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檀望著鏡子裏自己那張滿是水珠子的臉孔,額頭的紗布,有些已被浸濕。
她抓過一條毛巾,抹了起來。
等抹到那顯得削瘦的下巴時,她看到自己的手指狠狠揪緊了毛巾,纖薄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橫起洽。
眼底,有熊熊怒火燒了起來鈐。
是的,隻要一想起那天米芳菲故意在祁繼麵前耍的手段,她就止不住心頭發恨,一想到祁繼維護米芳菲的態度,她就整個人發冷。
那天後來的情形是這樣的——
“為什麽要推她?”
祁繼在看到米芳菲的下身在出血之後,一邊急忙抱她起來,一邊沉聲質問,咄咄之色,分明就認定米芳菲倒地是她的傑作。
時檀則狠狠捏著拳頭,很想跟他說她沒有推,剛剛她根本就沒有用力,可因為氣結於胸,脫口那句完全是失去理智的。
“難道我不該推她嗎?祁繼,我恨不得把你們倆人一起從樓上扔下去!”
有血染紅了祁繼的雙手,他定定看了她一眼,目光洶湧澎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在凝睇數秒之後,他抿了抿唇,飛快的繞過她,在奶奶的驚呼聲中,往外狂奔,一邊叫著程航,快備車。
……
時檀挺直了背脊,靠在門板上,一再的深呼吸,想將那團燃燒的怒氣壓下去。
好一會兒,氣息平穩了一下,她緩步走出洗手間,把自己扔在舒服的大床上,思緒再次回到那個特定的時刻。
那天後來,祁繼帶著米芳菲去了醫院,她則帶上小白,在傭人們異樣的目光中,驅車離開了祁園。
路上,小白曾一臉擔憂的問她:
“檀麻,您真得有推那個女人嗎?”
時檀聽了之後,老半天不吭聲,末了反問:
“小白覺得麻麻是那種人嗎?”
“不是。”
小白的信任,終令她心頭有了幾絲回暖。
“為什麽這麽相信麻麻?”
趁著紅綠燈,她睇向兒子,揉了揉他的短發,輕聲問。
“之前,你教過我的,學搏擊術,最根本的目的是強身自衛,然後是申張正義。你說過,強身是最最重要的,自衛是博擊術的另一項功能——一個人格完整的人,不會恃強淩弱、欺負弱小。我眼裏的檀麻,從小到大,從來沒打過我一下,我也從也沒見過你用博擊術去攻擊過普通人。檀麻做事,一向注重原則性,怎麽可能會去推她?如果真有推,肯定是那個女人欺負你在先了,你是自衛才出的手。反正,我就是覺得檀麻不可能出手傷人的……”
孩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令時檀忍不住心生感慨。
“謝謝小白這麽相信麻麻。對,麻麻沒有推她,是她自己跌倒的。”
時檀告訴兒子真相時,鼻子酸酸的,那時,她有在想:要是祁繼肯相信她,那該有多好。
小白聽了之後,馬上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但很快,他又收了笑容,一臉嚴肅的問起來:
“您有和爸爸說明嗎?”
時檀搖頭,看向前方:
“沒!”
“為什麽沒有?”
時檀澀澀一笑,望著前方來來往往的車輛,輕歎息,情難自禁的從嘴裏溢出來:
“小白,你爸爸並不像你一樣信任麻麻。”
或者說,他們的信任根基,如今已不複存在……
這才是最大的悲哀。
時檀呆呆的望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每個盞燈內都折射出了小白善解人意的笑臉,那個可愛的孩子,是她那個時候唯一的溫暖,可老天爺,卻殘忍的把這唯一的溫暖都給她剝奪了……
這一年以來,她一直在想:如果曆史可以重來,她斷斷不會去赴會,也不可能和小白說那些話。
正因為那天,她去了,還和小白說了這些話,才導致事態一發不可收拾……
*那天後來,事件向一個極度惡劣的方向發展了下去:
小白逼著阿威帶他去了醫院,他想去跟他爸爸解釋。
臨走,他留下了一張卡片:
“檀媽,我讓阿威送我去一趟醫院,我得讓爸爸明白,他誤會你了。爸爸的手機一直打不通,我有點急,我想馬上見到他,阿威叔叔會陪著我的,您放心,我很快就回來……好了,回頭再見。最最愛你的兒子留字。”
那天,她回了雅苑之後,就把自己鎖進了房間,華燈初上時,她找小白吃晚餐而不得,這才發現孩子的留言,緊接著,她接了一個電話,是老爺子打來的,語氣無比沉重的告訴她:
“檀檀,有件事,我必須得告在你一下,讓你心頭有一個底:小白和米芳菲被人梆架了。現在下落不明,繼之正在設法營救。”
這話,讓時檀幾乎魂飛魄散。
半個月後,米芳菲被救回,小白呢,伴著一記豪華遊艇在公海爆炸的聲音響起,無比懂事的孩子,被撕成了碎片,就此葬身於~大海。
那一幕,親眼發生在她麵前:營救的時候,她有跟著祁繼去了公海,親眼看到祁繼先救回了米芳菲,等他想回過頭去再救小白時,遊艇爆炸,本來還在視頻上和她說話的小白,就這樣沒了……
時隔二十二年,她再一次見證了血肉至親的慘死,那打擊,太過於慘烈,以至於令她當場悲痛休克。
……
時檀睡了,當過往一切,在腦子裏又浮現了一遍之後,她終於心力交瘁,終於沉下,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晌午時分,天空是晴好的,不管個人世界如何如何悲傷陰沉,太陽還是照常,世界不會因為你的個人情緒而發生改變,它依舊該明媚時明媚,該風起時風起,該下雨時下雨。
有人說,人類是無比強大的,他們在漫長的曆史進化中,一次一次改變著環境;事實上,人類是渺小的,大自然不會因為人類的情緒而被左右,被改變——我們能做的隻是適應。
洗漱好出來時,時檀看到慕以淳正坐在餐桌前,手上拿著一張報紙,空氣中散著淡淡的飯香,誘惑著她的食欲。
“嗨,早……好吧,已經不早了……昨晚上你怎麽沒叫醒我?我睡得就像死豬似的!”
時檀來到他身邊,打了一聲招呼,發現他的表情,無比的嚴肅而且凝重,坐下去的動作,頓了一下:
“怎麽了?”
慕以淳抬頭瞄了一眼,放下了手上的報紙,神情古怪的不得了,欲言而又止,最後,幹脆悶悶給她盛起飯來。
“到底怎麽了?”
時檀趁他遞碗時,抓住了他的手腕,心頭莫名的緊張起來。
和慕以淳也生活了一些日子,若不是有很嚴重的事情發生,他的表情斷斷不會這麽詭異——這麽久以來,他一直想方設法的想讓她高興起來。
“發生了一件大事!”
慕以淳把碗放下後才慢吞吞的作了回答。
時檀的心,急跳了一下,有種不好的預兆在心裏閃過。
“哦,是嗎?”
她故作輕鬆的一笑,細細想了一下說:
“我現在是孤家寡人了,除了你,幾乎沒有其他往來的親人,能有什麽大事,讓你這麽表情嚴重?”
駱叔在去年八月的時候已經過世,在她最最絕望痛苦的那個月裏,他的與世長辭,加重了她的悲痛;三個月後,駱厚予在駱家自己的床上,一睡不醒……所有至親,至此不複存在,除了慕以淳,現在的她,已是再無牽掛。
一張報紙推到了她麵前。
“你自己看!頭版頭條!”
他說,收回手另外盛了一碗湯。
時檀疑狐的展開報紙,目光一接觸到那題目,那照片,她的臉孔一下子駭白如紙。
這是一張國際早報,報導的都是國際性的新聞,那些新聞,不僅真實可靠,而且皆有份量。
今天的頭條是這樣的:c國第二高大樓被炸,祁氏“奇跡”不幸遇難。
題目下方配了一張高清的高樓被炸的慘況圖。
這事發生在昨晚,祁繼在c國國都和c國第一首富女繼承人陸凝見會,期間,第一樓第五十六層忽發生巨響,火光衝天後,緊接著,六十六樓以上開始傾斜,最終發生了塌陷情況。
由於發生時間在晚上七點,這一事故,並沒有造成太多人口死傷。具體死傷名單正在進一步確定當中。
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第一女繼承人陸凝遇難,祁繼重傷,在送往醫院過程中死亡,年僅三十三歲。
當“死亡”兩字跳入視線,時檀的大腦,一度呈現了一片空白,幾乎忘了要怎樣來呼吸。
她無法相信這是事實,前天晚上,他還不近人情的罵她任性,凶神惡煞的強吻她,今天,就沒了?
空氣一下凝結,她的手,在莫名的抖動。
好一會兒,她什麽也說不了。
又過了漫長的十來分鍾,她放下報紙,狠狠搓了一下手心,就好像那份報紙刺痛了她一樣,隻有這樣搓著,才不至於因為疼痛,而驚跳起來
“已經完全確定了嗎?”
她聽到自己用很冷靜的聲音問了一句。
慕以淳點頭:“確定了!我和c國的金副部長聯係過,這個消息不假。祁家人現在都在c國。他們已經向外公布最遲將在昨天召開新聞發布會。”
“哦,是嗎?果然是世事無常。生死由命。”
她盛湯,努力裝著若無其事。
她告訴自己:那個人,已經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生死與否,幹她屁事。
對,他們早已經撇得幹幹淨淨了。
她就應該有這樣一種心態。
隻是,心的空處,到底還是狠狠被刺痛了一下。
“時檀,你沒事吧!”
慕以淳擔憂的問——她越是這麽平靜,他越是擔心。
“沒事。我能有什麽事!”
時檀繼續輕笑,大口的喝著湯,想把所有壞情緒全部不著痕跡的咽下去。
“你要是想哭,盡管哭。時檀,在我麵前,你不必裝。別撐著,我知道你還是在意他的。”
他想開解她,不希望她把什麽都藏在心裏,將一切情緒深藏,用偽裝維係著表麵上的已將一切看開的假相,實則,心頭一片創傷。
“真沒事。”
時檀低著頭,嘴裏小聲的吸著氣: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和他早已是陌路。他是生是死,是幸,還是不幸,皆與我無關。也許,也許我是會有點感傷,但我會整理好我的心情的。從今往後,一切從頭開始……你放心,我真沒事!
是的,她相自己能熬過去的,那個男人,她不會留念。
對,絕不留念。
2012年8月18日,祁家召開新聞發布會,正式向外界承認祁繼死於8·16事件,祁繼名下所有股份,被分成了三份,40%由祁嫣染——祁繼的女兒繼承,10%同祁繼的養女祁煙繼承,50%重新歸入祁諫名下。
時檀聽到這個消息,一怔,再細細一看新聞,更是驚詫,新聞上著重說明:由於祁繼和米芳菲之前尚未登記結婚,是以,祁嫣染不能全部繼承祁繼名下所有財產。這倒是讓她意外。
她一直以為,他們早已登記結婚。人麵上,每個認得米芳菲的人,都喚她祁太。結果,他們居然至今未領證。
當然,他們領不領證,與她而言皆無關緊要,她的生活,已經徹徹底底淡出了他們的生活,從此再無關聯。那些新聞,也隻是新聞罷了。
之前,慕以淳曾問:“要不要去看他最後一眼。”
時檀搖頭:“不去!”
“為什麽不去?”
她沒有回答,也許是不想徒增悲傷吧!
隻是,她的內心,並不想承認這種隱藏的情緒。
2012年9月22日,時檀在普羅旺斯,因為李家在這裏有一處莊園。
她是上個月20日跟慕以淳來了這裏。
普羅旺斯的空氣,充滿了薰衣草、百裏香、鬆樹等香氣,這種獨特的自然香,很難在別的地方感受到。
是的,普羅旺斯是一個長滿薰衣草的海洋,在這裏,遍地可以看到紫色花海翻騰的畫麵。
另外,普羅旺斯這個名字,在此,代表的是一種簡單無憂、輕鬆愜意的生活方式,一種“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的閑適意境。
時檀挺喜歡這裏,更喜歡隨意走在花海,披一條輕盈的絲巾,在風中徜徉;或是拿一支畫筆,沉浸在花的世界裏,勾勒幾張時裝的初稿。
去年,她在普羅旺斯度過了最混混噩噩的幾個月,今年,她在普羅旺斯遭遇慕以淳的求婚。
說真的,自從離開竺國,她沒想過再婚。她的心,傷的太深,短時間內是沒辦法從那創傷中走出來的,而以淳默默擔當著護花使者的身份,陪她走到了今天。
三天前,慕以淳帶著她走進了一片屬於李家名下、還未收割的薰衣草田,拿出了戒指,單膝跪在她麵前,表達了他對她從來沒有改變的感情。
時檀看著陽光下他誠懇的期待的臉孔,回憶著年少時的愛戀,可那愛戀,早已變味,如今的心情,也不複當年,雖然她依舊依戀他,可那份依戀,更像是親人之間的情感,不再帶男女之情之欲。
“對不起!”
在滿是花香的空氣裏,她輕輕喃呢了一句。
慕以淳微笑站起:“我知道你會拒絕,可總還想試一下。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愛你,此心不變,若有一天,你心上的傷治好了,請再給我一個機會,未來,我們不能去蹉跎虛度。你需重新振作,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生活再如何寂寞悲慘,我都願意與你一起分擔。”
那份癡心,令人感動。
那天,她給了他一個擁抱。
與她,他是唯一的親人。
雖然,慕以淳的養母,不太喜歡看到她,認為她配不上她兒子。
好吧,她隻是一個離了婚,淨身出戶的女人,一窮二白不說,還不幹不淨,任何一個愛護兒子的母親,都不樂意看到兒子和這樣一種女人牽扯不清。
被求婚的第二天,也就是前天,時檀和李夫人見了一麵。
李夫人委婉的表達了她的意思:希望她離開慕以淳,不要再耽誤他。
普羅旺斯雖然好,但終歸不是她的家,那麽,她的家在哪呢?
世界很大,可她可悲的發現,她已無家可歸。
9月22日清晨,時檀晨跑完,坐上餐桌時,看到慕以淳穿了一件白襯衣從樓上下來,和她打了一聲招呼,坐她對麵,一邊說著他今天的行程。
這家夥有想將她拉進他公司做事的意向,覺得她就那樣畫畫時裝設計稿的生活,雖然愜意,但對於她來說,有點大材小用——時檀有金融方麵的學曆擺在那裏,又有年少時駱厚予親自教她、並身體力行的加以大膽實踐的經驗,隻要願意,她完全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女強人,成為他事業上不可多得的夥伴。
他很期望她可以為他邁出那一步,最最主要的原因在於,他知道他養母不待見她。如果她肯,進公司不出半年,就能令他養母刮目相看,繼而認可她這個兒媳婦。
那是慕以淳打的如意算盤,但不是時檀想要做的事,所以,沒有聽完,她打斷了他的話,道出了深思熟慮的想法:
“以淳,我想出去走走!去中國!”
慕以淳一呆:“為什麽這麽突然要去中國?因為我的求婚困擾到你了嗎?”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最主要是:我需要找個地方,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後,再好好的,冷靜的考慮一下。以淳,這一次,我不能讓你陪我出去。我不希望我的思想受到任何人的幹擾……”
“可你一個人出去,我會不放心!”
他是知道的,她一旦下定決心,別人休想再改變她的想法。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我總歸是不放心,要不讓方樺陪你?你獨自出去行的話,我是肯定不會放你走的。”
為了如願出行,時檀隻好打電話給方樺,問她有沒有空。
方樺自然也有看到一個月前的那新聞,心下一直挺擔憂她會因為這則新聞崩潰,時不時會打電話過來和她聊天。今天,聽說她要去中國,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並告訴她:今天她就飛來普羅旺斯,然後兩個去中國好好玩一趟。
2012年9月23日,時檀沒等來方樺,倒是來了三個來自祁繼身邊的不速之客。
這三位的到來,將給她帶來人生的另一場重大轉折……
待續!——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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