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向來簡單。

難的從來都是善後。

甄武剛才的行為,全部落入了旁邊的關祁陽眼中,關祁陽眼中帶著讚賞靜默的看著,一直到甄武把張權一刀砍死後,他才招手叫來一名軍士。

“再帶一些人去追,告訴咱們的人,跑死馬也不留活口。”

“是。”軍士應聲後,翻身上馬,呼喊的叫了一些人,然後催馬又追了上去。

一千餘人深入阿紮失裏的地盤,萬萬不能把襲殺阿紮失裏兒子的事情傳出去,要不然肯定是要多出許多麻煩,不過幸好倉皇而逃的敵人並不多,一番追擊下,相信能夠把他們全部留下來。

趁著這個功夫,關祁陽來到甄武的身邊,輕輕問道:“不後悔?”

“後悔什麽?”

關祁陽指了指甄武的刀,此刻他的刀上依舊有著血液順著血槽一點一點滴落在雪地上,關祁陽緩緩道。

“你難道不知這世間,總有一些人擺著仁義道德去寬宏敵人的惡行,反而對自己人的反擊格外苛待,就說今天的事情,阿紮失裏兒子殺了張琪,怕是在很多人眼裏,張琪這個小小千戶不足為道,而你殺阿紮失裏的兒子,便成了不顧大局,少不了要對你來些口誅筆伐。”

甄武又想起張琪的樣子,那個一心想要守衛好邊疆,用全部心思來抵抗蒙古人的千戶,甄武忍不住的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想要平息心中仍舊沸騰的怒火。

他搖了搖頭。

這種事怎會後悔,一群垃圾的口誅筆伐,他又有何懼。

更何況,朱元璋怕是盼著有機會穩定遼東與大寧北麵的局勢,一直陰奉陽違的阿紮失裏如何不遭朱元璋的記恨。

“如今皇上雄才偉略,一些小人跳腳,影響不了什麽,再說還有燕王殿下。”甄武說道。

關祁陽又問道:“那涼國公呢?”

甄武又搖了搖頭,他更不懼。

關祁陽見到甄武眼中豪無波動,忍不住有些敬佩,涼國公何許人也,現在軍方首屈一指的大將,威望權勢如日中天,而且可以想象等到太子繼位,還會有幾十年風光。

被這樣一個人惦記上,甄武竟然能做到絲毫不動容。

關祁陽自認,他做不到。

可是關祁陽哪裏曉得,甄武知道藍玉結局,現下再有幾日就是洪武二十四年,藍玉也就兩年多的時間蹦躂了,隻要他縮在北平城,藍玉能把他怎麽樣,朱棣如今哪怕再不行,保個自己的護衛軍,還是沒有問題的。

漸漸的,幾路追擊的人馬返了回來。

沒有出什麽意外,並無放走一人。

甄武和關祁陽都鬆了口氣,隨後也不敢再耽擱時間,他們把貨物毀掉後,能帶的帶上,還空出幾輛車,拉著傷員以及死亡的軍士,趁夜向著大明境內趕去。

而這時,幾個報信的人,一人三騎快馬脫離了隊伍,向著北平的方向奔去。

……

北平城。

新春的鞭炮聲沉寂了一年時光後,又回到了世間,大街小巷中不絕於耳,伴著人們的歡聲笑語,顯得異常熱鬧,然而在北平府中的一處院落裏,卻有著一道與鞭炮聲完全不同的叮咚聲。

叮咚聲清脆悅耳,不吵不鬧,靜靜流淌,如思念在竊竊私語。

朱玉英看著八音盒上翩翩起舞的仙女,漸漸的入了神。

她隻覺得自從上次生辰後,心中那股掛念,仿佛得到了滋養一般,在很快的時間裏纏入骨髓變的不可自拔。

她又想他了。

門外,徐妙雲輕輕邁步走了進來,見到朱玉英入神的樣子,心中歎了口氣,可臉上還是掛起一抹淺笑。

“瞧我閨女的傻樣,這都多久了,還這麽稀罕,也不曉得哪裏讓你著迷。”

朱玉英回過神,嬌嗔道:“娘親~”

“還不容許我說兩句?”徐妙雲瞪了一眼朱玉英。

朱玉英從凳子上起身,跑過去抱住徐妙雲的一條胳膊,撒嬌般的憨笑幾聲,惹的徐妙雲沒好氣的在她額頭上點了兩下。

“行了,多大的人了,娘這次過來找你有事呢。”

朱玉英拉著徐妙雲坐下,乖巧又可愛的等著徐妙雲說話。

徐妙雲心中憂愁的又歎了口氣,不過依然掛起笑意道:“一轉眼,我家玉英都這般大了,是要曉得如何管理內宅了呢,娘想著等年後,你便跟著娘學習打理家務如何?”

“我不嘛,有這個功夫,我還不如找妹妹們玩會呢。”

徐妙雲看著朱玉英這般純真的樣子,伸手把朱玉英的手掌放到自己的掌心,柔聲教導道:“傻孩子,女兒家大了,總是要學的,要不然等到嫁人後還不一頭亂麻,不曉得如何處理。”

朱玉英聽到母親提起嫁人的事情,腦海中莫名的閃過甄武的樣貌,突然之間心底就冒出一抹甜甜的味道,而這股甜意湧上臉頰後,很快就讓她如玉般精致的俏臉泛起紅色。

徐妙雲忍不住的歎了口氣,狠了狠心,把今天最重要的來意,說了出來。

“前幾日你皇爺爺,給你秦王和晉王家幾個適齡的姐姐定了人家,下一次就要到我家玉英了呢,眼瞅著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有旨意過來,咱在家裏把該學的學了,到時候歡歡喜喜的嫁人。”

朱玉英甜著甜著,突然就不甜了,她愣了愣,試探的問道:“皇爺爺可會給定左右的人家?最好從咱家走個一刻兩刻便能走到,到時候我想娘了,就能回來看看,要不然我舍不得娘親和父王。”

徐妙雲心思剔透,向來聰慧的她怎麽會不明白朱玉英的意思,這是舍不得爹娘嗎?就差直說清水胡同了。

不過,徐妙雲還是裝傻道:“放心,你皇爺爺肯定會給你定個好人家,家世人品都差不了,保準讓我家玉英滿意。”

朱玉英一直輕鬆的神色,仿佛瞬間就塌了下來。

她低著頭嘟囔道:“誰在意家世好不好。”

“什麽?”徐妙雲沒有聽清楚。

可是朱玉英低著頭再也不願意說話了。

徐妙雲歎了口氣,開始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什麽皇家兒女的責任,什麽不允許耍小性子,什麽皇家的臉麵,絮絮叨叨說了一通,一直到天色晚了,才起身回去。

朱玉英一直沒有說話,她從小在王府長大,又如何不曉得徐妙雲的話,又如何不明白她作為皇家貴女,婚事不能自專。

八音盒的音樂,響了幾個月的時光,仿佛這時候開始不響了,朱玉英默默的看著八音盒,她隻要想到八音盒如果再也不響後,她就難受的想哭。

可若是不聽父母的,她又覺得有些對不住父母。

她敬愛父母。

但…

夜色裏,朱玉英緊緊繃著小臉,愁苦的皺著。

而徐妙雲回去後,忍不住的和朱棣嘮叨:“咱家這些孩子啊,雖說都挺聰慧,可就玉英和高熾最為懂事,懂事的讓我心疼。”

朱棣愣了愣沒說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