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暗戰
清時風氣尚武,因此在這田獵之時,武將之間的爭鬥便成了一大看點,在第一日的海選過後,第二日便是各路精英的龍爭虎鬥,這可是實打實的硬功夫,玩不得半點虛假。但是寶玉卻有嚴令,命典韋,李逵等人不得上力,他情知自己已是眾矢所敵,似這等隻有虛名而無實惠,偏生又最是招惹仇家的噱頭,寶玉那是打死也不肯幹這萬本無利的勾當的。
雖然典韋等人不能參賽,心中卻還是對這些上場的軍官存了藐視之心,尤其是第一日裏,有類似於鮑雄等的軍官,居然開弓後連靶子都沒射到,這等表現不禁令軍方的人都大感麵目無光,更惹得雍正大皺眉頭…畢竟無論是哪位君主,也絕不願意自己的麾下盡是廢物。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寶玉卻未再坐到專為文官國戚搭建的看台上享受多人服侍的待遇,而是頂著日頭同李逵等人坐到了一起。
他給雍正的理由很是簡單:
“臣的一幹部眾出生於綠林之中,偏生初來京師就趕上元人入侵徑直上了戰場,也未受過正規調教,行事言談間實在頗多匪氣,更愛好勇鬥狠,若無人約束,萬一生出諸多事宜頗為不美。”
雍正卻也知道跟隨寶玉北征的這幹部屬確是桀驁不馴,近三個月以來,從軍部,京爻兆呈上來的治安批文中,有一小半都是寶玉部下所惹的是非,偏偏這些人大錯不犯,小錯連連,最多不過就是目中無人,不服從上司管教,欲待借題發揮嚴厲懲戒,但他們身上背負的赫赫戰功實在又令雍正狠不下心來…再說這皇帝也非昏庸之人,自然知道人無完人的道理…隻得將之一拖再拖。
因此寶玉主動提出要去約束部眾,雍正立即準奏,事實上,皇帝心中也早有此意,惟恐這些桀驁不馴的將士又惹出什麽是非來,到時候罰則挫傷軍心,不罰就無以服眾。這等兩難的局麵還是盡量不要讓它出現為好。
…
“哎呀!這蠢驢怎的不用力,左,左麵一點,給他一腳!”
坐在寶玉身邊還能這樣般大呼小叫的自是李逵,這黑廝全然不顧事前叮囑的各種規條,鬆鬆的搭了件髒西西的白布褂子便大而皇之的坐在了那裏…說是白布褂子,其實其上灰塵油膩滿布,早已經被糟蹋得看不出來本色了…拿了一條肥膩的狗腿一麵啃一麵看著校場中的搏擊,還含糊不清的大聲喝罵著旁人的不是,直若是在看街頭賣藝耍猴的一般。
隻要他乖乖的在自己旁邊不去動拳出腳的招惹事非,寶玉當然也不會對李逵太過約束,轉首對右首的趙雲笑道:
“子龍,我頒下嚴令不允你等參加此事,想必大夥心中也是頗有微詞吧?”
趙雲卻比初入京師時黑瘦了不少,他素日裏卻不似典韋李逵這等隻管操演,其他一概不問,他乃是事無巨細,統轄的一應事務均要親自過問。因此他所統帶的部隊在寶玉這一係裏外界的評價是最高的,隻是肩頭的擔子既重,素日裏就不免有些操勞了。聽寶玉詢起,趙雲愕然道:
“公子這是說哪裏話,大夥兒都說,公子做事素來都莫測高深,我等隻需要依命行事就是,咱們每條人命都是在塞外那種屍山血海的地方蒙公子一手拉出來,還有什麽信不過您的?”
寶玉微笑頷首,轉向打得正火熱的場中,此時正是一名十四皇子手下的提刀的先鋒與七皇子手下的一名拿槍的參將打得不亦樂乎,雖然明知此時隻是演武操習,可皇帝大臣們都在上麵看著,這兩人拳來腳往,竟是分毫都未留情。寶玉對著李逵笑道:
“鐵牛,你看最後贏的是誰,是拿刀的贏還是持槍的勝?”
李逵咕嘟咕嘟灌了一口白酒,用力將嘴裏那塊肥狗肉衝下肚去,眯縫著眼瞧了一瞧,將褂子一敞含混道:
“照我看,拿槍的準能捅翻那賊廝鳥。”
聽他出言不遜,前麵幾排的幾名與場中拿刀武將著同一服色的偏將均轉過頭來狠狠瞪了李逵一眼。偏生後者已帶了五分醉意,壓根就沒留意到此事,還大著舌頭對寶玉笑道:
“公子,你別不信,要不咱們來搏上一搏?”
外界對寶玉的評價雖是吃喝嫖賭,無一不精,這說話卻是冤枉了他,寶玉於“賭”上倒確是個外行,不禁笑道:
“怎麽搏?搏什麽?”
提到賭字李逵也來了精神,徑直嚷了起來:
“來來來,李爺爺開盤口,拿刀的與拿槍的一賠一,來來來啊,兄弟們買定離手啊!”
此時前後左右都是寶玉所部,人人都與李逵混得爛熟,見寶玉也沒什麽要製止的意思,不禁一擁而上,爭相下注,不多時統計結果一出來,竟是買拿槍勝的占了一半多,這隻因為這些人都是經曆過真刀真槍的老行伍,深知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的道理。寶玉與趙雲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卻不約而同的將注下在了拿刀的人身上。
而此時拿槍的已將拿刀的逼得節節後退,他槍頭雖已被拆去,上麵裹的是一層蘸了石灰的白布,但每一槍,每一刺都是恰到好處,就仿佛一隻蜘蛛在從容不迫的編織著一張大網,它的對手或是直撞上網被粘住,或是退無可退遭困死,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陡然紅纓閃動,那人躍在空中若如飛龍在天,長槍直刺而出,看上去氣勢磅礴,靈動非常,就連同為使槍的趙雲也脫口讚了一句好字。
寶玉卻笑了。
…那是一種胸有成竹的笑意。
用刀的人手忽然一抖,手中練習用的木刀忽然折成三截,分為上中下三路直射空中的對手。眼見得白灰紛揚間,這用刀之人取的角度極刁,使槍的大驚之下,回槍磕飛了上路與下路激射過來的斷刃,終究胸腹之間狠狠的挨上了一記,照理說此時勝敗已分,隻是那拿刀的卻還搶上一步,趁他在空中重心不穩,借勢一個旋身重重一肘砸在了對手的前臂上。
…連寶玉這裏也能聽到那令人頭皮發麻的骨折聲。
趙雲輕歎了一口氣:
“這人的手臂算是廢了。”
寶玉卻淡淡道:
“此人兵器已損,若不心狠手辣些下此毒手,那麽若是持槍的緩過一口氣,厚著臉皮再撲上來,又是一場不明不白的大糊塗官司。與其冒這等風險,不如先下手為強免卻多少煩惱?”
趙雲默然了半晌,沉聲道:
“公子說得是,趙雲謹記教誨。”
寶玉微笑道:
“這不過是我個人的一些看法,哪裏說得上什麽教誨,隻是子龍你素日裏對敵之時有些手軟,我其實真正想提醒你的是,你的命並不是你自己的,而屬於你的妻子和冤死的老父,隻要你時刻能想起這點,那麽我便放心了。”
寶玉一麵說,一麵向著李逵伸過手去。純熟的打了個響指,李逵苦著臉遞了一疊銀票過來,寶玉哈哈一笑:
“沒想到我也有贏錢的時候。”
李逵哭喪著臉,一腔牛氣無處發泄,眼見得那運刀的武將洋洋得意的在同僚的簇擁下回歸坐位,不禁開聲罵道:
“暗箭傷人的賊廝鳥,帶契爺爺輸錢!”
想李逵的嗓子是何等大聲,這一下頓時連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這人臉上如何掛得住?頓時怒目看來,李逵乃是何等人物,除了寶玉典韋其餘人都不放在眼裏的,也挑釁的回望了回去,寶玉見了喝道:
“鐵牛,你幹什麽!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
李逵在寶玉麵前也不敢放肆,應聲垂頭低聲道:
“那廝好生無禮,直拿一雙鳥眼瞅我。”
寶玉皺起眉頭道:
“旁人瞅你幹什麽?你又不是漂亮娘兒們。”
這話一出,旁人都笑。李逵隻得悶在一旁不作聲,寶玉待他一個人呆了會兒之後,卻也行過去溫言寬慰,又將他輸的錢退了給他,這黑廝本就是直性人,哪裏會真生什麽氣,也就一笑而過。
隻是此時卻有一個高傲的聲音道:
“方才是誰,口出狂言,辱我下屬?”
這人說話方式很是奇特,一句話分成三次說,而一次一頓,中間的轉折處仿佛是被刀子斬過一般,幹淨得毫不拖泥帶水,他的身後跟著五名武將,方才獲勝的人走在最後,而令得寶玉暗自心驚的是,張遼竟然也在五人中僅排到第三。若是他們的坐次是按個人的實力排列,那麽這個人手上掌控的實力實在不在自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