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武長長的歎了口氣,眼神看向遙遠的天空,仿佛看到已經離他越來越遠的從前,隨後眼神逐漸堅定起來。

不管多難,既然做了人家的長子長兄,他總是要擔起這個責任的,萬沒有逃避的理由。

可怎麽擔?

單是想想,甄武就覺得問題很多。

遠的不說,飯總要夠吃吧,讓幾個小的全都餓成皮包骨頭,也不是個事。

還有窗要糊一糊,天越來越涼,每夜透風,他們扛得住,家裏七弟還是個兩歲的奶娃,如何受的了。

二妹年尾要出嫁,嫁妝多少總得補一些。

還有家裏的欠債,也需要想法子還了的,總欠著街坊四鄰的錢,相處起來,底氣難免虛了些。

這方方麵麵,衣食住行,真是到處都需要錢。

想到這裏,甄武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打算向外走。

“大鍋,額吃飽了,咱們玩翻跟頭吧。”

五歲的六妹,還是滿腦子玩的年紀,簡單扒拉兩口飯,邁著小短腿跑了出來,纏住甄武。

甄武看了看家裏人,母親張玉清正傷感著,二妹照顧著七弟吃飯,三弟,四妹,五妹吵吵嚷嚷的搶吃的,沒人顧得上小六妹。

沒辦法。

“走,哥帶你出去玩。”甄武撈起六妹抱在懷裏,大步向著外麵走去。

前些日子,他就從藥方上得到一個想法。

藥方上有一味柴胡的藥,他對這味藥不算陌生,以前創業的時候剛好接觸過,印象沒錯的話,房山周遭山上有很多地方長有野生柴胡。

他現在的情況,要資源沒資源,要錢沒錢,隻能靠什麽吃什麽,他想要去問問醫館,隻要醫館肯收柴胡,他敢把整個房山翻個遍。

因為天色已晚,等到了醫館,裏麵隻有胡大夫趁閑教導兩個小徒弟。

大家都是一個胡同的,相互也不陌生。

胡大夫見到甄武進來,笑著招呼道:“你小子怎麽這會兒過來複診?”

“複診不著急。”甄武笑了笑,接著道:“我過來是想問您個事。”

胡大夫疑惑。

甄武開口問道:“我有個小兄弟手上有一批柴胡,咱醫館收不收啊。”

胡大夫一愣,沒想到甄武會問這個問題,不過這倒讓胡大夫來了興趣,柴胡算是比較常用的藥,自然也是多多益善,而且他也比較喜歡那些跑單幫的參客,藥客,不僅能低價拿貨,還不用負擔運費。

“隻要藥性沒問題,有多少,我要多少。”胡大夫肯定的道。

“怎麽收?”

胡大夫想了想:“你去別的醫館,都是一兩兩文,咱們一個胡同的,我直接給你最高價,一兩三文。”

甄武不了解這個年代的藥價,也不了解藥館進貨渠道,有點拿不準這個價錢,臉上習慣性的掛上了為難之色,剛想要詐一詐,就見胡大夫怒視著他,吹胡子瞪眼。

“你小子這還不滿意?老夫一輩子何曾不地道,哄騙誰,也不會哄騙自家鄉親,不信你滿北平城打聽,有人給的比我高,你帶人來砸我的館子。”

甄武臉皮早練出來了,也沒覺的不好意思,把六妹放地上,腰一叉,更理直氣壯的道:“嘿,我何時說過不滿意的,你說你一大把年紀了,平白還冤枉人,我甄武誰不曉得最是仗義,就憑咱一個胡同的,莫說錢不錢的,您老想要,我賠點錢也賣您,單咱們的情分就值這錢。”

好家夥。

胡老頭都傻眼了。

另一邊甄武唰的已經又掛上一副笑臉。

“胡老,您看我對這行也不懂,你給我念叨念叨,指點指點?”

胡老頭平白憋了悶氣,不願意搭理甄武。

甄武轉頭纏上了胡老頭的兩個徒弟。

倆徒弟道行淺的很。

聊了一陣,就讓甄武對行業了解不少,順帶的也了解到胡老頭給的價錢,確實不低,讓他不由得感歎一聲。

這年代生意這麽好做?

漸漸的天色越來越晚,快要宵禁,甄武招呼了一聲滿地跑的小六妹,告辭離去。

回到家裏,本來在主屋玩鬧的三弟,四妹,五妹,一見到甄武立馬止了聲息,三個家夥不約而同的避開甄武,換了個屋子玩鬧,二妹瞧見這一幕,替甄武尷尬的不行,但也不好說什麽,倒是甄武仿若未覺。

甄武把六妹扔給二妹,找到張玉清。

“娘,明日你早起一些,給烙些菜餅子,我要出趟遠門,不曉得一天能不能回來。”

張玉清沒問緣由,無條件的支持她的大兒子,直接應下。

甄武想了想,又補了句:“多烙些吧,明日我打算帶老三一塊去。”

“沒危險吧。”張玉清忍不住擔心的問了一句。

“沒事,放心吧。”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甄武就醒了過來,張玉清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來的,早已經把餅子烙好,用布包著,甄武簡單洗漱了一下,瞧著時辰差不多快要開城門後,叫醒老三,帶上不情不願的老三,直奔房山而去。

他帶了三個麻袋,裝滿搞個一百斤也沒問題,因為要進山,腰間挎著刀,防備野獸的時候也能防備一些宵小。

刀是大明北軍製式長刀。

通過甄武原身的記憶,他知道他隸屬於燕山右護衛,歸親王護衛指揮使司管轄,屬於燕王親軍,這個身份讓甄武有點激動。

雖說他對大明曆史不太熟悉,可也知道後來燕王靖難,登上皇位,之後分封功臣時,至少一半出身都是原燕山三護衛。

這也說明了,隻要甄武按部就班,熬過靖難,在總旗的位置向上挪一挪問題不是太大,什麽世襲百戶,千戶,指揮使不說,說不定還能混個爵位。

爵爺!

這可是真真貴族,統治階級。

有這個身份,隻要不作死,在封建社會上混日子,簡直不要太舒服。

到了那天,照顧一家老小,自然不是什麽問題,隻不過現在離得太遠,當務之急還是掙點錢,改善生活。

一路走了兩個時辰,甄武倆人才來到房山地界,房山並不是隻有一個山,所以甄武此刻有些懵了,根本不清楚自己麵前的是什麽山。

相隔幾百年,這和他印象當中的壓根一點不一樣。

不過甄武倒也不慌,幾百年後附近山上都還有野生柴胡,他不信這個年代會少了,直接帶著老三開始上山。

甄武一邊爬山一邊找,隨著時間慢慢推移,跟在後麵的三弟早就又累又餓了。

但小老弟的性子挺倔,硬挺著不肯開口主動和甄武說話。

一直到甄武不經意間看到。

甄武撇了撇嘴道:“慫樣子,就這還整天和我刺毛?”

老三叫甄勇,十四的年紀,怎麽肯服,聽了甄武的話,頓時就有點急赤白臉:“我要是每天能吃飽,我也不會累。”

甄武一屁股坐在地上,示意老三也坐下歇息,但嘴上還是不饒道:“你得了吧,多少也是個大小夥子,自己不想辦法掙錢改善家裏條件,一直和個娘們一樣,埋怨咱媽不公平,還敢說自己不是慫樣子?”

老三剛剛坐下,噌的就又站了起來。

“你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怎不想辦法掙錢,你還是老大呢。”

“你以為我帶你出來是幹嘛?”

“掙錢?”老三環顧了一下野山,嘴角不屑的勾了勾:“就這荒山野嶺的,能掙什麽錢。”

甄武不再搭理老三,隻是掏出餅子遞向老三,老三本還梗著脖子,但是看到餅子,頓時有點慫了,臉上糾結了一下,最後還是敵不過餅子的**,伸手接了過來。

“別以為,我吃你餅子,就會服你。”

甄武感到好笑的笑了起來:“行,知道你不服我,不過我等著,等著你說真香。”

老三臉都被甄武笑紅了,哼了一聲,背過身吃起餅子。

甄武又拿起一個餅子,剛打算吃,眼神瞥向不遠處,頓時一亮,把餅子重新放下,就向著那邊跑去。

細長的草徑,細長的葉子,最頂部已經花落結子了,沒錯,就是柴胡。

然後順著目光再向矮坡一看,密密麻麻滿地都是,甄武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甄武也顧不上吃飯了,掏出工具就挖了起來,這東西全草都能入藥,這一顆單單地麵上就有半米多長,挖出來的根肚也有十厘米,估計怎麽也長了五六年。

這那還是野生柴胡,簡直是長在山裏的銅錢。

這會兒老三也吃完餅子過來了,不敢相信的問道:“你帶我來這裏,就為了拔草?”

甄武瞥了一眼老三,但也沒怪老三見識少。

別說這年代的人,哪怕就是21世紀守著山腳下的農民,有多少知道山上許多植物能入藥,能換錢?

他也沒和老三多解釋,講了一些注意事項,就讓老三也開挖。

甄武越挖越覺得這個山上的野生柴胡多,比他想象的要多很多,矮坡挖完後,順著上山,基本上視線裏就沒斷過。

倆人一直忙到天黑。

甄武看了看收獲,打算在山上留宿一晚,第二天再挖一天。

於是找了個山洞。

甄武上一世就是山腳下的人,對於山上也不陌生,不至於害怕,晚上他守了多半天的夜,實在扛不住了,才叫醒老三替他。

老三不服他歸不服,但對於甄武的話,也都照做,估摸也是知道甄武的家庭地位現階段挑戰不了。

第二天,倆人從早上又忙到下半晌,基本上把山上轉了個遍。

快窮瘋了,沒那麽多講究。

一直到三個袋子,裝了兩袋子半,甄武顛了顛估摸差不多得有六七十斤,這才心滿意足的帶著老三下山回家。

兩個滿袋子分別綁在一根棍子的兩頭,甄武當扁擔背著,半袋子的讓老三背著,順著來時的路,一路疾行。

向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