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硝煙之外的插曲

火線上的文藝活動

在戰火紛飛的年代裏,部隊的生活很乏味。整日的行軍打仗帶來的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疲憊,更有心理上的麻木。有這樣一種特殊的群體,說他們是軍人,卻並不是時時刻刻與槍為伴;說他們不是軍人,卻也時刻身穿軍裝,在戰場上拚命衝殺毫不遜色。正是有了他們的存在,才調劑了戰場單一的色彩,讓殘酷的血與火中更多了一絲柔情的味道。他們就是文藝兵,在火線上的“演出者”。

其實文藝兵隻是一個籠統的概念,泛指在部隊中的文藝工作者們。軍隊的文藝工作,作為解放軍政治工作的一個有機部分,可以說在戰爭年代中發揮了極大的作用。最簡單來說就是宣傳鼓動的作用。中國共產黨掌握軍隊從紅軍時期、抗戰時期、解放戰爭、抗美援朝以至於建國後,文藝工作者都發揮了積極的宣傳鼓動作用。民眾耳熟能詳的長征途中的快板、激發鬥誌的《義勇軍進行曲》、揭示階級仇恨的《放下你的鞭子》《白毛女》、建國後的《東方紅》等等,無不體現了軍隊文藝工作的巨大作用。

在三大戰役中,軍隊中的文藝工作者的作用不僅僅是鼓舞部隊士氣,更是承擔起戰時思想政治工作的重擔。眾所周知,解放戰爭中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軍隊在思想動員方麵取得了世所罕見的成績,成功瓦解了上百萬國民黨軍隊,避免了大量的人員傷亡。這些成績的取得和部隊中的文藝工作者是分不開的。

實際上,在戰爭頻繁的時候,文藝工作者不比普通戰士輕鬆。整日整夜的行軍過後,戰士們開始休息宿營時,文藝工作者卻要向當地百姓宣傳革命、貼標語、幫戰士們寫家信、給戰士們表演節目等,以豐富戰餘生活。由於文藝兵大多具有一定的文化基礎,所以在開展政治思想工作時,也顯得更加生動活潑。他們打破了軍隊中死氣沉沉的局麵,在子彈箱上、背包上、甚至在手榴彈或者槍托上,畫上了許多生動易懂的具有教育意義的小詩或漫畫。在一些老戰士的回憶錄中,已經年近古稀的他們依然清晰地記得那些膾炙人口的小詩:“七九步槍肩上扛,子彈擦得亮又光,抖擻精神上戰場,定叫敵人見閻王。”

在淮海戰役的60多個日日夜夜裏,一直隨軍征戰的華東野戰軍文工團用手中的筆和耳邊的旋律真實地記錄了這段艱辛而偉大的歲月。早在1948年11月初,淮海戰役剛剛打響的時候,華野文工團便跟隨縱隊兵團政治部來到了炮火紛飛的前沿陣地。前線的空氣中彌漫著還未散去的硝煙味,這樣的氣氛讓文工團的工作者們既緊張又感到刺激,更加激發了他們的創作激情。

一天深夜,營地內剛剛恢複平靜,一聲嘹亮的集合號突然響起。政治部負責人來到文工團,用近乎嘶叫的聲音告訴所有人:“戰鬥已經開始了,徐州鐵路以東的國民黨軍隊已經被我們分隔打散了。現在敵人正試圖逃跑。我們絕不能功虧一簣,同誌們,跟我衝啊!”

此時哪裏還分得清普通戰士還是文工團,就連炊事班的戰士和後勤的工作人員都紛紛抄起了趁手的家夥,跟在政治部警衛部隊的後麵,在黑暗中奮勇向前。黑漆漆的原野中,星星點點的火把漸漸匯聚成了一條條蜿蜒沒有盡頭的火龍,夜空被照映得如白晝一般。所有人的臉都是紅彤彤的,也不知是被手中的火把照映的,還是被戰鬥的激情所感染的。

華野文工團的韋明一邊追趕,一邊為眼前的情形所震撼,奔湧的情感在他的心裏翻滾。宿營後,他躺在門板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不由得掏出筆翻身趴在門板上,一氣嗬成地寫就了《乘勝追擊》的歌詞:

追上去,追上去,不讓敵人喘氣!追上去,追上去,不讓敵人跑掉!敵人動搖了,敵人逃跑了,敵人潰退了,同誌們快追上去,不怕困難,不怕饑寒,逢山過山,逢水過水,乘勝追擊,迅速趕上,包圍他,殲滅他!乘勝追擊,殲滅他。

華野文工團團長沈亞威看到這首歌詞後,十分激動,馬上就為它譜了曲,並且在行軍過程中教給戰士們演唱。沒多久,這首節奏明快,易懂好學的革命歌曲就在華野部隊中傳唱開來。

當文工團到達隴海鐵路南麵的碾莊外圍時,解放軍大軍已經包圍了黃百韜兵團。1948年11月11日,粟裕副司令員指揮華野經過12天激戰,一舉把國民黨中將黃百韜的12萬軍隊,全殲於徐州以東的碾莊圩地區,這也標誌著淮海戰役的第一階段勝利結束。

消息傳來,戰場內外無不歡聲陣陣。華東野戰軍文工團團長沈亞威難以抑製心中的激動,他看見英姿颯爽的騎兵飛馳著掠過一個個村莊,嘴裏不住地大喊著:“捷報,捷報……全殲黃百韜4個師!”沈亞威回到營地後,僅用了幾個小時,就寫出了《捷報,捷報,全殲黃百韜》,並且完成了譜曲工作,為淮海戰役中這一重大勝利留下了曆史的見證:

捷報!捷報!

殲滅了黃百韜!

捷報!捷報!

殲滅了黃百韜!這一仗打得實在好,

同誌們的功勞真不小!

嗨!你看那蔣介石的軍隊,

一師一師,一軍一軍,

整師整軍,整軍整師

全部殲滅,全部殲滅光!

你看那!

全中國的老百姓,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喜笑顏開,誇獎打得好!

……

不久,當杜聿明集團被包圍在陳官莊地區後,沈亞威又寫下了《狠狠的打》這首歌,形象的描繪了隻要解放軍衝上去,就有成百上千國民黨爭相舉手投降,兵敗如山倒時的慌亂場景:

三個兵團擠一團,妄想逃過長江南。

有一個老二叫李彌,那個老大就叫邱清泉,

孫元良數老三,他們慌慌張張把路趕。

小兵臘子打頭陣,大官小官隨後跟,

汽車坦克擠不開,那個沒吃沒住真為難,

官太太一大串,她們連滾帶爬真難堪。

解放大軍緊追趕,築成鐵牆四處攔,

敵人昏頭掉了向,那個十裏路內打轉轉。

好家夥二十五萬,他們想要逃命難上難。

反動頭子蔣介石,三申五令催跳牆,

誰知敵人太混亂,那個一跳跳垮了孫元良。

杜邱李還想逞強,他們修起工事在頑抗,就給他們一個好下場!

中國的反動派快完蛋,中國的人民不受害,

中國的反動派快完蛋,中國的人民心喜歡。

假如它不肯投降,困死它,堅決地打,

假如它不肯繳槍,揍死它,狠狠地打。

打打打!打!

在淮海戰役的兩個多月裏,華東野戰軍文工團的文藝工作者手中的筆和敏感的心真實地記錄著淮海戰役的每一個振奮人心的點滴。

這期間,華野文工團一共創作了近50首歌曲,後來選擇7首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加之以朗誦的形式,形成一組反映淮海戰役全過程的戰爭史詩——《淮海戰役組歌》。這7首歌曲是《序曲:爭取更大勝利》、《乘勝追擊》、《搶占運河》、《捷報!捷報!殲滅了黃百韜》、《挖工事》、《狠狠地打》、《歌頌淮海勝利》。後來又加上《向南進軍》、《涉水打碾莊》、《全殲黃維兵團》3首歌曲,構成一部由10首歌曲組成的《淮海戰役組歌》。

杜聿明集團在陳官莊被全殲後,華東解放軍押送著在淮海戰役中被俘的50多名國民黨高級軍官趕赴後方。出於對對手的尊重,陳毅司令員特意從百忙中抽出時間為這些昔日的對手“送行”。為了展示華東野戰軍的精神麵貌,陳毅司令員專門要求華東野戰軍文工團唱幾首展現革命者大無畏精神的戰歌。

當時,華野文工團就演唱了《淮海戰役組歌》,每唱完一曲,這些特殊的觀眾都會起立熱烈鼓掌。一名國民黨高級將官看完演出後,感慨萬千,站在陳毅司令員身邊說:“以前一直說你們是土八路、土八路,而我們卻一向自詡為有素養、懂藝術。沒想到,今天聽了你們的歌才知道,原來什麽都不懂得是我們。你們解放軍,確實稱得上能文能武,人才出眾,戰爭還沒結束,你們的歌已寫出來,唱起來了,真叫人佩服,佩服!這一仗,我們輸得心服口服。”

1949年7月6日,第一屆全國文藝工作者代表大會在北平召開。應會議安排,華東野戰軍文工團作為解放軍文藝代表,在北平西單國民電影院演出《淮海戰役組歌》。當時,中共中央領導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等人觀看了這場音樂會。演出後,毛澤東大笑著誇獎道:“三野仗打得好,歌也唱得好。”

戰場上的白衣天使

解放戰爭時期,特別是三大戰役這樣的戰略性決戰,動輒有上百萬人參與其中,部隊的傷員數量急劇增多。這對各戰略區的戰時衛生醫療是一個極其嚴酷的考驗。如果藥品準備數量不足或者是救護人員能力水平不到位,很可能造成大批傷員得不到有效地救治。這樣的情況一旦發生,會造成部隊的嚴重損員,更會影響到參戰部隊的整體士氣。

所以,在解放戰爭中,各戰略區都十分重視對衛生勤務工作的領導和支持,不斷加強戰時衛生勤務的建設,增強戰場救護能力,提高救治水平。

遼沈戰役打響後,東北戰場出現了大批傷員。相對於缺醫少藥的情況,由於戰爭在冬季進行,大量凍傷的出現成了戰場救護人員必須麵對的新課題。當時醫院少,人力不足,後方支援也很困難,甚至一度出現了大批傷員在公路上停滯的情況。東野指揮部根據東北戰場的特殊情況,指示後方醫院就地擴大收容,動員當地群眾精心護理傷員。村村設醫院、家家設病房、人人當看護,戰場的救護人員虛心向經驗豐富的老人請教處理凍傷的方法,總結經驗,妥善地解決了安置傷員的任務。在遼沈戰役中,東野部隊下轄的後方醫院共妥善救護了5萬餘名傷病員,為人民解放軍在戰略性大決戰的戰場救護方麵提供了寶貴經驗。

曆時66天的淮海戰役是三大戰役中人民解放軍出現傷亡率最高的一次戰役,後方醫院共救治了近10萬名傷病員。雙堆集戰役進行期間,戰地中轉醫院設在蒙城縣許町鎮,許町人民成立擔架隊、運糧隊、搶救傷病員、運送給養,為淮海戰役的勝利做出了很大貢獻。

1948年11月,人民解放軍將黃維兵團包圍在雙堆集一帶,一場大規模的圍殲戰即將展開。後方戰地醫院接到指令後,連夜急行軍100多裏路,趕到了蒙城縣許町,設立戰地醫院。醫護人員顧不上急行軍導致聊上磨起的血泡,一瘸一拐的連夜動員當地群眾準備安置傷員的房間。許町鎮有不足200戶人家,在地方幹部的協助下,共借出民房近百間充當戰時病房。戰地醫院中大部分是年輕的女兵,她們除了要整理房間的衛生,挑水、消毒外,還搶著幫助熱心的房主洗衣服、做飯。

醫院安定下來後,醫護人員們又立即投入到緊張的工作。雙堆集戰場每天要轉送到這所戰地醫院400多名傷員。這些醫護人員有時幾天幾夜都睡不上安穩覺,堅持為傷病員清洗傷口、包紮、打針、換藥。甚至有些時候,他們還要負責將犧牲的傷員洗幹淨身上的血汙,埋到臨時的墓地。長時間的睡不好、吃不好和過度勞累,導致很多醫護人員病倒了。不過他們沒有任何怨言,隻是休息半天之後,撐著身子繼續奮戰在救死扶傷的最前線。

有的時候,為了使受傷的戰士們減輕痛苦,轉移注意力,醫護人員不顧勞累,自發組織了一些業餘文藝節目,到病房表演。有快板,有歌曲,還有一些小調,如當時比較流行的《戰鬥英雄任常林》等等。

那個時候,後方醫院急缺各種急救藥品和醫療器械。當時醫院的繃帶和紗布一類的包紮用品,換下來之後馬上清洗,曬幹消毒後繼續使用。那會高度的醫用酒精急缺,醫院就將鐵鍋裏燒上水,把鑷子之類的器械放到鍋裏滾煮消毒。

送到戰地醫院的大多是重傷的戰士,輕傷一般是不下火線的。在搶救中,經常要用剪刀剪開傷員的棉衣。到了晚上,醫護人員就把自己的棉衣和被子給傷員用,寧可自己挨凍休息不好,也不能影響傷員的康複。

在雙堆集戰役進行得最激烈的時候,搶救隊在前線運回了一批重傷員,有的斷了手臂,有的被炸斷了腿,甚至還有兩位因為患上破傷風的重傷病員。其中有一位作戰及其勇敢的指導員,上氣不接下氣,全身抽搐,有淤血堵積在他的喉嚨,如果不弄出來這位指導員肯定會憋死的。醫療條件簡陋的戰地醫院缺乏必要的器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病員痛苦地抽搐卻毫無辦法。正在這時,一位僅僅16歲的衛生員勇敢地走出來,毅然嘴對嘴的將傷員喉嚨的淤血吸了出來,這位指導員活了下來。

淮海戰役時,前線和後方醫院的夥食都是一樣的,除了高粱、玉米就是芋頭麵。有的時候為了給傷員增加營養,改善夥食,前線戰場會送來偶爾打死的戰馬。醫護人員根本就舍不得吃一點,肉全留給了傷病員。一次,醫院在後勤部領到了一些白麵和油,這可是稀罕的東西。幾個年輕的衛生員經過商量後,決定給傷員炸油條吃。幾個年輕的姑娘也是頭一次做油條,大的大,小的小,很不成樣子。由於沒有經驗,油溫燒得過高,油條在下鍋時一下子“開了花”,滾燙的沸油四處飛濺,其中兩位姑娘的臉被油燙壞了。這兩名衛生員原本是戰地醫院有名的漂

亮姑娘,卻因此在臉上留下了幾處難看的傷疤。她們雖然燙傷了臉,卻絲毫沒有埋怨的情緒,照樣給傷員們打針、換藥、喂飯,不少傷員感動得留下了眼淚。傷員們特意編了一段順口溜,表達對她們的感激:

衛生員,衛生員,

自己負傷為傷員。

帶著傷病幹工作,

傷員感動話難言。

我們傷好出院後,

殺敵立功返前線。

平津戰役中,大批傷員是在天津戰役中出現的。天津戰役是解放軍首次麵對具有堅固城防設施的大型攻堅戰。即使解放軍的裝備已經今非昔比,但攻下如此一座重兵防守的城市,仍然要付出極大代價。在攻城戰役開始前,東北野戰軍參謀長劉亞樓親自趕到了後方的醫院檢查準備工作。

攻城開始前,冀中軍區後勤部的司、政、供、衛4個部門就已經集結到距離天津百裏的大青河畔,作為支援平津戰役的後勤基地。1949年1月,劉亞樓驅車趕到這裏,見到了冀中軍區後勤衛生部醫務科科長李亞榮,仔細詢問了醫院的安排。

在得知冀中後勤部已經環繞天津建立了8所臨時的野戰醫院後,劉亞樓才鬆了口氣,臉上露出笑意,再次詢問道:“臨時醫院的規模有多大,能收容多少名傷員?”

這些事李亞榮早已心中有數,這時自然信口而談:“每所分院下轄3至5個不等的休養連,每個休養連最大收容量可以達到300人。”

劉亞樓的笑容更見滿意,點頭說:“好,醫院能住多少人,你這個科長自然比我當司令的更清楚。不過你要注意啊,不要把傷員安排得太緊湊,不能像我們的戰士們一樣擠著住通鋪。”

劉亞樓放下了心事,揮著手說:“我就是愁戰鬥一旦打響傷員的安置問題。你們真是雪中送炭啊,我們沒有後顧之憂,看陳長捷這個家夥能跳多久。打完這仗,我讓參謀部給你們請功!”

天津戰役自1949年1月14日上午打響,創造了29小時克城的奇跡。這期間,冀中衛生部一共接收了傷病員5700多人,完美地完成了戰場救護工作,為天津戰役的勝利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毛澤東在西柏坡

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從1948年9月12日開始,到1949年1月31日結束,曆時4個月零19天。共殲滅國民黨正規軍144個師(旅),非正規軍29個師,共154萬多人。這是中國人民革命戰爭史上最光輝的一頁,也是世界戰爭史上罕見的壯麗篇章。同時,三大戰役環環相扣,**迭起,波瀾壯闊,堪稱中外戰爭史上的奇跡。三大戰役的偉大勝利,離不開千千萬萬解放軍戰士的浴血奮戰,也離不開億萬民眾的傾力支援,更加不可缺少的,是毛澤東和中央軍委的英明決策。

三大戰役既體現了毛澤東軍事思想的巨大威力,也展示了毛澤東軍事指揮的卓絕才能。他通觀全局,審時度勢,把握關鍵,具有驚人的戰略膽識。可以說,三大戰役的偉大勝利為建立新中國奠定了鞏固的基礎,開辟了繼續前進的發展道路,意義之深遠不言而喻。

1948年3月23日,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率中共中央機關和解放軍總部,東渡黃河。從5月1日開始,中共中央正式開始在西柏坡辦公。

西柏坡,位於冀西山區滹沱河的北岸,隻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山村。如今卻因為被選為解放全中國、籌備新中國的指揮中心而名動天下。但是,當年這裏被中共中央及毛澤東選定為指揮三大戰役的指揮部並不是毫無根據的。這裏不僅有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和自然環境,而且有多年建立起來的革命基礎和政治優勢。

西柏坡風光秀麗,水土肥美,正處於華北平原和太行山交匯處,在一片向陽的馬蹄狀山坳裏,三麵環山,一麵環水,西扼太行山,東臨冀中平原,距華北重鎮石家莊僅90公裏。這裏交通方便,易守難攻,既適宜危機時刻向山裏撤退,順利時又便於向城市進軍。西柏坡一帶村莊很多,大多沿滹沱河居住,依山傍水。適宜的氣候和寬闊肥沃的土地使這裏百姓生活較為富足。較發達的農業經濟,有利於保障軍民的經濟供給,為黨中央駐地提供物質基礎。對於西柏坡一帶以及平山縣的經濟條件,聶榮臻曾給予過極高的評價:“平山縣可稱得上是我們晉察冀邊區的烏克蘭。”

如今,在西柏坡中共中央舊址大院,毛澤東、劉少奇同誌舊居之間,有這樣一座土坯壘的小平房。這樣一座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說簡陋的小土房,就是三大戰役時期的中央軍委作戰室。毛澤東就是在這全國獨一無二的農家指揮所裏,通過一份份電文指揮著全國戰場。

在這個小土屋內,牆上掛著一幅碩大的軍用地圖,是解放戰爭的形勢要圖。上麵縱橫交錯的標誌還在向人們展示著那段風雨如磐的戰爭歲月。空地上整齊地擺放著三套油漆斑駁的桌椅,當時分別代表三個科:西邊是作戰科,中間為情報科,東邊是戰史資料科。據記載,當年,這個屋子裏的工作人員僅有十幾名,後來增加到20多人。屋內還有一部電話,是當時中央軍委與中央機關聯係的主要通信工具。

當時,中央軍委副主席兼總參謀長周恩來曾經風趣地說過“我們這個指揮部可能是世界上最小的指揮部,我們一不發人,二不發槍,三不發糧,隻是天天發電報,就把國民黨打敗了!”確實,毛澤東雖然足不出戶,從未親臨前線,隻是通過電報就打敗了裝備精良的國民黨軍隊。以至於美國方麵向蔣介石提出了這樣的疑問:“為什麽你有飛機,總是坐飛機去前線指揮卻總打敗仗?而毛澤東隻是靠電報指揮就能打勝仗?”

從1948年5月至1949年3月,就是在西柏坡這間掛滿作戰地圖的小土房裏,毛澤東用電報遙控指揮著全國各個戰場,先後組織指揮了24場戰役,奠定了人民解放戰爭在全國勝利的牢固基礎。這24場戰役分別是:宛西戰役、冀熱察戰役、宛東戰役、兗州戰役、開封戰役、晉中戰役、漣水戰役、睢杞戰役、襄樊戰役、保北戰役、澄邰戰役、遼沈戰役、察綏戰役、濟南戰役、太原戰役、荔北戰役、鄭州戰役、應城戰役、淮海戰役、西北冬季戰役、平津戰役、樊城戰役、荊門戰役、西北春季戰役。人民解放軍捷報頻傳,共殲滅國民黨軍222萬餘人。

在戰爭進行到緊要關頭的時候,西柏坡這個小山村就仿佛沒有了夜晚。所有的電台晝夜開放著接收和發送信息,各戰區的往來電報像雪片一樣分秒不停。指揮部內機要室和作戰室的電話響個不停,參謀們頻繁的穿梭於各獨立的小屋,緊張而有序。

三大戰役期間,毛澤東經常徹夜待在指揮部內,一邊盯著偌大的作戰地圖,一邊聽著各戰場反饋的戰況。之後,一份份命令從他口出說出,隨即發往各戰區。最緊張的時候,毛澤東曾經3天3夜守在作戰室沒有合眼,端到他麵前的飯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也不見他動一筷子。

每當遇上大戰,警衛員都要為毛澤東準備好一樣東西,那就是酒。

毛澤東不善飲酒,通常情況下一杯葡萄酒都會臉紅。他隻有在兩種情況下才會主動喝酒。一是安眠藥用光的時候,基本上三杯葡萄酒或白蘭地就肯定倒下了。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連續幾天不睡覺指揮作戰時,也需要喝酒。酒對於毛澤東來說,隻要能掌握好量,既能提神又能安眠。

毛澤東在指揮三大戰役時,究竟發出了多少封電文?也許具體的數量誰也說不清。在《毛澤東軍事年譜》一書中可以肯定一個數字:408封。

1948年的中國大地經曆一場前所未有的動蕩。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全國各處戰場上高唱凱歌。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略性決戰或勝利結束,或接近尾聲。在這樣的氣氛中,解放戰爭進入了第三個年頭,1949年的元旦如期而至了。

新年伊始,全國民眾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了西柏坡。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這個地方發出的聲音將決定著新一年的前景。1948年12月30日,毛澤東為新華社撰寫了題為《將革命進行到底》的新年賀詞。號召全黨、全軍、全國人民堅決徹底幹淨全部地消滅一切反動勢力,推翻國民黨的反動統治,建立人民民主專政的共和國,絕不能使革命半途而廢。

中國人民將要在偉大的解放戰爭中獲得最後勝利,這一點,現在甚至我們的敵人也不懷疑了。

戰爭走過了曲折的道路。國民黨反動政府在發動反革命戰爭的時候,他們軍隊的數量約等於人民解放軍的三倍半,他們軍隊的裝備和人力物力的資源,更是遠遠地超過了人民解放軍,他們擁有人民解放軍所缺乏的現代工業和現代交通工具,他們獲得美國帝國主義在軍事上、經濟上的大量援助,並且他們是經過了長期的準備的。……第三年的頭半年,根據不完全的統計,一百四十七個師,內有一百一十一個整師(是說國民黨軍被整個殲滅了的師——編者注)。半年殲敵整師的數目比過去兩年殲敵整師的總數多了十五個。敵人的戰略上的戰線已經全部瓦解。東北的敵人已經完全消滅,華北的敵人即將完全消滅,華東和中原的敵人隻剩下少數。國民黨的主力在長江以北被消滅的結果,大大地便利了人民解放軍今後渡江南進解放全中國的作戰。同軍事戰線上的勝利同時,中國人民在政治戰線上和經濟戰線上也取得了偉大的勝利。因為這樣,中國人民解放戰爭在全國範圍內的勝利,現在在全世界的輿論界,包括一切帝國主義的報紙,都完全沒有爭論了。

一九四九年中國人民解放軍將向長江以南進軍,將要獲得比一九四八年更加偉大的勝利。

一九四九年我們在經濟戰線上將要獲得比一九四八年更加偉大的成就。我們的農業生產和工業生產將要比過去提高一步,鐵路公路交通將要全部恢複。人民解放軍主力兵團的作戰將要擺脫現在還存在的某些遊擊性,進入更高程度的正規化。

一九四九年將要召集沒有反動分子參加的以完成人民革命任務為目標的政治協商會議,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並組成共和國的中央政府。這個政府將是一個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之下的、有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的適當的代表人物參加的民主聯合政府。

這些就是中國人民、中國共產黨、中國一切民主黨派和人民團體在一九四九年所應努力求其實現的主要的具體的任務。我們將不怕任何困難團結一致地去實現這些任務。

幾千年以來的封建壓迫,一百年以來的帝國主義壓迫,將在我們的奮鬥中徹底地推翻掉。一九四九年是極其重要的一年,我們應當加緊努力。

“紅色間諜”——郭汝瑰

在炮火紛飛的戰爭年代,一份準確無誤的情報足以左右勝利的天平。所謂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就是基於這樣一種考慮,間諜這種特殊的職業應運而生。“諜”是一個形聲字,形從言,既然從言,當然就要說話,因此《說文解字》解釋道:“諜,軍中反間也。”使用反間計當然需要三寸不爛之舌,這是“諜”的本義。

郭汝瑰,解放戰爭時期任國民黨國防部作戰廳廳長,領中將軍銜。誰又能料到,這位在國民黨政府內炙手可熱的大紅人居然是中國共產黨員。正是這位“紅色間諜”源源不斷地將國民黨最高軍事戰略情報提供給中共,這才導致國民黨軍在戰場上一舉一動都為中共方麵所掌握,為人民解放戰爭的勝利做出了難以估量的貢獻。因此,郭汝瑰也被稱為“古今中外最成功的軍事大間諜”。

1907年9月,郭汝瑰出生於四川銅梁縣一個書香之家。良好的家庭教育讓郭汝瑰有機會走出家鄉。在中學畢業後不久,郭汝瑰懷著從軍救國的理想考入了廣東黃埔軍校。在黃埔軍校期間,年輕的郭汝瑰在周恩來、肖楚女、吳玉章等人的影響下,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但是,蔣介石發動反革命政變後,郭汝瑰便與黨組織失去了聯係。不久,郭汝瑰東渡日本,就讀於日本士官學校,繼續學習軍事知識。

1931年,日軍侵華的炮聲喚回了漂泊在外的郭汝瑰。回國後不久,郭汝瑰進入陸軍大學,苦修戰術、戰史、參謀業務、鄰邦軍備、野戰築城、諜報勤務等必修課。鑒於他的優異表現,國民黨國防部正式任命留校任教不久的郭汝瑰擔任第18軍14師的參謀長,直屬上司是陳誠。

抗日戰爭全麵爆發後,郭汝瑰曾率部參加淞滬會戰。在一次阻擊日軍的戰鬥中,郭汝瑰身先士卒,創造了一個旅殲敵3000日寇的戰績,使當時的國民黨將領再也不敢小覷這位看似文弱書生的年輕人。此一戰,也使郭汝瑰受到陳誠的青睞,提升其為18軍少將參謀長,可謂一戰成名。

隨著郭汝瑰軍事才華的逐漸顯露,陳誠對他越發看重,並大力推薦給蔣介石。1943年,蔣介石欽定郭汝瑰到軍界精英組成的重慶國防研究院任研究委員。陳誠自以為此舉是為“黨國”發掘了一個不可多得的將才,卻做夢也想不到竟在國民黨的心髒插上了一把尖刀。

一次偶然的機會,郭汝瑰在重慶遇到了早年一起加入共產黨的任廉儒。在任廉儒的介紹下,郭汝瑰見到了董必武。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董必武認為郭汝瑰雖然與黨組織失去聯係多年,卻仍保持著共產黨員的自律。董必武鼓勵他說:“你現在在國民黨內工作,希望你‘身在曹營心在漢’為黨多做工作。”就是這樣一次會麵,郭汝瑰仿佛在迷途中重新找到了前進的方向,也由此開始了一段傳奇的“諜戰”生涯。

不久

,經軍政部長陳誠推薦,郭汝瑰調入總參軍令部任處長,負責編製軍務。當時,郭汝瑰主編的《國軍戰鬥部隊序列》屬高級核心軍事機密,隻容許打印5份,分別送交蔣介石、陳誠、何應欽等人。而其中一份就由郭汝瑰秘密交給了董必武,不久就出現在了延安總部的會議桌上。

1946年以後,由於陳誠的保舉,郭汝瑰官運亨通。一年之內3次升遷,自總參謀部辦公廳副廳長到國防部第五廳廳長再到國防部第三廳(作戰廳)廳長,後又隨顧祝同到徐州擔任陸軍總司令部參謀長。郭汝瑰由此進入了國民黨最高軍事決策機構,掌握了國民黨軍隊行動的最高核心機密。

由於國防部作戰廳的特殊地位,蔣介石曾專門召開國防部會議商討郭汝瑰就職一事。大多數人知道郭汝瑰是陳誠眼中的紅人,即使心中再嫉妒,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隻有何應欽在會上提出,郭汝瑰早年和共產黨糾纏不清,而且他平時不貪財、不近女色,這在國民黨將領中是不正常的,他不是共產黨誰是?

沒想到蔣介石聽了這番話後,反而更加看重郭汝瑰了。蔣介石說:“當年國共合作,他年幼無知和共產黨有些牽連有什麽奇怪?毛澤東、周恩來還在國民政府中有職務呢!至於不貪財不近女色,這正是我一貫提倡的新生活內容,他做到了應該受到獎勵。”

雖然如此,蔣介石知道這是大家不敢反駁他,為了讓郭汝瑰得到所有人的認同,蔣介石專門派大公子蔣經國前往郭汝瑰家中試探。在《臥底將軍郭汝瑰》一書中,郭汝瑰的兒子回憶:

1946年郭汝瑰到南京任職,在四條巷租了一套普通民房。當時蔣經國住在三條巷,與他是近鄰。一天,蔣經國與親信賈亦斌去拜訪郭汝瑰。據郭相操回憶:蔣經國在四條巷走了兩個來回都找不到郭公館。因為他想著總還要有一個比較好的房子嘛,一問都沒有姓郭的。這時就有一個過路人指給他看,說那邊有一個賣肉的肉鋪,上麵有一家好像是國防部裏麵的人。蔣經國就找到那個肉鋪,一樓就是賣肉的案子,我們家就住在二樓。蔣經國上了樓以後,我父親不在家,就是我母親、我、我姐姐還有一個老媽子在吃飯。我母親不認識蔣經國,見到國防部的人來了,上茶、請坐、寒暄兩句,並沒有特別的熱情。蔣經國當時也很震動,因為底下是肉鋪,但在我們家吃飯中沒有肉,隻有兩道素菜。蔣經國就講,如果黨國的幹部都像郭汝瑰這樣,那黨國就有救了。

蔣經國的匯報打消了蔣介石最後一絲顧慮。他說:“郭汝瑰是國之棟梁,我們國民黨不用他這樣的人,就徹底完了。”從此蔣介石更是在大會小會上號召國民黨官員學習郭汝瑰。

郭汝瑰在擔任作戰廳廳長的兩年多時間裏,幾乎每周都會通過地下黨組織傳出機密情報。1948年11月4日,蔣介石召開會議,製定了徐蚌會戰(即淮海戰役)、江防作戰、江南戰役等9項作戰計劃。會後,郭汝瑰馬上將這些影響全國局勢的絕密情報送到了一家雜貨鋪。這家雜貨鋪的老板正是中共地下黨的情報接收人。這份情報也隨即發給了河北平山縣西柏坡的中央軍委。

在遼沈戰役打響之前,郭汝瑰就將所能接觸到的情報通通匯報給中共中央。這其中包括國民黨軍在東北地區的序列、駐地、裝備人數,甚至國民黨陸軍、空軍、警察機要電訊的波長、呼號、密碼。郭汝瑰在為蔣介石起草發給東北“剿總”的作戰指令時,往往是先報告給中共中央,而後才交由蔣介石過目。如此一來,東北野戰軍往往料敵於先,自然戰無不勝。可背黑鍋的卻是杜聿明,他在東北戰場指揮作戰,處處受製,除初到東北的四平之戰外,幾乎沒打過一次勝仗。

郭汝瑰人品出眾又潔身自好,越來越受到蔣介石的重用。然而,國民黨內也不全是庸人。吃了大虧的杜聿明就一直懷疑郭汝瑰的共產黨身份,甚至不惜向蔣介石一次次進言。

杜聿明在東北和華東戰場屢戰屢敗,看到國軍幾次重大錯誤決策都有顧祝同和郭汝瑰經手,開始懷疑總參作戰部長兼第三廳廳長郭汝瑰是間諜。因為郭汝瑰是黃埔軍校第五期畢業生,加之個子矮小,所以被杜聿明稱為“郭小鬼”。一次,杜聿明忍不住向蔣介石告狀說:“我自己就夠廉潔了,可是‘郭小鬼’更是清廉得不像話,他一不好女色,二不貪財,甚至連家裏的沙發都打上補丁!”蔣介石大怒:“難道我堂堂國民政府的官員,都要到處撈銀子才不是共產黨,笑話!”

1948年11月28日,蔣介石嫡係部隊黃維兵團在雙堆集地區被解放軍包圍。蔣介石召杜聿明到南京參加軍事會議,當時杜聿明決定放棄徐州,堅守蚌埠。此時,杜聿明已堅信郭汝瑰是深入國民黨內的“間諜”,但一時苦無真憑實據,不敢向蔣介石報告。杜聿明在會後向蔣介石提出呈請,獲得了蔣介石的同意。但萬萬想不到的是,杜聿明在率部撤退途中,郭汝瑰又誘使蔣介石三變決心,最終決定在徐州外圍作戰,導致黃維兵團和黃百韜兵團被分割包圍,淮海戰場一敗塗地。

杜聿明再次向蔣介石進言,懷疑郭汝瑰通共。蔣介石見杜聿明拿不出證據,便勸說道:“國府內即使有共諜,也絕不是郭汝瑰。此人對我忠心耿耿,是身邊第二個陳布雷。我對他的評價就是任勞任怨,一代完人。唉,可惜政府內像他這種人太少了。”

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以後,蔣介石的幾百萬精銳部隊已喪失殆盡。郭汝瑰擔心蔣介石將作戰失敗歸咎他人,決定主動辭去國防部的職務。1949年郭汝瑰任敘瀘警備司令和國民黨第22兵團司令,12月11日率領國民黨72軍在四川宜賓起義。

郭汝瑰起義的消息傳到正在成都的蔣介石的耳中,他氣得捶胸頓足,悔不當初:“我用錯了人,原來他才是我身邊的共諜,難怪我這邊剛有動作,毛澤東就知道得那麽清楚。”

在台灣的一些戰史中認為,毛澤東之所以能戰無不勝,靠的就是郭汝瑰及時提供情報。這話雖然說得過於絕對,但也不能否認郭汝瑰在解放戰爭中無可替代的地位,無怪乎台灣方麵稱其為“最大的共諜”。

新中國成立後,郭汝瑰曆任川南行署委員兼交通廳廳長、南京軍事學院教員、全國政協委員、中蘇友好協會會長等職。他主編和著有《中國軍事史》、《郭汝瑰回憶錄》。1997年10月23日,郭汝瑰因車禍與世長辭,享年90歲。中央軍委在為他舉行的追悼會上,讚頌他的一生是“驚險曲折、豐富深刻的一生”,“為抗日戰爭的勝利和人民的解放事業作出了重大貢獻”。

智取城防圖的地下工作者

1949年元旦,毛澤東發表了著名的《將革命進行到底》一文,宣示了人民解放軍即將在全國取得勝利的堅定信心。頗有戲劇性的是,蔣介石隨即在南京總統府針鋒相對的發表了新年公告,生怕世人忘記了國民黨的存在。

與毛澤東這篇氣勢磅礴的新年賀詞不同,一向以“革命正統”自居的蔣介石發表的新年公告則更像是一篇“求和聲明”。

金碧輝煌的總統官邸內絲毫不見新年的氣氛。來來往往的高官們對目前的局勢心知肚明。至於這是不是在南京的最後一個新年,隻要看看蔣委員長那張冷得能結冰的臉就知道了。蔣介石用哀悼死人的調子讀完了這篇艱難誕生的公告。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剛剛自殺的陳布雷,心裏湧起了莫名的悲哀:也許,這真的是自己最後一次站在這裏了。

在這個公告當中,蔣介石一如既往地為發動內戰進行了全麵的辯解。他在國民黨敗象已經難以掩飾的情況下,肉爛嘴不爛,依然強調國民政府還有取勝的把握,還能讓傳承自中山先生的民國轉危為安。當然,繞來繞去,終歸還是要提到“求和”兩個字。蔣介石在這個公告當中,闡述求和的基本意思:

隻要共黨一有和平的誠意,能作確切的表示,政府必開誠相見,願與商討停止戰事恢複和平的具體方法;隻要和意無害於國家的獨立完整,而有助於人民的休養生息;隻要神聖的憲法不由我而違反,民主憲政不因此而破壞,中華民國國體能夠確保,中華民國的法統不致中斷;軍隊有確實的保障,人民能夠維持其自由的生活方式,與目前最低生活水準,則我個人更無複他求。中正畢生革命,早置生死於度外,隻望和平果能實現,則個人的進退出處絕不縈懷,而一唯國民的公意是從。

辭舊迎新是中國人對於新年的祈盼。在1949年到來的這一天,決定著中國近代史命運的兩個人互換了位置。曾經叫囂著半年內解決共黨問題的蔣介石低調地發出了求和聲明,繼而狼狽逃出了南京;曾經被圍剿追擊跑遍大半個中國的毛澤東卻高調地喊出了“宜將剩勇追窮寇”的響亮口號,隨即入主京城。

顯然,蔣介石的求和隻是又一次緩衝時間的拖延術。他還沒有死心,他的眼睛仍然望著遼闊的華北大地,在那裏,尚有固若金湯的天津、北平,還有傅作義手中近50萬精銳國軍。

蔣介石曾經親自視察天津的城防,並且對守備司令陳長捷大加讚揚,認為天津城防之堅固,共產黨的軍隊絕對是打不下來的。殊不知,他眼中明碉暗堡密布,天衣無縫的天津城防,在解放軍看來卻是了如指掌,漏洞百出。原來,這一切都是中共潛伏在天津的地下工作者的功勞。

波瀾壯闊的解放戰爭中,是一批批前赴後繼的英勇戰士用青春和鮮血染紅了初升的朝陽和招搖的紅旗。但是,還有一批不應該忘記的人,他們潛伏在敵人的心髒裏,不動聲色,忍辱負重,冷靜機智,他們以特殊的身份執行著黨和人民賦予他們的特殊使命。他們是一條無形的戰線,是敵人體內的致命病毒,他們是——中共地下黨!

早在1947年,國民黨守軍開始加固天津城防,準備內戰的時候,中共就已經開始了偷取天津城防圖的秘密安排。在這件九死一生的事件中,曆史記錄了這五個人的名字:王文源、劉鐵錞、麥璿琨、康俊山、趙岩。

天津解放前夕,中共華北局交通聯絡員從解放區帶來了指示,要求中共中央華北局城工部領導下的天津市政工委書記王文源盡快弄到一份完整的天津城防圖。接到任務後,王文源首先找到了地下黨員、天津市城防構築委員會工程處的監工麥璿琨。

麥璿琨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抓住各種機會搜集各地工程段的施工圖紙。為了了解每個工程段碉堡的坐標和準確位置,他常常四處亂晃,見到人家桌上擺著圖紙,他就順手牽羊拿一份。如果被人家發現,就說是借圖回去參考,用完再還回去。平常的時候人多眼雜,麥璿琨就趁著午休的時間在辦公室繪圖。一天,麥璿琨正在描繪圖紙的時候,另一個監工突然走了進來。他看到麥璿琨正在畫的城防工事圖,便開玩笑說:“老弟你想演一出張鬆獻圖啊。”張鬆獻圖,是《三國誌》裏的一個典故。說的是劉璋屬下張鬆偷畫西川地圖後,將圖獻給了覬覦蜀地的劉備。麥璿琨心裏一驚,不過看那名監工滿臉笑意,知道他並沒有產生懷疑,便趕緊打岔,把話題轉開,監工才沒有繼續追問。

麥璿琨的這張圖紙曆時數個月收集完成,將天津城防的設施標記得一清二楚,具有極高的軍事價值。麥璿琨把圖紙交給王文源,王文源將圖紙交給了天津市地政局測量隊繪圖員、地下黨員劉鐵錞。

當時,為了保護地下工作者的安全,每個人之間都是采取單線聯係的方式。劉鐵錞秘密將圖紙送到了大眾照相館。照相館經理康俊山是劉鐵錞單線發展的黨員,他把經過處理的地圖裱糊在了兩張12寸的人像照片後麵。接著康俊山把照片交給劉鐵錞,劉鐵錞又把照片拿給王文源。王文源騎上自行車來到一家自行車修理鋪,車鋪老板名叫趙岩。王文源像以往一樣,並不說明情報的內容,隻是叮囑趙岩,這張照片絕不能有絲毫閃失。隻要他把照片交給解放區的聯絡人,再說一句“顯影方法照舊”,就算大功告成。

第二天清晨,化裝成普通百姓的趙岩便帶著照片前往解放區。整件事的過程中,趙岩隻認識王文源,王文源不認識康俊山,劉鐵錞也不認識趙岩。五個人全都是單線聯係,對於任務的整體把握隻有王文源一個人清楚。

其實,從始至終,趙岩並不知道手中的兩張照片有什麽用。作為一名合格的地下黨員,他知道自己隻需要完成上級交付的任務,而不是去打聽不應該知道的事。早在出城之前,經驗豐富的趙岩已經預先設計了一旦遇險的應付策略。很簡單,照片上的兩個人是在外地死去的親友,此行就是送回家供奉的。

果然,亂世的路上是不太平的。兩名土匪從路邊竄了出來,擋住了趙岩的去路。趙岩身上的錢並不能讓土匪滿意,便搶過了裝著照片的包袱。趙岩按照事先想好的說辭,告訴土匪這是死人照片,是用來供奉的。如此一來,土匪大叫晦氣,一把將照片扔在地上。趙岩趕緊撿起來,在土匪的叫罵聲中一溜煙跑掉了。這樣,一路上有驚無險的將城防圖送到了解放區。

與此同時,在國民黨天津市工務局建築科任職的地下黨員張克誠,利用驗收城防公路之便,也獲取了一份更加嚴密的城防工事圖。這份圖甚至包括1948年下半年陳長捷搶修的全部地堡和暗堡的位置。

正是有這些地下工作者英勇無畏的付出,為人民解放軍的攻城部隊提供了如此詳細的情報,才使解放軍創造了29小時攻克天津城的戰爭奇跡。戰後,東北野戰軍參謀長、天津戰役總指揮劉亞樓感慨地說:“天津是解放軍和地下黨員共同打下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