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

尹易氏仿佛突遭電擊了一般,全身一個激靈,用力的抬起頭來,露出了滄桑衰老的眉眼,一雙枯槁唇瓣,呢喃了一聲。

映入眼簾,那是一名藍色頭發的少年,一身黑色長衫雖說顯得陌生,但是那張麵孔,千百回的在腦海中盤旋過,那般身形,顯然消瘦了不少。

“凡兒?”

尹老漢雖說一直在與兵士們訴求,可是他的身體狀況比尹易氏還要差些,輕咳了一聲,艱難的偏過頭來。

入眼處,是兒子,活生生的。心中不由想到了這一個月來,尹易凡該受了多少苦,卻依然堅強的回來,是個男子漢。

“爹!娘!”

再沒停留,尹易凡邁開的步伐,大步的向著尹氏夫婦跑了過去。見到眼前的這一幕,他沒有問為什麽,隻是心中的寒流忍不住的翻滾了起來。

“尹易凡?”

範離沒有見過尹易凡,因此在見到他的時候多少有些不確定。偏過頭去,在見到少年頭上的一抹藍色,心中有了一絲肯定。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兒子,麵色霍然而變,雙眼幾欲冒火。

------

城主府中

審訊堂上,四麵青牆紅欄,兩排兵士持長棍凜凜而立,一派威嚴。

嚴誠獨坐高位,堂下一眾人等便是齊範兩家之人。

“尹易凡,你好大的膽子!見了城主竟敢不跪?”範離怒喝一聲,指著一處尹易凡,麵色發冷。

尹易凡正扶起自己父母,並沒有理會範離,他自然是認得這個順豐城中的巨頭人物,也明白為什麽他會為難自己,隻是抬起眉眼,望向嚴誠,拱了拱手,躬了躬身道:“城主大人,易凡並無不敬,隻不過易凡父母何罪之有,不可跪。”

“你個小鬼!”範離正欲怒聲大喝。

“你個小子,骨氣倒是十足。”不料嚴誠確實淡淡的擺了擺手,麵色上看不出怒也不怒。

“易凡一人做事一人當,久聞城主大人英明,還請還我父母一個公道。”尹易凡說著便是做了一個深度鞠躬,態度卑謙。

嚴誠聽出了話語中的深意,尹易凡的意思就是,人是我打的,若是連累判罪於尹氏夫婦,你就得落下個不英明的下場。

旋即輕輕的笑了一聲,說道:“尹易凡,你的意思我知道,不過,本城主斷事還輪不到你來指點。”

“身份?地位?哈哈哈……”尹易凡忽然笑了起來,揚起頭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是太高興所致。

“易凡!不得無理!”齊申站立在一旁,聞得笑聲,不由眉頭皺了皺,提醒道。

聽得了齊申的話語,尹易凡不由的頓了頓身形,在他心裏,齊申無疑是個恩人,所以對於前者的話,他還是不會反駁。

嚴誠也不由抖了抖眉眼,神色漸冷,道:“尹易凡,我便滿足你的要求,念在尹氏夫婦年高老邁,本城主便不再追究兩人養子不教的責任。”

嚴誠緩緩的審判著,這句話,倒是令尹易凡心安了不少,但不及讓他鬆一口氣,前者的言語頓然的冷了下來,拔高聲音:“倒是你,尹易凡,你毒打範家少爺,罪況屬實,即日起,貶入範家為奴,一世不得翻身!”

“城主大人!”

聽得了嚴誠的話語,齊申範離二人再一次的異口同聲,呼喊出聲,隻不過這一次,言語中包含的心情卻是截然不同。

齊申是認為嚴誠所判過於嚴重,遂於出言駁護。

而範離卻以為這個城主大人實在是太英明了,不由喜出望外,雖說沒有審判尹氏夫婦,但在他心中,尹氏夫婦那隻是兩個老不死的,遲早要死,先前強硬要人,隻是為了出口惡氣,而現在既然有尹易凡的終身為奴,何樂而不為呢?想到這裏,範離的嘴角勾起一抹陰沉,偏過頭去,望向尹易凡。

卻是發現,那位年輕的少年在聽聞這等審判之時,臉色絲毫未有變色,甚至連一點必要的慌張都沒有,這令的範離心頭一陣莫名不解,但隨即便是冷笑出聲:“尹易凡,做我範家的奴才,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即的事,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嘿嘿!”

範離特意的加重了照顧兩個字的聲音,尹易凡自然是聽出了其中的深意,隻是淡淡的聳了聳肩,表示無畏。

隨後又是偏頭瞥了瞥正襟危坐與高堂之上的嚴誠,本來犯人在接受審判的完畢的時候,都需要謝恩,而此時既然他這般判處,自己又何以言謝,嘴角深有意味的彎起一個弧度,看得嚴誠心頭冒出無名之火。

尹氏夫婦在聞獲判言的時候,頓覺天打五雷轟一般,眼前昏暗。尹易氏忽然間便是昏厥而去,命運總是與她開玩笑,自己的兒子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死了又活,活了卻欲不如活,誰都知道這尹易凡若真的進了範家,定然要落下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尹老漢到底是個漢子,雖說一把年紀,但骨子裏的硬氣絲毫不減,伸出枯槁的雙手,顫顫巍巍的抓住了尹易凡的雙手,麵色有些蕭瑟,卻愣是沒有說什麽話,一雙老目,泛著昏光,所有的心緒,終究還是化為了無力,輕輕的拍了拍尹易凡的手。

“爹,您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尹易凡反手緊緊的握著了尹老漢的手,父子之間,便在這時,真情流露。

“唉!”

見到這般模樣,齊申也隻得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定下了尹易凡的罪,接著便是給範離定罪,嚴誠對這範離亦是不太感冒。範離的罪狀,用殺人放火形容怕是還不夠。但無奈,他是一城中的大佬,總不好要了他的命,嚴誠便是賞了他三百杖責,修複齊府周圍的廢墟,還有便是打發些錢財,予以那些死難者的家屬。

這些對於範離來說都算不上什麽,除了三百杖責微微有些失了顏麵,但總歸是拿來了尹易凡,心中的暢快還是多餘不爽。

出了城主府,天色已經幾乎昏暗,隻有借著一絲淡淡的月華,才能看得清路況。齊範兩家也不道別,便是分道揚鑣,終身淪為範家奴才的尹易凡自然是與父母分別,短短的話別幾聲,輕輕的抱了抱尹易氏那瘦弱且蒼老的傴僂身軀,尹易凡的雙眼終究還是泛起了濕潤。

出奇的是,範離卻並沒有直接阻礙母子間的話別。立於一旁,冷眼旁觀,心中卻是想道:“給你們機會道別,再強行帶走,這份痛苦可能會更深吧,哇哈哈哈……”

而這時,卻是誰也沒有發現,城主府邸的大門處,一扇門的後麵,悄悄的探出半張俏臉,雪白色的貂皮大衣依然披在身上,正是嚴筱芯。那一雙明眸秋水,泛著迷蒙秋波,一副深情帶著淡淡哀傷,灑在尹易凡的身上。

抿了抿紅唇,一行清淚終究還是流淌了下來。

尹易凡輕輕的鬆開了懷抱,而尹易氏卻遲遲不得鬆開雙手,緊緊的抓著前者的雙手,眉宇間盡是不舍與關愛。

“母親……”尹易凡正欲拍拍尹易氏的雙手安慰,卻不料突生異變。

“駕,駕,駕……”

聲聲鏗鏘有力,又顯的十分突兀,一眾人不由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所驚道,紛紛循聲轉過頭去。

隻見一匹高可丈量的棕色的鬃毛駿馬,嘶聲曆曆,背上一個人影,俯身而駕,金鞭揮舞,馬蹄翻轉處,踏著青石路,嘟嘟嘟的迎麵而來,不錯,目標正指城主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