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雲錦隨便穿

三人在茶館喝茶吃點心,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別說江南的點心做的就是精致,比起北方人大口喝酒大碗吃肉不同,這裏雖然量少,但每份都做得很用心。陸炳他們都是北方人,在家裏也是量足即可。陸炳節儉,吃東西自然不心疼,但飯菜好吃有營養就行,自家吃飯沒必要弄那花花繞,費時費力還得多雇廚子,弄個沒必要的開支。故此在陸府吃飯雖然都是難得的食材也都是粗枝大葉的做法,管夠管飽,因此這裏的點心看來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紀聯洪正好餓了把點心當飯吃,簡直是風卷殘雲慘不忍睹,幾人邊聽書邊吃喝著。

剛剛吃飽喝足突聽樓下傳來嘈雜之聲,向樓下看去正好看到剛才一個被打掉牙的潑皮,那潑皮認出了紀聯洪和諾伊爾大喊一聲:“他們在樓上,上去拿他們。”

片刻功夫之後,茶樓下衝上來一群官差,這群官差拿著鐵索和鐵尺齊眉棍等物虎視眈眈的看著陸炳,樓下陸續趕來許多流氓地痞,都叫嚷著虎視眈眈,好似非得把陸炳撕巴了一樣。陸炳哈哈大笑起來,隨即低聲道:“看來我以前在南方殺貪官還是殺少了,否則怎麽還能有這麽多官匪勾結沆瀣一氣呢?”

“就是就是,也不對,這樣的雜碎是殺不完。”段清風端起一盤點心全部揚在了嘴裏,邊吃邊嘟囔道:“娘的,南方人做的點心真好吃,就是太小了,回去讓你家大廚做給我,要做的和咱那兒的饅頭一般大才過癮。”

“你們在胡說什麽,太猖狂了。快跟我們去衙門走一趟。”一個官差指著陸炳說道。

陸炳雖然大約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但還需說明事情,他依然抱有一絲希望是這群潑皮蒙蔽了官員所致,陸炳不願相信到處都是貪贓枉法欺壓百姓的狗官這一現實。若真是這樣大明怕是離著官逼民反不久了。陸炳道:“是他們調戲女人在先。我們出於自保打了他們,未致傷未至死的。憑什麽要拿我們!按照大明律也是不合規矩的吧。”

“哦,還來了個懂大明律的。”樓下走上來一人,那人個子不高但格外強壯,手中撚著倆銅球。一生黑色十三太保練功服,腳底踏的是千層底兒的布鞋,端的是一副江湖中人的打扮。但在他腰間係著的紅綢腰帶上卻懸掛著一個令牌,乃是快班總捕頭的腰牌。

陸炳站起身來,麵帶怒色質問道:“為何不穿官服?若是休假,又為何腰懸令牌。”

到底是總捕頭,那人察言觀色隻覺得不好。一般人要麽理論一番,要麽跪地求饒或者一些富家公子就開始自報家中有誰做官誰為宦誰是知名富商之類的了,怎麽這人不安套路出牌,上來就質問自己的衣著問題。莫非......不對啊。禦史和監察都是文官擔任,這倆男的人高馬大的,一身的殺氣怎麽可能是文人。還有一個是道士,更不可能,聖上的禦用天師也不賴常州啊,上麵沒下什麽大官要來的消息。

這總捕頭心中盤算著,眼睛不停大量陸炳和紀聯洪兩人,想在他們的穿衣打扮上找出他們的身份,但最後目光停留在了諾伊爾身上。

剛才自己的徒弟回來說被人打了,究其原因竟然是為了一個女子,調戲女子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兒,為此事被人打了就丟人了。這總捕頭還罵這群弟子不爭氣沒出息什麽的,現在一見諾伊爾也就明白了,別說自己徒兒,就是自己看到了都得上前擄來。

總捕頭為什麽會有徒弟呢?此事說來話長,長話短說一筆帶過。此人名叫閆老四,人稱活閻王,本是這裏的一個地痞,但是卻不是個普通的地痞。他勤加苦練武藝,也在太湖水寨中立過棍,但後來從太湖水寨回來專門從城內混,開班收徒弄了個武館,藏汙納垢隻要有錢,都能跟他學武,於是便成了常州府最大的地痞頭子。平日裏不光聚眾打架,看賭場妓院收保護費,還經常替徒弟們出頭平事兒,自詡是仗義的常州小孟嚐。

當然沒有官府背景自然不敢這麽囂張,閆老四的背景就是常州府附近的衛所指揮使,乃是他的堂兄,屬於同族兄弟,而且是較近的那種。這個指揮使是六年前調任過來的,而常州府的老知府調離之後,新任知府不敢管閆老四的事兒,於是閆老四才混的風生水起起來。

但閆老四不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他做事兒很講究,上下打點的很到位,當官的目的一個是求權一個是求錢,閆老四沒少給知府送錢,也十分給官府麵子,很少和官府頂著幹。這不,自從兩年前,閆老四就混上了快班總捕頭的身份,成了官府中的一員,從此更是隻手遮天了,在常州府跺一跺腳,常州府都得顫三顫。

閆老四之所以被人稱作是活閻王,那是因為他心狠手辣,不過親自動手殺人放火的事情他已經不幹了,但一旦幹起來就沒別人的好兒,非得是把人活活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平日裏沒人敢惹他,他也如同彌勒佛一樣見誰跟誰樂,總之客氣得很,外地來的若見了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大善人呢。

閆老四平日裏不穿官差的衣服,就穿一身十三太保練功服,不管春夏秋冬都是一副短打裝扮,號稱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用氣候磨練自己的體魄。開粥鋪,賒錢給窮人,表麵上做了不少好事兒。但常州的百姓都明白,閆老四沒憋好屁。

開粥鋪是為了讓官府嘉獎,順便代官府行善,都是用的官府糧倉中的賑災救濟糧,他的粥鋪熬得粥那叫一個稀,所謂清湯寡水都是瞧得起他。賒錢給窮人更是惡心,白天給了人家錢,半夜裏就去要債,成了印子錢,利滾利永遠讓人還不起,還不起的就得賣房賣地,再不行就賣妻兒,最後實在沒錢了自己就賣身為奴,為閆老四免費勞作。這種喪天良的錢豈能不是一本萬利,閆老四也借著這些缺德事兒賺的錢越混越大了。

前天閆老四出去吃飯,一個賣藝一家人不小心擾了閆老四說話,於是晚上把人家女兒給活活虐死了,然後把這一家人都關在屋子裏,一把火全燒死了。這種人,被稱作活閻王一點也不為過。

當然陸炳是不知道,但看這人的眉宇間略微有些麵相不善,說話談吐更是向著這幫地痞,那穿衣打扮不合規矩,就知道這貨大概其就是個十足的壞人。紀聯洪吃完了桌上的點心,站了起來快步走了過去,站到陸炳身前道:“這種貨色你跟他費什麽話,這不浪費時間嗎?壞人好比地裏的雜草一樣,縱然用火燒用手拔掉根,但春風一吹還會長出來總會層出不窮的。若不治理,野草會長滿田地,想要根治不可能,隻能不斷清除,但依然會有殘留,隻要努力讓大部分田地是好的就足夠了。遇到雜草,鏟掉再說。”

陸炳陷入了深思之中,紀聯洪話雖粗俗,說的卻有道理,這看似直白的道理卻讓陸炳這等聰明人給想麻煩了,聰明反被聰明誤,真是有些自愧不如。這就好比貪官汙吏一樣,不管怎麽整治都會發生,不可能要求世界上都是好人,而即便是好人在身居高位後也可能被同流合汙迷失自己,所以隻要盡力整治就好,不必太苛求完美,治國之策也是如此。

“老紀說得好,你讓我頓時醍醐灌頂了。”陸炳道,紀聯洪卻目瞪口呆:“我說了些什麽,我就是打個比方而已,你又延伸到哪裏去了。”穩坐那裏準備盡情看陸炳和紀聯洪整治壞人的諾伊爾聽了紀聯洪的話也是陷入沉思,隻是她又是另一番感悟,盡力就好。自己的複國大業路途漫漫,隻要盡力就好,沒必要太過苛求結果,那樣反而會因為挫折而倍感失望,從而失去了奮鬥的樂趣和勇氣。那是不是要改變什麽了呢?諾伊爾不知道,她要好好想想。

紀聯洪活動了下胳膊說道:“畢竟是官門中人,我就不殺了,打殘算了。”隨著紀聯洪越走越近,閆老四突然身子顫抖起來,這個道士不是普通人,他身上的道袍雖然看似普通,實則並不是單色道袍,上麵繡著細細的花紋。隻是花紋和底色差別不大,遠處看並不張揚,走近了看卻格外好看。這料子是.......是......是雲錦的!

雲錦看似隻是一種織花布料,但實則是一種可以說明身份的東西,因為隻有宮裏的人才能用,是宮廷製品。每年雲錦就那麽些個,低等的賞賜給有功的大臣,好的留給皇上和後宮穿用,鮮有流入民間的更不會被臭道士所得。

閆老四之所以見過也是在太湖當水賊的時候,有次截殺了大官眯下了點東西沒交給水寨,偷偷到成立當布匹的時候聽當鋪的人說的。這種好東西有錢都買不來,根據當時當鋪老板所說,這應該屬於中上等的雲錦,怎麽一個臭道士會用雲錦做衣服呢,還是這麽板正的整套道服,更不顯張揚,做的低調而奢華,好似是定製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