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消息
黎明的金色陽光穿透斷璧殘垣，映照在遍地的瓦礫和彈坑上，安靜而又祥和。
死亡的氣息一直伴隨著莫斯科這座人口大城，自蘇維埃遷都至此以來，莫斯科還從未像如今這般空曠安靜過，昔日繁華的街道上一個行人都沒有，殘肢斷臂倒是能見著不少，殘破的汽車和坍塌的房屋，都在告訴路過這裏的人，此乃人間地獄。
什麽日子是最難熬的？很明顯，那就是過著如同老鼠般鑽地洞的日子。
蘇維埃國防委員會毫無疑問是當前蘇聯最高的權力中樞，然而就是這麽一個擁有著無比崇高權力的組織，卻依然不得不隱匿於地下，被蘇聯人民戲稱為地鼠之王的斯大林，便是這龐大地下王國的主人。
渾渾噩噩睡了一覺醒來的斯大林，非常珍惜的用掉一些過濾水洗漱牙齒和臉後，便一臉僵硬的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桌前，事實上在很多天前的一次轉移中，蘇維埃國防委員會就移居到了一個更為狹小的地下基地裏，作為最高領袖的斯大林，也不過勉強擁有一個辦公室、一個臥室罷了，連私人衛生間都沒有。
早餐很簡陋，已經被戰爭死拖兩年的蘇聯，大部分勞動力都已經被征召入伍，婦女、老人和小孩也都要參加軍工生產，所以蘇聯的農業基本算是荒廢了，而這龐大的人口糧食需求，基本全都依靠於同盟國的支援以及從共和國、哈薩克斯坦購買，可惜的是，日本在太平洋太強勢，美國已經很久沒有通過太平洋航線向蘇聯援助物資了，而由於經濟實力有限，戰爭都要依靠貸款來打下去，所以縱使共和國借貸了高達一千億元人民幣給蘇維埃，可斯大林依然舍不得購進足夠多的糧食來養活軍民。
物資優先滿足一線作戰部隊，其次再是傷病員、政府機關人員、軍工企業職工等，最後才會是普通部隊、平民百姓，可以說如今在蘇維埃，糧食、醫藥已經比黃金白銀還要搶手，而作為食品嚴格配給製令頒布者的斯大林，一日三餐也不過是共和國民營食品企業出口蘇聯的野戰軍糧。
斯大林聽說共和國武裝部隊的主食是大米、麵包、餅幹、蛋糕，輔以蔬菜、冷凍肉、水果罐頭等，但他可沒有讓蘇聯軍民吃得太好的想法，就算是供應給朱可夫元帥戰略預備部隊的食品，也都是共和國國內無人問津的雜糧，比如直接用牙齒狠咬都無法啃下一塊的壓縮餅幹便是主食，有時候會考慮到參戰官兵的身體狀況不能太差，會搭配一些從共和國購買而來且快要到達保質期都未能賣光的水果罐頭、罐頭肉等。
當然，斯大林還是為廣大軍民考慮到了一些必須的問題，比如說長期的夜戰都要求夜間之時視力不能太差，所以為了杜絕夜盲症、色弱等疾病影響部隊的戰鬥力，買不起大量新鮮蔬菜水果的斯大林，還是很慷慨的從共和國購買了大量的維生素營養片，定期讓廣大軍民服用，也算是補充身體所必須的一些礦物元素和維生素。
吝嗇的斯大林自然知道自己在軍民心目中的崇高地位正每況愈下，饑餓、疾病、死亡，這些無法回避的問題始終在考驗著所有人的神經，在共和國貸款蘇維埃一千億戰爭巨款的消息傳開之後，斯大林更是覺得無法彈壓住廣大軍民的思潮湧動了，就連許多高級軍官、重要政府官員等，也都私下裏非議斯大林過於吝嗇，為何不多花費一些戰爭經費來購買糧食，反正以共和國為首的亞洲第三獨立國糧食很多、食品工業又相當發達，可斯大林卻始終像是鐵雞公一般，一毛不拔。
斯大林是有苦說不出，隻能把所有的罵名和委屈往肚子裏吞咽，他能有什麽辦法呢？早就舉國參戰的蘇聯農業、食品工業、醫藥工業等等荒廢掉，舉國上下唯一要做的就是兩件大事，其一便是軍事鬥爭、其二軍工生產，可除卻兩百多萬戰鬥力已經不太強的蘇聯紅軍之外，還有好幾千萬平民，每一天消耗掉的食物都是天文數字，難道說，斯大林也不想讓所有軍民每天都能大魚大肉？
淚水不止一次在深夜裏模糊了斯大林的眼睛，這個倔強的老人已經不止一次在噩夢中向現實表示了臣服，他實在是無法熬下去了，每天過著地鼠般的罪惡日子，還得隨時隨地承受來自各方的懷疑和鄙視，許多人都認為作為領袖的斯大林一定是在中飽私囊，前線士兵每天連啃個黑麵包喝一口幹淨水都成問題，斯大林一定是在大魚大肉大快朵頤的享受各種美食。
斯大林吃的是什麽？知情的人很早之前就知道，斯大林其實和普通士兵吃的沒什麽兩樣，隻有在會見很重要的軍事將領或者政府官員，斯大林才會吩咐廚師做一頓好的，不過也是難以讓人下咽的脫水米飯或者脫水麵條什麽的，就算能有午餐肉、肉丁罐頭什麽的，那都隻能證明斯大林會見的人物的確夠分量，少說也是將軍級的。
4月8日的早餐，斯大林看了看餐盤，原來是一袋肉菜米飯和一包脫水麵條，一包脫水麵條隻有半斤重，稍稍用冷水或者開水勾兌便能直接享用，而肉菜米飯稍微麻煩一些，得準備一點溫度較高的水來浸泡一下。
斯大林很熟稔的就將肉菜米飯袋放進了自己的大茶盅裏，秘書盛好的三分之一開水正好將肉菜米飯袋給燙好，而隨後，斯大林撕開了脫水麵條的袋子，倒進一些熱水後，揉了揉便直接拿著袋子開始狼吞虎咽起來，沒有任何調味劑，斯大林也在短短一分鍾之內將麵條吃光，可肚子依然感覺空蕩蕩的，所以肉菜米飯還沒怎麽燙熱乎，便亟不可待的用大勺子猛吃起來。
茶盅裏的最後一滴水也被送進了嘴裏，斯大林終於滿意的打了一個飽嗝，簡單的收拾掉食品包裝袋，斯大林又一次帶著深深的罪惡感看了看包裝袋上的中文標識——“中國製造”，更為奇特的是上麵還居然有“qs”認證標識，斯大林簡直不敢想象，這些低價從共和國小食品企業裏買來的東西，居然還要蒙騙，中國人也太不厚道了。
將嘴角的一顆飯粒扒拉下來送進嘴裏咀嚼起來，斯大林不得不哼著小調來調節一下心情，因為他即將開始審閱報告，每天各種各樣不利的一則則消息，都像是鋼針一般一針針刺在斯大林心髒上一般難受，調節好心情後，斯大林這才坐下來，翻開了厚厚一摞文件最上麵的一份。
“這是什麽？”斯大林皺著眉頭看了看這沒有任何標識，也沒有注明是哪個部門呈交的文件夾，還沒翻開來審閱便扯開了嗓子，將秘書給叫了進來，聲音挺大的問道：“這是哪個部分呈交的，怎麽標識都沒有注明？”
“是貝利亞同誌遞交而來的，事情緊急，所以貝利亞同誌特意交代過！”秘書這次倒是膽氣十足的回答道，他相信斯大林看到了這份報告，不會向他發火的。
“貝利亞提交的？”
斯大林的皺眉終於舒展開來，貝利亞是蘇維埃國防委員會內務部的現任部長，換而言之，貝利亞就是現在斯大林唯一可以真正信任的心腹，掌握蘇維埃當前所有情報資源且擁有生殺大權的貝利亞，讓斯大林省了很多心，因為自貝利亞開始對蘇維埃內部進行反諜反間工作以來，還沒有傳出任何一個高級軍事將領、高級官員叛國的壞消息，雖然對德國的情報工作開展得不咋滴，可斯大林還是很信任貝利亞的。
翻開文件夾，斯大林赫然發現報告的扉頁並不是什麽正文，而是直接粘貼了一封字跡很潦草的信紙，斯大林並不太懂德文，可他還是認得一些，所以定睛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封德文書信，難道說這封信是蘇維埃內部重要成員通敵叛國的證據？斯大林的心髒為之一緊，蘇維埃都成了這幅鳥樣，這些高級將領可千萬別再讓這艘破船多幾個洞，那偉大的蘇維埃可真就要沉沒了。
然而，似乎是造化弄人，斯大林沒有看懂的信紙在他翻過第二頁的時候，他終於看得懂了，因為緊跟著的第二頁便是剛剛那封信的俄語翻譯版，以最快的速度瀏覽完所有的內容，斯大林根本就不相信，一臉鄙夷的猜想這是貝利亞在給自己開玩笑，所以當即又看了第二遍，直到第三遍看完，斯大林這才突然一笑，著實把站在一旁的秘書給嚇了一跳，該不是樂瘋了吧？
斯大林聲勢十足的笑聲持續了很久，他又拍桌子又跺腳的，笑著笑著淚水都止不住的湧出了眼眶，看到這情況的秘書當即走上前去，抽取兩張紙遞給斯大林擦拭一下淚水，被斯大林以及億萬蘇聯軍民痛恨的希特勒居然要死了，這豈能不讓斯大林激動得想痛苦一場，奶奶個熊，把自己給逼得隻能過老鼠般的生活，斯大林早就不一次在夢中親手將希特勒給生吞活剝了，現在倒好，斯大林覺得自己至少還活著，希特勒卻要死翹翹了，這怎麽不讓他高興得忘乎所以呢？
顧不得擦拭掉眼淚，斯大林繼續翻閱了這份文件，很快他就看到了貝利亞的報告提議，上麵是請示斯大林是否將希特勒或將死亡的消息公布出去，看到這個請示的斯大林也頓時就明白了過來，從這封意外從德國最高統帥部與其陸軍中央集團軍群的密信來看，希特勒很有可能會因為傷勢太重而直接死去，雖然還並未確認死亡，可一個要死的希特勒顯然比已經死了的希特勒更具有輿論宣傳威力。
斯大林毫不猶豫的拿起了桌上的鋼筆，刷刷兩下便簽上了自己的大名，完了之後似乎覺得少了什麽，便俯身下來將文件放在桌上，認真的寫了一句話，隨後才將文件交給了秘書讓他即刻拿給貝利亞，待秘書離開辦公室後，斯大林這才合上鋼筆站起身來，挺直了腰板走到蘇德戰爭態勢圖前，看到那大片大片被吞沒掉的蘇維埃國土，斯大林突然覺得無所謂，沒有徹底的破壞，又哪來全麵的複興呢？
而在另一邊，收到批複的貝利亞大喜過望，為了表示感謝，他特意從辦公桌抽屜裏拿出了一個共和國肉製品公司推銷員送給他的一包牛肉幹，遞給斯大林的專職秘書以示感謝後，這才樂得眉飛色舞的直奔戰爭宣傳委員會而去，這個一直擔負著煽動民情、鼓舞士氣、打擊對手等任務的部門，掌握著蘇維埃如今極為重要的兩大宣傳工具，一個是塔斯社的廣播，而另一個便是《真理報》。
貝利亞的要求很簡單，塔斯社廣播負責人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撰寫好一份既可以最大程度鼓舞蘇聯軍民士氣又能最大力度狠狠打擊德軍士氣的新聞通報稿，而《真理報》的主編、專欄記者等也接到了命令，那就是盡快拿出一篇關於希特勒因意外事故而葬身狼穴機場的文章出來，文章務必寫得富有力度、深度，作為特刊的主要內容發行，而且特別要求特刊務必要俄文和德文雙語的，不管是蘇聯軍民還是德軍官兵，拿到報紙都能看得懂最好。
蘇維埃的宣傳機器很快就開動起來，在貝利亞的指示下，塔斯社廣播在一個小時候，終於讓幾經挑選的一個新聞播音員，用生平最激動最充滿豪情的俄語，通過廣播向全體奮戰在衛國戰爭各條戰線上的英雄人民，宣告了希特勒於柏林時間4月6日下午葬身於蘇聯特工人員策劃的爆炸案一事，戰爭魔鬼的死去務必將空前激勵堅持兩年的蘇聯軍民更加奮進的向戰爭最終勝利進發，為此偉大的領袖斯大林已經做好帶領全體蘇維埃軍民向柏林進軍的準備。
而當天中午被反複增加數量刊印出來的《真理報》一百萬份特別刊，也終於通過各種渠道蔓延開來，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內，奮戰在莫斯科城區裏的蘇聯官兵幾乎人人都歡欣鼓舞的看了這份報紙，而作為死敵的德國士兵也通過各種方式獲得了這一沉重的噩耗，因為就算蘇聯空軍不冒險用運輸機向德軍陣地拋灑特刊報紙，蘇聯前線士兵架起的一具具高音喇叭也足以用德語向德軍士兵們念叨清楚希特勒死翹翹的壞消息。
為了讓希特勒死去的消息擴散的更快，斯大林終於狠下了血本，不僅下令動用所有庫存的印刷紙和印刷機器，當天下午就連續派出了四架由敢死飛行員駕駛的運輸機向德軍後方進發，在被德軍高射火炮或者前來攔截的德國空軍戰鬥機擊落之前，這些飛行員都及時的將運輸機內早就準備好的數十萬份宣傳單或者《真理報》特刊拋灑了下去。
飄飄搖搖從高空猶如雪花一般灑落下來的希特勒死亡噩耗，果真像斯大林所預想的那樣，頓時讓德國陸軍北方和中央集團軍群的一線部隊幾乎全線啞火，而蘇軍也似乎終於找到了喘息的時機，參與反擊的蘇軍戰略預備部隊雖然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可畢竟是人而不是神，連續的反擊作戰特別消耗體力，現在德軍好不容易陷入了渾渾噩噩中，他們當然不急著發起進攻，要不然德軍還以為這不過是蘇聯人造謠而已。
炮聲停了、槍聲沒了，以前熱熱鬧鬧的戰場頓時像是空無一人了一般，在戰壕裏、在樓房裏、在戰車裏……德軍士兵都忘記了應該向該死的老毛子傾瀉火力了，他們根本不敢相信，帶領著德意誌第三帝國走到如今輝煌的偉大領袖希特勒竟然死了，而且還是在防衛森嚴的狼穴基地機場裏，被蘇聯老毛子的特工給炸死的？這可讓他們怎麽接受？
軍心動蕩，德軍各級指揮官自然知道事情麻煩了，要真是蘇聯人造謠倒罷了，可關鍵是他們自己都開始在蘇聯鋪天蓋地的宣傳攻勢下動搖了，蘇聯人如此聲勢十足的宣傳，顯然就算不是事實，那至少也說明偉大的元首希特勒肯定發生了些什麽，要不然蘇聯人肯定不會憑空造謠。
馮？博克元帥的中央集團軍群司令部，一臉鐵青的馮？博克像是要擇人而噬一般冷冷的看著所有人，其中紋絲不動坐在他一側的參謀長特萊斯科夫上將心裏早就亂如麻了，希特勒發生意外的消息連他都不知道，他隻知道離開狼穴之前，希特勒副官施蒙特上將、通信處處長菲爾吉貝爾說過，他們會讓希特勒死於航空意外事故，可現在是怎麽回事？
“還沒有聯係上狼穴總部嗎？”
馮？博克幾乎大聲叫吼道通訊參謀，已經急得滿頭大汗的通訊參謀依然是搖頭回應，不管他們以什麽方式，打電話、發電報，最高統帥部就是不回應，仿佛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我建議立刻派人趕回狼穴！”特萊斯科夫憋了半天終於向馮？博克元帥提出了一個建議。“另外，一線部隊必須立刻采取措施調整士氣，不管元首是否不幸罹難，我們都應該振作起來，一線各級軍官尤其要做好帶頭作用，鼓舞士兵士氣繼續作戰下去直到贏得戰爭勝利！”
馮？博克也一時之間找不到更好的辦法，看了特萊斯科夫一眼，隻能揮了揮手，示意特萊斯科夫立刻啟程回去，心裏早就開罵了，這他娘的是什麽世道，援兵沒有來，卻來了個元首罹難的噩耗，難道元首真的被蘇聯人幹掉了？馮？博克也覺得似乎有一絲絲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