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廣播帶來大量的信息,這是廣州城之前從未有過的,從前,街頭巷尾談論的多是些小道消息,如今是欽差大人的官衙,權威的廣播電台公開發布,無疑會讓人信服很多。

更何況,經曆過第一次廣播的人都知道,這東西可是和天雷有關,是上天賜予的“神器”,是不能隨便懷疑的。

除了大量的工商信息讓商人們心動以外,廣播還會發布一些招工募兵的通知,其中有本地工廠、礦場、築路的,也有往台灣、瓊州、南洋墾殖的,本地人倒不願意背井離鄉,倒也有些沒有牽掛的貧民願意前往。

華夏新軍的身影出現在廣州街頭已經有些日子,那土黃色的軍裝雖然不怎麽顯眼,卻筆直挺拔,很有些青春的朝氣,肩上都背著洋槍,很能吸引年輕人的目光。

廣州城的市民剛從戰爭中解脫出來,也知道洋人雖然撤走了,指不定啥時候還要回來,又聽說長毛打進廣東了,正在西邊北麵鬧騰,葉大人收編地方的團練,擴軍增兵也是正常。

隻不過廣播裏征兵的時候,卻沒有提打洋人和長毛,而是很高調地宣傳軍人的職責是保家衛國,是神聖和光榮的,直將軍人說成了天底下最偉大的人。那播音的秀才,說的都是大白話,卻偏偏很能煽動少年的熱情,連續這些天都有很多城裏的年輕人去征兵處應募。

除了這些實用的信息,廣播裏還會播報近期的省內外大事,譬如雲南哪裏又有人起兵了,譬如太平軍攻取了粵北某某城市,華夏新軍又挫敗了太平軍的攻勢等等,很有些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的味道。

年初的時候,英國人就從次尾港拖了一條水線連接香港。後來又將水線鋪設到廣州,葉楓接手電報房以後,進行了擴大,可以很便捷地得到歐美的消息。再有選擇地通過廣播播報。這些西洋地事兒也成為市民津津樂道的話題。

通過每天的廣播,廣州的人們知道了西洋地許多事情。比如那裏地人喜歡用機器,省下了許多人力,生產效率也高;知道那裏有電車、有自行車、電燈等很多新奇的物事,好奇地同時,聽說這些東西很快也會在廣州出現,都很憧憬。

聽說在法國巴黎已經建起了一條從皇宮到巴黎春天百貨的電話線,人們可以在電話線的兩端,隔著很遠的距離說話交流。大家嘖嘖稱奇的同時,有人就說廣播隻能聽。不能說,為什麽我們就隻有廣播,沒有電話呢?甚至有那麽兩個能量大的商人,還會將問題弄到電台來,詢問電話是怎麽一回事。

人們還知道西洋有很多學校。學校裏不僅教哲學法律。像計算、畫圖甚至做工這些都可以在學校學習,那裏的學生畢業了不都是去做官。還能經商、發明等等,總之是不愁生計了。

西洋的皇帝沒有絕對地權力,那裏的官員要通過選舉產生,人們可以通過選票地力量,讓自己看好的人擔任官員。

廣播的內容雖然零散,而且比較簡單膚淺,卻成功地將理想化的共和製展現在市民麵前,毫無疑問,這樣的構想很能打動一些年輕人地心。

“廣播這個東西真是好,可惜傳播地範圍窄了些,”王韜整理著桌麵上的材料,有些高興地說道。

“葉大人不是說了,每一個府城都要建立廣播電台,然後逐步擴散出去,”馮桂芬笑著說道:“還有,據下麵地人說,這幾天已經有人專門跑進城來聽廣播的。”

“是啊,聽說還有人家派仆人在城裏聽,有什麽消息趕緊回去匯報的,”王韜道:“看來就算是建到了府城,也還是不夠啊。”

葉楓正好走進來,聽到這些話笑了笑:“那就在明天的廣播裏告訴他們,廣州城附近四十裏地,有哪個村莊城鎮想要收聽廣播的,可以自己出錢修建線路,我們將廣播連過去。”

王韜大喜:“葉大人,可是廣播的技術又取得突破,那真是好極了。”“技術突破算不上,不過可以隔段距離建一座廣播站,實現信號的中繼,電報就是這樣做的,廣播同樣可以如此,不過技術要求稍微高些而已,”葉楓在那張空著的辦公桌前坐下,隨手拿起手邊的資料:“怎麽樣,你們這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有繼電器,電流的中繼不存在問題,關鍵是長途傳送和轉換中,難以避免信號衰減,使聲音失真,本來廣播的有效範圍是半徑七八公裏,在使用電子管做成的轉換器以後,廣播轉換將這個線路又擴大了三公裏,這種器材很快就要從美國運送到廣州,所以葉楓打算立即著手進行廣播網絡的擴張。

王韜和馮桂芬等人回國以後,已經成為葉楓身邊的重要幕僚,鑒於福建形勢比較穩定,廣州這裏又比較重要,除了維持福建正常所需,留下徐潤、黃勝等人,一批精英都被葉楓帶到廣州,籌劃建立新的根據地,王、馮等人對於政務處理倒也逐漸得心應手。

“廣州及附近的情況都比較正常,廣播的效果非常明顯,信息處送過來的資料顯示,城裏所有人都已經知道廣播,大部分市民每天必聽,並對臨時衙門的新法有些了解,”王韜抬頭看了葉楓一眼:“隻是大家心中都有疑慮,不知道臨時衙門的政策是不是能長久。”

葉楓點了點頭,廣東雖然風氣開放,對於新事物的接受也更容易,但畢竟還要一段時間:“給朝廷的奏章也快到了吧?”

“信使三天前登船,沿海路往天津,相信很快就能送到,”王韜道:“在下認為,以兩廣當下的情況,朝廷隻有起用大人為兩廣總督。”

在葉楓的奏折上,詳述接手廣州城的經過,又述石達開部竄出福建,糜亂粵省,石鎮吉大鬧廣州,現兩軍合流,聲勢複振,希朝廷派能員統領兩廣,以滅石逆,而他還要統兵回閩,以趁此機會收複閩省全境。

這是以退為進的做法,他們都很清楚,葉楓以前在中國名不見經傳,成為福建巡撫也不久,如果能總督兩廣,聲名必定大漲,到時便能收攏更多才俊前來相助,在國內的事情上也就更有發言權。

“別忘了曾國藩就在江西,湖南還有駱秉章,”葉楓快速簽了幾份文件,放下筆靠著椅背:“我在福建做的那些事情,朝廷不可能不知道,如今進入廣州,他們對我的戒備恐怕已經超過曾國藩,或許讓曾國藩總督兩廣會符合朝廷某些人的意願。”

“駱秉章的名望差些,以曾國藩為兩廣總督從而督促湘軍南下,兩廣不平,這個總督的位置曾國藩也坐不穩,兩廣平定,曾國藩依然要領軍北上征伐江寧,這總督的位置還是虛的,何況到時候大人退還是不退,這也是用曾國藩對大人的製衡,”馮桂芬是西學為用、中學為體洋務思想的代表人物,在遠赴歐美以後,思想發生了比較大的變化,一力主張改革,同時還堅持傳統的倫常名教,認為中西方的文化應當惟善是從。

葉楓尊重文化傳統,但是對名教中的有些倫常卻有不同看法,某種意義上來說,馮桂芬是有些保守,但有了這個在官場中混跡多年的新派學者的幫助,讓他能夠看清楚很多問題。

“那麽,如果朝廷真的以曾國藩為兩廣總督,我們該怎麽辦呢?”葉楓麵色有些凝重,他與石達開攻略兩廣,自然不懼湘軍的武力,但是曾國藩在曆史上的赫赫威名,也讓他不得不慎重。

更重要的是,以曆史成就來說,曾國藩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葉楓固然不懼,可真要是衝突起來,這樣的內耗絕對會損傷華夏國力,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葉楓不願意看到任何形式的內耗,要不是曆史反複證明滿清貴族統治下的中國,漸進改良即便不是不可能成功,也是非常低效率的,他也不願意采用極端的方式。

當然,太平天國革命也為他提供了這樣的一個機會,讓華夏在戰火中重生的機會,若是和平年代,他不願也不能過早掀起暴力革命。

馮桂芬抬頭看向葉楓,認真說道:“欲入主兩廣,當早日平定兩廣長毛,將石逆部長毛驅往湖南、江西,則曾國藩必往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