有可能,但是在離應天府隻有半日路程的地界上,他隻能就近譴將追殺,這種追殺不可能有太多兵馬,藍玉他雖貴為國公,可也還隻是個國公。”

張武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口語氣略有擔憂道:“不知道薛祿能不能趕得急。”

“一定能,要相信薛祿,分頭行動時我就叮囑了薛祿,讓薛祿去軍營接上兵馬後, 先把盯梢他的人解決掉,隻要沒了盯梢的人,就沒人會攔住薛祿, 那麽薛祿肯定能率軍按時趕到此處。”甄武說道。

……

話說當時, 甄武三人出城時, 甄武就知道藍玉不會善罷甘休,而且他們身後肯定有尾巴遠遠的跟著,所以,甄武沒得選擇,他想要回北平肯定要過藍玉攔路這一關。

這也是他決定和薛祿兵分兩路的原因。

如果他們三人帶著二百軍士踏上歸程,藍玉盯梢他們的人,肯定不會貿然行動,一定會等到能把他們整個二百軍士全部吃下,才會行動,而藍玉隻要知道他們的位置,想要完全吃下他們的辦法太多了。

所以甄武不能那麽做。

那樣的話,他們即便有著二百軍士,但是在藍玉眼中依然隻是肥肉一塊。

甄武倒不如趁藍玉信息掌握不足時,甄武自己做為魚餌,讓追殺的人在不清楚他們具體情況的時候全部跳出來,他反用他的二百軍士出其不意,直接打掉這些追殺的人。

隻要這次打贏,打的沒有尾巴再敢跟蹤他們,讓藍玉丟失掉他們所在的位置, 他們自會有一陣安全時刻,到那個時候,甄武等人回北平的方法,可供選擇的餘地也就多了很多。

這時,張百戶帶來的軍士,已經完成了合圍。

甄武冷眼看著為首的張百戶,沉聲道:“閣下,這是何意?”

“何意?”

張百戶饒有興趣的看著甄武,仿佛是在看著屬於自己的獵物,笑著道:“何必明知故問呢。”

“同為大明軍人,你當真敢下令襲殺我們?你眼裏還有沒有皇上,不怕抄家滅族嗎?”甄武冷聲斥責道。

張百戶不屑的哈哈大笑幾聲,隨後冷厲道:“誰知道是我殺的你們?這世道這麽不安全,到處都有土匪惡霸,誰知道你們死在了什麽地方,怎麽能冤枉到我頭上。”

“好,很好。”

甄武也笑了,他雙耳靈敏,已經隱隱聽到遠處又傳來疾馳的馬蹄聲,這一次馬蹄聲,重且急,他從軍已好幾年,又常住軍營,怎麽會聽不出這是屬於他邊軍的馬蹄聲。

什麽是駿馬。

他邊軍精挑細選的軍馬便是駿馬。

甄武臉上的笑容一收,沉聲道:“既然這樣,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同為大明軍人,相互廝殺,他雖不願意,但是遇到這種情況,他也不是放下屠刀的聖人,更何況這事本就怪不得他。

張百戶猶自不屑,以為大勢在他,嘴裏切了一聲,嘲諷道:“你能怎麽不客氣?”

張武這時再也忍不住了,他覺得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斜眼飛了張百戶幾眼道:“你就不想想,出城時我們是三人,現下為何隻有兩人嗎?”

“那有如何?另一人難不成還能給你們帶來千軍萬馬嗎?”張百戶嗤鼻道。

張武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忍不住看向甄武,甄武也忍不住莞爾一笑,他衝著張百戶打了個指響:“你還真猜對了,不信,你聽。”

遠處沉重又急促的馬蹄聲,仿佛是天邊的一道響雷一般,突兀的出現在眾人的耳中,繼而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

誰的人馬?

張百戶看向淡然的甄武和張武,臉色猛然大變,隨即再也顧不得墨跡,他連忙揮手:“快上,給我殺了他們。”

“快上。”

他身邊的一位總旗立功心切,聽到張百戶下令,雙腿用力夾了一下馬腹,馬匹噌的就向前竄去,他這一動,圍攏在甄武兩人四周的軍士瞬間也動了起來,仿佛潮水一般向著甄武二人洶湧的湧來。

甄武抽出腰刀,熟練的耍了個刀花,心有可惜,沒帶長武器,但是這也足矣,他一抖韁繩,沉聲道:“衝鋒,斬將。”

聲音一落,**軍馬已經衝了出去,而張武亦是在第一時間隨著甄武衝了出去,兩人麵對團團圍困他們的兵士,臉上不見任何懼意,仿佛他們身後也有著千軍萬馬一樣,直直的向著張百戶衝鋒而去。

很快。

甄武就和對方的那名總旗對上了,他馬術精湛,仿佛人馬合一一樣,靈活的側身避過總旗的一擊,再次扭正身子時,一刀已經順勢快如閃電的砍了過去。

總旗隻覺得刀光一閃,喉嚨處鮮血已經噴濺而出,快的他甚至沒感覺到疼,還想著扭頭看一看交錯而過的甄武。

隻是腦袋已經不聽他的指揮,他正驚恐這種感受,疼痛繼而襲來,隨後他開始發覺眼前越來越黑,眼皮越來越重,最後再也堅持不住,從馬上直挺挺的載落下來。

有軍士嘩然。

自家總旗不是對方一招之敵。

這讓其中一些軍士忍不住有一些騷亂。

甄武卻對此毫不在意,衝進敵營後,滿腦子隻想著衝殺,很早之前他就已經發現,他有點迷戀這種衝鋒陷陣的感覺,隻有這種身陷敵營,到處都有刀矛隨時襲來的感覺,才能讓他覺得刺激起來。

而這種刺激,帶動著心髒砰砰跳動。

強有力的心髒把熱血充滿動力的輸送到身體各個角落,這種感覺讓他覺得特別的舒爽,甚至忍不住想要吼出聲來。

這時,甄武手上已經變成了從對方手中搶來的一柄長矛,長矛在他的手中就像一根滿是尖刺的狼牙棒一般,在他的巨力灌持下,讓對方的軍士挨到即死。

鮮血飛濺中。

張百戶看到染血的甄武,瞬間有些膽寒,他的衛所屬於內地衛所,很多年沒有沒遇到這種凶殘的人物了,而這個時候,越來越近的邊軍馬蹄聲,也仿佛一下又一下踩在他的心中。

隨著他的心理壓力越來越大。

薛祿終於帶著人趕來了,薛祿大喊一聲殺,所有軍士整齊劃一的齊聲附和。

“殺。”

氣勢瞬間衝破雲霄。

而這一聲殺,張百戶的心理防線瞬間被擊潰了,他撥轉馬頭,倉皇的就向著後麵退去,甄武看到這一幕,心中大怒,艸,狗日的還沒死,怎麽能跑。

可是他也沒有辦法,他和張武畢竟隻有兩人,衝過來後就陷入到圍攻當中,雖然離張百戶越來越近,可也做不到飛過去斬了張百戶。

對方所有軍士在這一刻也有些亂了起來,他們看到了薛祿帶人馳援過來,又見張百戶倉皇後退,一個個拚命搏殺的心思頓時都消散了下去。

士氣肉眼可見的衰落。

薛祿帶頭衝進敵營裏,二百多人對一百多人,仿佛一盆涼水澆在了小火苗上。

終於。

對方的軍士開始潰逃起來。

甄武見狀也不過多追擊,瞧見張武身上已經受了些傷,衝到張武身邊把張武護住,一直到薛祿帶人到了他們身前,甄武才鬆了口氣。

“沒事吧?”甄武問張武。

張武咧嘴笑了一下,不過扯動傷口,讓的臉上有些變形:“沒事。”

甄武翻了翻白眼道:“你可真行,這種小場麵還受傷,薛祿若是晚來一會兒,你是不是就得交代這裏。”

說起這個,張武也是頗為鬱悶,黑著臉道:“你不知道,對方有個陰險小子,抽冷子給我來了一矛,多虧我躲的快。”

“行了,伱少廢兩句話吧。”甄武說完,瞧見李二牛在左右,招手叫過來李二牛,讓李二牛去找藥過來給張武,然後就不搭理這茬。

軍中常備止血的藥材。

甄武騎著馬找了個地勢稍高點的地方,望了望全局,見到對方已經徹底潰爛,然後驅馬下來讓薛祿不必過多追擊,盡快收兵整軍。

他們需要盡快動身出發,不能在這裏耽誤太長時間。

薛祿點了點頭後,騎馬前去收攏兵士,很快兵士便全部被招了回來,甄武見狀,直接下令,急行軍向著北平方向奔去。

一直到了傍晚黃昏時,甄武這才讓所有軍士停歇下來。

趁著軍士們休息的時間,甄武把軍中的小旗以上的人全部叫到一起開會,大家圍攏在一起看著甄武。

這些人基本上都是甄武的鐵杆當中的鐵杆,所以甄武也不用和他們來虛的,直接了當道:“大家都知道,這次歸路不太好走,有人想要我的腦袋,所以我決定化整為零,以各小旗為單位返回北平。”

話音剛落,張武和薛祿直接跳起來喊道:“不行,化整為零後,我們是沒了危險,但你怎麽辦?燕王殿下留下我們就是為了保護你的,你這樣讓我們怎麽有臉回北平。”

其他的小旗總旗也‘是啊’‘對啊’的附和著,吵的甄武腦袋疼。

“都給我閉嘴。”

甄武沉著臉掃了他們一眼道:“若是我的行蹤泄露了,對方鐵了心想要我腦袋,我即便有你們二百多人能管什麽屁用,還不如我單獨上路,不僅不引人注目,有事也更好脫身。”

說完這句,甄武仍然覺得來氣,氣呼呼道:“都他娘的沒長腦子啊,一個個的都給我用腦子想想,一塊走是害我還是保護我?!”

二百多人一塊走,怎麽可能瞞過別人的耳目。

若是藍玉在山東河南等地布控好,到那個時候甄武幾個腦袋也得搬家。

張武等人被說的沒了脾氣。

甄武見狀,道:“行了,該說的都說了,你們自己和下麵的人解釋。”

“那我和你一塊走。”張武開口道。

薛祿聽到後,也抬起頭道:“那我也一起,要不然我也不放心。”

甄武沒好氣道:“你不放心個屁啊,我一個人打你十個,你信不信,多你一個多嗎?都少和我廢話,這次我隻帶曹小滿,其他人一個不帶。”

說完,甄武叫起曹小滿,兩人翻身上馬後,甄武又衝著張武交代道:“我倆先走了,剩下的你們安排吧。”

張武有點不甘,但是甄武下定主意後,他也知道他說話不好使,所以隻能開口叮囑曹小滿,一定要保護好甄武。

甄武順耳聽了兩句,就有些聽不下去了,招呼了一聲曹小滿後,挑了一個方向,一甩馬鞭就向著前方而去。

曹小滿再顧不得聽張武嘮叨,連忙跟了上去。

張武和薛祿看著甄武離去的方向,心中各有滋味,他們知道藍玉的目標是甄武,所以他們知道他們並不危險,即便暴露也是無礙的,隻是甄武這樣一旦被藍玉發現就會非常危險。

甄武這樣的抉擇,說到底無非是不想害他們以及這些軍士入險境。

……

京師,涼國公府。

張百戶跪在鵝卵石鋪成的路上,不停的給藍玉磕頭,藍玉把最後一口茶喝進肚裏後,招了招手,有隨從遞過來一個馬鞭。

藍玉輕輕扯了扯馬鞭的勁道,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僅沒有殺了甄武,反而被人設了伏擊,反殺了四十多人,好啊,真夠給我長臉的。”隨著藍玉的話音一落,馬鞭也重重的甩在了張百戶的身上。

張百戶頓時覺得身上火辣辣的疼痛,可是卻不敢喊叫,隻能咬牙硬生生挺著,生生受著藍玉一鞭一鞭的鞭打。

等到三四十鞭過後,藍玉氣也撒的差不多了,把馬鞭一丟:“我這人向來講究功必獎,過必罰,這次丟了我的臉麵,罰也罰了,不過聽話這點你也值得獎勵。”

藍玉頓了一下,接著道:“回去吧,明日記得報個剿匪戰損上來,撫恤金我讓人如數給你發下去。”

張百戶沒想到會有這等好處,臉上頓時露出了一抹欣喜,哪怕背上的鞭痕依舊在火辣辣的發疼。

“謝國公爺,謝國公爺。”張百戶諂媚的連連道謝。

“滾吧。”藍玉眼都沒抬一下說道,語氣顯得很是煩躁。

張百戶見此不敢多留,忍著疼慢慢起身退去,可剛剛出了這個院子,他臉上就浮現出了笑意,心想著給藍玉辦事果然好處多多,戰損什麽,他總能多報那麽幾個。

想到這裏,張百戶突然覺得背上被藍玉鞭打的都沒之前那麽疼了。

就在他喜滋滋的向著外麵走去的時候,經過一側房間,耳朵不小心聽到了房間裏麵兩人交談的聲音,而談論的話題剛好和他有關。

他心生好奇,靜步凝神。

下一刻他聽出來,房間裏正是藍玉頗為器重的周崇周高兩人。

“哥,你說那個什麽張百戶也是夠蠢的,這都殺不死甄武,若是國公爺讓我去追殺,我一定亂刀斬了甄武,以泄我心頭之恨。”

“行了,國公爺豈會讓咱們去。”

“為什麽不會讓咱們去?”

“那甄武畢竟是皇上指婚的郡馬,可以打,可以落麵子,但是不能殺,張百戶說到底不是自己人,他若殺了甄武,到時候國公爺自然能和他撇清關係,口說無憑,誰又能說是國公爺指使的。”

“哦,原來如此。”

……

房間外的張百戶剛剛還想著發誓為藍玉效忠,此刻的心卻沉了下來,原來他隻是一個隨時可以放棄的棋子。

隻是之前為何看不清這些,隻曉得藍玉找人辦事,便急匆匆的以為是自己發達的一個機會。

財權迷人眼。

可張百戶心中卻升起了濃濃的不甘,他一輩子從家境貧困熬到現在,憑什麽總是被人輕視,他心中狠狠的想著,遲早有一日,他也能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