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黛是監管此次俘虜的人, 最先去到現場。她陰沉著臉,不敢相信嬴汀是真的自殺——嬴汀當著監控的麵,打開藍寶石戒指開關,服用了一粒毒藥。

三十秒毒發, 完全來不及搶救。

威黛看著麵色灰白, 了無聲息的老人,心中浮上一絲疑竇:威熙尚未鬆口殺人滅口, 與嬴汀的交易仍在, 嬴汀為什麽還沒有見到帝女就自殺了?她所有的妥協和指望都來自帝女, 未見帝女之前就突然自殺,這不合常理呀……

而且皇室的老頑固們皆以嬴汀為首, 嬴汀即便被關著,但仍是那些人心中的定海神針, 嬴汀不會不知道自己在那些人心中的地位, 如今突然自殺, 對老頑固們是沉重一擊,原本還想負隅頑抗的人, 現在估計都慌了。

嬴汀之死對嬴汀所持立場來說百害無一利,怎麽就死了?

威黛正沉吟間,威熙進入監控室。威熙看了一眼嬴汀的屍體,麵色也很難看。

威黛收起心思, 開口道:“嬴汀夫人死了對威家來說是好事。首相大人那邊應該趁熱打鐵。”

“母親已經在和皇室眾人商量有關嬴汀夫人的新聞發布會了。”

這麽快?威黛眉一挑。

快速召開的不僅僅是公布嬴汀夫人死訊的新聞發布會, 也包括緊隨而至的皇室解散會議——超過百分之八十的皇室成員在《和平書》上簽了字,同意廢除帝王憲製, 解散皇室——第二天, 議案通過。

這是瓦弗波德帝國曆史上最快通過的議案, 速度快得激憤難抑製的人民群眾都有點兒懵。

就、通過了?

皇室、解散了?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件會載入史冊的大事, 所有人都默認了各方會拉鋸很長的時間——包括勝券在握的威家眾人。

然而,沒有。

廢除帝製的議案第二天就通過,嬴氏以新的身份登上政治舞台,占議院四分之一席位,瓦弗波德星球改國名為瓦弗波德共和國,實行共和製。

第三天,威姚臨危授命,暫任共和國臨時總統和最高軍事統帥,負責瓦弗波德一切事宜。

快速,平靜,一夕間天翻地覆。

威黛站在威熙身邊,一身軍裝颯爽利落,隨著人群鼓掌,喃喃,“姨媽的速度超出我想象。”

威熙深深看著中心台上的威姚,神色難辨。母親的就職演說由淺入深,慷慨激昂,絕對會成為後來者的引用寶典。

威姚的目光掃視全場,最終落到威熙身上。

母女二人隔空相對,威姚目光沉沉,威熙睫毛一抖。然而威熙沒有躲閃,亦直直看著威姚。

威姚眼中劃過一抹訝色,隨即勾起嘴角,朝威熙笑了笑。

威熙看著威姚的笑容,心中刺了一下。

威黛敏銳感覺到不對,扭頭看著威熙,“你怎麽了?”

威熙心跳如鼓,有一些暈,她喉嚨幹澀,發出的聲音像曬了十幾天的老樹皮,“……這一天竟來得這麽快。”

威黛並不明白她的意思,附和著點頭,“這不過是開始。”局麵隻是表麵和平,四大家族暗潮湧動,並不會真的將權力拱手讓人。她們多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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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熙放了關了好幾天的威燕。威燕怒瞪著威熙,“我哥呢?!”

她雖然被軟禁,但並沒有被限製獲取信息,她知道威姚成為了總統,也知道威然被威家除名,再無消息。

“這得問你母親。”威熙說。

威燕氣勢洶洶走掉。盛氣淩人的步子中藏著兩分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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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首相府燈火通明。威熙走進威姚書房。

威姚停下手中的事,母女二人四目相對,像白天時一樣。

然而與白天不同的是,威熙沒有片刻閃躲,威姚沒有笑。

兩個人半晌對視,都沒有說話。

“從什麽時候懷疑我的?”威姚率先開口。

“科技站。”

贏汀雖然蔑視男帝,思想古板,但是她好色成癮,對男人鄙夷多過憎恨。一個把男人當奴隸看待的人是不會想著滅絕男人的,她隻會想奴役他們。

所以,隻生育女性的試孕技術不是贏汀的想法。

贏汀隻是想秘密孕育帝女。

那麽,誰能夠在首相大人親自設為帝國A級私密研發項目,並且需要指紋授權的科技站秘密研究這個呢?

答案隻有一個。

威姚自己。

“比我想的晚了一點。”威姚神色平靜。

威熙目光閃了閃,沉沉看著威姚,“您是故意的。”

千頭萬緒,蛛絲馬跡,漸漸全部顯露。

“法萊特事件,我知道有人在打亂我追索阿爾思的節奏;貝德星叛亂,我知道有人故意引我去貝德星——科技站,贏汀陰謀,帝女,蠻靈山軍備……”

“不僅僅是關於阿爾思,也關乎政變。”威熙深吸一口氣,“我是您摧毀贏汀夫人的棋子。”讓武力值爆表的威熙解決潛在叛亂,威姚在帝都醞釀皇室醜聞。雙管齊下,她將最大的競爭對手殺死在搖籃中。

這點其實沒那麽重要。和平政變,選擇更好發展的製度,對瓦弗波德來說,這是好的。即便成為了棋子,威熙也沒有多少在意。

她在意的是,阿爾思。

威姚一開始故意讓法萊特出現,引起她的注意,又殺人滅口,為什麽?

威姚了解阿爾思多少?站在哪一方?想要做什麽?威姚是屬於阿爾思的嗎?如果是,為什麽要讓威熙知道這一切?如果不是,又為什麽要阻止威熙調查星球上的阿爾思人?

瓦弗波德到底有沒有阿爾思人?他們又想做什麽?

最重要的是,如果威姚站在她的對立麵……

“瓦弗波德沒有阿爾思男人。”威姚見她半天難言,給了威熙答案。

威熙一頓:“男人?”也就是說,有女人?她看著威姚,“你來自阿爾思?”

威姚沒有回答她,隻是仿佛有讀心術似的,說:“法萊特是我訓練出的奴隸,眼神訓練過,說話訓練過——隻是像阿爾思人而已。”

威熙看著她。

威姚笑了一下,“你在調查飛行器的問題。為了阻止你,隻能讓你對其他感興趣了。”

“有很多其他方式。”威熙敏銳察覺到什麽,她直視著威姚,“你故意用阿爾思刺激我。”

威熙頓一下,“不,是試探。”

威姚沒有否認,“你剛從阿爾思回來,我不確定你對阿爾思的態度。而且,那個時候調查飛行器,早了些。”

威熙皺起眉頭,就隻是因為這些原因?

“你想知道什麽態度?”

她的憤怒是威姚要的嗎?

威熙抿唇,“你可以直接問。”所有事情威姚並不是做得天衣無縫,威熙信任她,所以自動將所有破綻合理化了。

現在想來,按威姚的心性,怎麽可能察覺不出來這副身體裏換了人。

威黛都能察覺到的事,更別說與威熙朝夕相處的威姚了。

威姚故意弱化了反應,放鬆了她的警惕。

為什麽?

“大膽一點,我的女兒。”威姚一聲歎息,“你能猜到我想做什麽的。”

威熙瞳孔一縮。

威姚目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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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阿爾思操作思維設計的飛行器,不管哪個星球都可適用的女寶人工試孕計劃,發動政變,將軍事大權握到手中——

這很好猜,可是威熙不敢猜。

威姚選擇了這個節點攤牌。要麽,威熙成為她的同路人,要麽,……

她不僅要威熙猜,還要威熙做決定。

“我猜不到。”威熙回避了這個問題。

“阿爾思隻讓你學會了軟弱嗎?”威姚的目光像刺一樣紮過來。

“不,不是!”威熙嘴唇緊抿。

“還是阿爾思對女性柔情似水的塑造也內化成你的人格,讓你覺得女性沒有攻擊力才是正確的?”

“不是。”

“別人欺我,辱我,打壓我,剝奪一整個性別的權利,怎麽,你還要反過來憐他,愛他,崇拜他,與對方感同身受?”

“……不是。”

“看著我!”

“我隻是覺得,更好的社會不應該是這樣。”

“是的,更好的社會不應該是這樣。”威姚凝睇著威熙,“然而在進入更好的社會之前,為什麽權力要在別人手裏?為什麽我們要被動改變?為什麽要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這不代表要毀滅另一個性別……”

威姚頓了頓,“女寶人工試孕技術沒有成功。”

威熙一愣。

“男人還是得有點兒用處。”

威熙悄悄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