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變數

他也不看那個人的臉。

寶玉的目光盯在這個人的腳上。

盯著他舉步的動作。

這個人每一舉步,他身旁的人便也隨著舉步,前行。仿佛他的腳步裏自有一種使人不得不跟隨的力量,而他每舉一步,足下的泥土便隨之下陷少許,可見他身上一定配有極沉重的兵器。

——而且應是神兵利器。

這人是誰?十四皇子什麽時候,得到了如此強助?

寶玉在心中掠過一個乍驚的念頭。他雖不抬頭,卻已感受到這陌生對手在氣勢上的步步進逼,緊緊相迫,他清晰的感受得到,自己若是退讓一步,他便前行一步,直到自己退無可退避無可避,他也會一直進迫得彼此必然有一方粉身碎骨為止。

他們兩者的關係,就仿佛是光與暗,水與火,是不容妥協或更是不能妥協!

寶玉的視線緩緩上移。

他看到了一條紋著虎形的綢褲,褲色呈黑。

他的心中已有些知覺的明悟。

再往上,便是一把亮金的刀鞘懸掛在腰畔。

寶玉立即在心中證實了自己的推斷。

據說以前納蘭在年少輕狂之時,曾經熱切的追求過一名女子,這女子當時號稱京師第一美人,但最終嫁的卻不是納蘭,而是一名功勳之後,名叫多睿。

此人先祖乃是為清朝立國功不可沒的多爾袞地嫡係子孫,雖然多爾袞死後遭順治唾棄,隻是他在軍中的威望也無人能及,這人本就極有才幹,因此憑借其祖先的威望在軍中更是呼風喚雨,如魚得水,隻是因為當今皇帝不喜於他,故才一直都被變相的拘禁於盛京。

就在這種仕途不順的情況下,納蘭竟然還是在情場上沒有爭過此人,而且敗得心服口服。此事尚常為醋意大發的蘇小小所提及,因此寶玉知之甚詳。

而多睿的妻子的姐姐,便是當今皇上的貴妃,育有一子,排行十四。名為弘櫟。

他們口中的多睿地日常打扮,便正是佩一把沉重非凡的金刀,喜著一條虎紋黑緞褲!

寶玉依然不抬頭,淡淡的道:

“皇上雖有嚴令叫我約束部屬。但賈某就算不惹事,但也絕不怕事。”

多睿冷漠而略帶譏誚地目光在寶玉身上停留了一下:

“就憑你一個小小的團練使?也能惹些什麽事出來?”

這句話說得無理至極,四下裏都是跟隨寶玉北征的舊部。一齊對之怒目而視!多睿渾無所覺:

“怎的,方才有膽子說話。眼下便無膽出來,呆在這裏做縮頭烏龜?”

李逵何時受過這等肮髒氣?怒吼一聲便站了起來,大步跨前,醋缽大地拳頭攜了一股勁風便砸了過去,隻見多睿身後排在張遼之後的那名將領嘿然出聲,一掌拍出便抵在了李逵地拳頭上。兩人同時為大力所反震。踉蹌後退了數步。

——這還是寶玉第一次見到,李逵除了對上典韋,鬥上蠻力與人平分秋色的情形。

多睿冷笑道:

“你的手下就這點本事,也敢口出狂言?”

寶玉緩緩抬頭。終於看清了他的相貌,這是一個濃眉秀目的青年,眉骨和鼻骨都特別的高。但是唇薄而紅,就像是櫻桃。就是他的眼和唇使他的粗豪男子氣概柔和了一半。

“你是女人還是男人?”寶玉灑然一笑道。“你這模樣不去唱唱花旦,實在有些可惜。”

旁邊人立時哄笑起來。寶玉的能耐之一便可以在瞬間能將人招惹得火冒三丈。多睿與他身後隨行將領一齊將手握上了刀柄,寶玉地麵上嘲笑之意依然,眼睛卻緊緊地盯著多睿的肩頭。

要知道,人若是要出手傷人,無論他出腳或是出手,他先動的都一定是肩膀。

多睿深深吸了一口氣,顯然是強自忍了下來——畢竟率先動刀子的罪名誰都得好生掂量掂量——但是他口中詞鋒卻絲毫不肯退讓半分:

“我聽說金陵的賈二好大的名頭,原來也不過隻會口中說說而已。”

旁邊驀的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

“賈二是不是隻會口中說說,你多爺不會上去伸量伸量?”

原來是無處不在地安明輝適時趕了來,不著痕跡的挑撥了一句。寶玉便在此時冷眼旁觀四周情形,見海氏兄弟雖也發覺了這方劍拔弩張的形式,卻不趕將過來勸架——照理說在這九王奪嫡的關鍵時刻,己方的任何實力有所瞬折都有可能影響到將來帝位的得失——海易兄弟的袖手實在有些耐人尋味。

——有人得意,自然便有人失意,這道理從古到今,乃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一眼看出了弘櫟集團內部的矛盾,寶玉頓時心平氣和,微笑道:

“多將軍乃是功臣之後,賈某怎及得上將軍的雄才大略,自是甘拜下風。”

眾人頓時嘩然,連安明輝也遽然動容,這還是寶玉第一次在公眾麵前對人服軟。多睿顯然也未料到寶玉的態度竟然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也是有急智之人,立即又再咄咄逼人的反問了一次:

“你說什麽?我耳朵不大好,你再說一遍,說大聲些。”

這等於是要寶玉再公開親口承認一次了。這一次他將話聲放得特別響,惹得周圍的人都轉頭過來關注此間。

寶玉如何不知道他的用意,目光一閃,輕描淡寫地道:

“我說,多將軍乃是功臣之後,賈某怎及得上將軍的雄才大略,自是甘拜下風。”

這一次他也說得頗為大聲,不過說到“功臣之後”四個字的時候刻意加重了聲音,意在諷刺多睿乃是承襲祖上餘陰,自己毫無本領,而“甘拜下風”四個字更是說得陰陽怪氣,旁人聽了就有一種想笑的衝動。

——不想笑的隻有多睿與他的部下。

他們接下來會怎樣做?

——隨著多睿猛然前踏一步,至少有四五十人一齊將手按到了腰畔的兵器上。

然後——

又放了下去。

這隻因為一個人站了出來。

一個看起來似乎隨時都在微笑,但仔細一看卻是不怒自威的白淨中年男子。

——大學士明珠。

他站到了寶玉與多睿之間,平平淡淡地道:“你們兩人暫且住手,皇上要召見你們,若是要打要殺,等皇上召見完了繼續。”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若是那時你們還有心思打打殺殺的話。”

這句本來說來是緩和氣氛的話,落在寶玉與多睿耳中卻各有滋味。

聽得雍正召見,寶玉倒是若無其事,他雖然官職卑微,卻依仗了是國戚的身份,整日裏麵君的機會也不知凡幾,在雍正麵前也極放得開。但對多睿而言,在記憶中寥寥幾次麵見雍正後的結局大多都是以不愉快而告終——畢竟其祖多爾袞曾與當時的皇太後孝莊有染,雍正一見到他,難免就得想起前幾代人的這起**醜事,便是再如何賞識他心中也先淡了三分。

但此次令人大出意料的是,聽兩人將糾紛的原委說完以後,雍正對於多睿卻隻是淡淡地說了兩句,言辭間頗為溫和。相反的十句說話中有九句都是針對寶玉而言,直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伏在地上不敢作聲,最後更似是怒火衝天,幹脆拂袖而去,也不讓寶玉起來,直將他留在了大帳中。

多睿用輕蔑而得意的眼光看了寶玉一眼,掀簾出去了。寶玉看似還被雷霆君威嚇得呆了,在多睿出去的時候嘴角卻露出一抹輕蔑的微笑。他看了看外麵日頭還正旺,幹脆在地毯上先是坐下,舒坦的伸了個懶腰後搖了搖頭,按了按柔軟的地毯,接著平躺了下來閉上眼睛,竟在此處補起午覺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寶玉朦朧中忽然覺得腳上有些疼痛,勉強睜眼一看,眼前人一張清水芙蓉也似的臉麵上滿是怒容,不是淑德還是誰,這女子怒道:

“賈寶玉!你簡直目無君上!皇上罰你在帳篷中跪著,你你你你你竟然偷懶睡著了!”

寶玉伸了個懶腰,依然躺在地毯上,不經意地道:

“浮生偷得半日閑,皇上這是體恤我等這幾日過於勞累,特地給我這個機會…”

他說到此處頓住,話聲也有些不自然起來,淑德忽的生出一種不對勁的感覺,低頭一看,原來自己穿的是裙子,寶玉橫躺在地板上,自己的裙底風光豈不是被他一覽無遺?頓時又羞又氣,死死咬著下唇,一腳便揣了過去。

寶玉哪裏會讓她揣中,一個翻滾便躲了過去,淑德一方麵要捂著裙子小心翼翼的避免**,一麵還要跟上寶玉滾動的身形,哪裏踢得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