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荇鍋裏的鵝還沒有燜好, 就有人聞到香味,敲門來問。

抽油煙機嗡嗡作響,江荇在廚房裏聽不太清楚。

他舉著鍋鏟走出去一看, 見是江港,不由笑道:“你來了敲門不就行了?怎麽還問。”

江港吹了一聲口哨, 神采飛揚地說道:“你院子裏值錢的東西這麽多,還是要問一問嘛。在煮什麽, 這也太香了,香得我骨頭都酥了。”

江荇:“有沒有那麽誇張?”

“還真有,你聞聞這股香氣——”江闊伸長脖子用力嗅了嗅, “這麽香,等會還不得配上三大碗白飯啊?”

“那你等會吃三大碗。你找我什麽事啊?”

“給你送甘蔗吃。”江港把背上背著的背筐放到前麵來向江荇展示,“我們家今年種的青皮甘蔗, 汁甜肉軟, 比黑皮的那種好吃。順便過來看看你。”

江荇接過甘蔗,這甘蔗直徑不大,也就五六厘米,但很長,起碼十多厘米才會遇上一個甘蔗節。

他手腕微動, 將甘蔗轉過來看橫截麵。

甘蔗的橫截麵呈現出冰糖心一樣迷人的半透明黃色。

江荇一下就忍不住了,隨手抽出一根,用牙齒撕開表皮, 咬了一口, 瞬間, 清甜的果汁順著牙齒流淌進嘴裏, 還帶著甘蔗特有的一點香味。

江荇目露驚豔:“好吃啊。”

江港:“是吧, 今年特地引進的新品種, 比之前的甘蔗好吃多了。甜,多汁,還香。”

江荇讚同地點頭:“確實,果肉也軟,比之前的好嚼。等明年我們農場也種一點,吃著玩。”

“種種種,過段時間我給你拿點芽過來。”

甘蔗的種植和一般作物不同,他們這裏種甘蔗主要用甘蔗的芽,就是甘蔗節側麵的一個小芽包。

種的時候,甘蔗上下兩麵橫截麵沾上灰肥消毒,而後就可以直接埋到地裏去了。

春種秋收,一年下來,甘蔗能長得比人還高。

江荇啃了幾口甘蔗,放在一邊,回廚房繼續燜鵝。

江港跟在他身後,一同鑽進廚房。

在進入廚房的那一刹那,江港瞬間受到了香氣的暴擊,濃重而溫暖的香味把他身上的寒氣一掃而空,像把他骨頭也蒸透了。

杭行一轉頭看了江港一眼,朝他點頭算是打招呼。

江港驚呆了,完全顧不上杭行一那邊,抓住江荇:“怎麽那麽香,你手藝又進步了?還是有什麽獨家秘方?”

江荇有些得意:“主要是材料好。”

江荇從消毒櫃裏拿出一個小碟子和筷子,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份餐具,而後走出來,從鍋裏夾出肉,先給了江港一份,他和杭行一也各夾了一塊。

菜出爐,作為廚師,怎麽也要嚐嚐味道嘛。

新出爐的鵝肉表皮微焦,很燙,熱氣和香氣像是一起被裹進了肉裏。

江荇用牙磕了一下,發現鵝皮微微起了層焦化殼,香而脆,裏麵的瘦肉部分則一絲一絲的,帶著美妙的韌勁和鮮味,每一絲都鮮香濃辣,帶著直擊靈魂的味覺體驗。

他甚至分不清陵末樹皮、蒜粒或是其他調料的味道,總之所有香味都牢牢附著在每一絲肉裏,讓人吃了隻覺得滿口留香。

這確實是一道極為下飯的菜。

不過不吃飯也沒關係,要是拿來當零食,看個電影之類的,抓一兩塊肉能啃一場電影的時間。

江荇一塊肉還沒吃完,在外麵等著的小家夥們實在忍不住了。

橘貓一馬當先地衝了進來,抓著江荇的褲腳:“喵嗚!”

江荇低頭,看著它焦急的神情,再看看江港,低聲道:“很快就吃飯了。”

橘貓更著急了,顧

忌著江港在,隻能用貓語:“喵嗚嗚。”你先給我吃一塊。

江荇隻好給它夾了一塊,其他小家夥也眼巴巴的,江荇趕忙揮手,招呼大家吃飯。

江港在,江荇把飯分成兩份,橘貓他們去餐廳吃,江港和江荇、杭行一就在廚房吃。

江港經常看他們分餐,也不覺得奇怪。

他心大,知道江荇家有些奇怪的地方,很多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到了也當沒看到。

今天的鵝肉實在太出色了,江荇去酒窖裏搬了一壇子酒出來,一人倒了一碗,配著肉喝。

酒也好喝,完全俘獲了江港的心神。他抓著酒壇不放,三兩下就喝醉了。

這一頓飯一直從七點多吃到九點多。

江荇不放心喝醉了的江港獨自回去,說要送一下。

杭行一跟著一起送。

快將人送到家時,江荇才想起來:“江港哥,你怎麽忽然想來看一下我啊?”

江港醉醺醺:“你大哥叫我看的,說打你電話沒打通。”

江荇這才知道怎麽回事,哭笑不得:“我們白天進山了,沒信號。”

“你哥也猜是不是沒電,正好我好一段時間沒看你們了,背點甘蔗你們吃。”江港努力站直了,往自己家門口走去,“你們回吧,我也要回家了。”

江荇點頭,和杭行一目送他進了家門,順便跟江港的家人打了聲招呼,才轉身散步回去。

頭頂的月亮出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江荇的錯覺,冬天的月亮比夏天白一點,天空也要幹淨一點,透明度更高。

回到家,江荇跟他大哥打電話,跟他大哥解釋,他白天進山去了,所以沒接到電話。

江弋鬆了口氣:“還以為你們那邊怎麽著了,沒事就好。”

江荇:“我這邊沒什麽事,一切都很順利,今天還收獲了一種特別的香料,過兩天我做點肉幹給你們寄過去。大嫂現在怎麽樣了,還孕吐嗎?”

提起這個,江弋的聲音就飛揚了起來:“不吐了,現在好得很。這周孕檢,醫生也說很好。”

江荇笑:“恭喜大哥。”

江弋:“多虧了你介紹的淩醫生,她幾乎每個月都會幫你嫂子診脈,要不是她,估計沒有那麽順利。”

江荇又笑:“那我寄的東西嫂子吃著還行嗎?”

江荇和梁汝葒的關係不錯,自從她懷孕以來,江荇沒少給她寄東西。

多年生稻米,玉米粒、河萬草花茶,還有各種魚、牛奶、羊奶、奶酪、豬肉、牛肉、魚幹、火腿、臘肉等,江荇一點都沒吝嗇。

“那可太行了。”江弋高興地說道,“你嫂子現在一點都不孕吐,吃什麽都吃得賊香。醫生說要注意控製食量,保持運動,最近饞得她不行,就差沒半夜起來偷吃了。”

江荇笑出聲來,江弋在那邊也笑。

笑完,江弋溫聲道:“阿荇,謝謝你。”

江荇說不客氣。

說的時候,江荇卻出了神。

等孩子出生後,老爸老媽的注意力轉開,他打算正式跟老爸老媽介紹杭行一。

以伴侶的身份介紹。

江弋沒注意到江荇這邊的沉默,他渾身上下冒著一股新手爸爸的傻氣,傻笑了兩聲後,跟江荇聊起跟周榆福合作的事情。

江荇用肩膀夾著電話,一邊翻書一邊跟他哥聊:“其實還在接觸,沒有正式簽約。”

江弋:“快了吧?我都看到蛇老板的朋友圈了。”

“不知道,可能快了。”江荇笑,“我們家這些活都交給蛇老板。”

“我還以為你們就算要找人合作,也會找附近的人來著。怎麽找了那麽遠的地方,物流方麵會不會有困難?”

“也不單純是找人合作,還有扶貧的意思。”

江荇跟他大哥解釋了一下。

除了他們的確抱有幫人的心思外,周榆福那邊的人力成本等比較便宜,政策也有所傾斜等,也是吸引他們的一個原因。

再說,其實種菜和養殖的利潤沒有那麽高,那邊的農民跟他們合作也就掙個辛苦錢。

這點辛苦錢,放在他們這片相對富庶的地方,能看得上的不多。

江弋也是生意人,對這一套極為熟悉,知道他這說的是實話,也表示理解,鼓勵他好好幹。

江荇趕忙表示會好好努力。

說要努力,江荇他們這邊努力的機會不大,更多是蛇老板在忙。

他們主要處理農場裏的事。

深秋了,家裏的事情漸漸少了。

他們得抓緊將牧草收回來。

秋天大片大片的地空著,收割好的牧草也不用運回家,直接就地翻曬。

本來就染上了一層黃的牧草在陽光下脫水收縮,徹底變得金黃,帶上了濃鬱的青草香。

這些牧草也包括河萬草。

河萬草四季常青,今年沒開花,也沒結籽,可能要等明年再開花結籽,也可能還要幾年。

他們家種了正宗的河萬草之後,所有的河萬草都有返祖的趨勢,生長得更慢,蘊含的靈氣也更多。

不過割掉草葉也沒事,割掉之後,它明年又長,還會長得更粗壯。

曬牧草的日子是牛羊的好日子。

農場裏的人手雖然多,但和牛羊的數量比起來,實在不同不算什麽。

牛羊出去外麵吃草的時候,吃著吃著就跑去偷吃牧草。

這種從鮮到幹,什麽維度都有的牧草很吸引牛羊,它們還能根據個體的口味挑一挑。

江荇見狀,除了笑罵一句這些家夥賊,也沒有別的辦法。

除了曬牧草之外,江荇和杭行一還要繼續發酵肥料。

他們家就有蒸好的白酒,不過江荇心疼,最後還是找酒叟買了一批品質差不多,但口感不怎麽樣的白酒,用來泡融金蘭。

白酒可以換一換,融金蘭卻沒辦法換了。

江荇泡了一百壇子酒肥,保守估計要四百朵融金蘭。

這麽多融金蘭,心疼得他牙都疼了。

這麽多好肥料,江荇甚至不敢用大甕來泡,就怕哪個家夥一不小心把甕給打了,辛苦泡出來的酒肥毀於一旦。

為此,他特地花大價錢找山神於蒙訂了一批石缸,專門泡酒肥的那種,石頭本身就帶著淡淡的靈氣。

驕蟲聽了,頗覺不可思議:“你至於嗎?還專門搞個石缸。”

江荇:“怎麽就不至於了?這種好東西,用石缸我都不放心。”

“這有什麽好不放心的?都石缸了,總不會還怕打爛吧?”

“我不怕打爛,我怕人偷。”江荇一本正經,“要是我家杭行一不在家,我就怕有人上門偷。”

驕蟲壞笑:“如果是這樣,山神大人不在的時候,你可以好吃好喝請我上門幫忙看守,我的武力值還是挺強大的。”

江荇:“你的武力值不是跟我半斤八兩嗎?”

驕蟲:“滾犢子,我讓你一隻手,你也打不贏我。”

沒過幾天,蛇老板和周榆福那邊及綏彰縣也談妥了。

江荇牧場和綏彰縣37.57萬畝農田正式開展合作。

蛇老板說,已經接觸到那個縣的政府了,他們出種子、肥料、技術等,由農民種指定植物,他們采收並給錢。

還說有簽約儀式,讓江荇去。

江荇忙不迭地拒絕,對電話那邊的蛇老板說:“算了,儀式你代表我們去吧,我

們簽正式合作的合約就行。”

蛇老板:“那麽大一件事,可是風光露臉的好機會,你真不去啊?”

江荇:“算了,我們不習慣出這種風頭,還是你去吧。正好你一表人才,讓人看看江荇農場的風采。”

蛇老板:“你就貧吧。那行,我出席儀式,不過真正的簽名也少不了你,你記一下日子,到時候把時間空出來。”

江荇:“知道了。”

合約內容蛇老板已經審過幾遍了,也有大律師坐鎮幫他們看過。

再說,一般這種涉及政府的合約也不會出問題。

江荇趕過去,很順利就簽了合約。

等明年一月一號,合約正式生效,他們農場就有自己的生產基地了。

合約一簽,又一大筆錢支了出去。

幸好他們今年開工廠賺了一些,能勉強覆蓋掉這部分支出,要不然他們想合作也沒有錢。

這天,江荇的電話響起來,是江大年。

他看著來電顯示看了好一會都沒接,電話自動掛斷,下一秒鈴聲又響了起來。

江荇從來沒接到過他爸主動打來的電話,接通後開口喊了聲爸,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江大年說:“聽說你們農場開始參與扶貧?”

江荇:“是有這麽一件事,不過主要是合作,也不算正兒八經的扶貧。”

江大年:“不管名頭是什麽,實質就是這個。你這事關係到許多人的生計,要好好做。”

江荇本來就打算好好做,被他爹訓了一下,心裏不太高興。

江大年還在那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麽,江荇開始走神。

他對上他爸的時候一直是這樣,高興的時候答應兩句,不高興就“嗯嗯”地應和幾聲。

江大年那邊察覺到他的敷衍,也不太高興了。

江荇能聽出來他強壓著的火氣,跟一頭壓著火氣的牛一樣,有點令人害怕。

這樣可真糟糕,江荇心想,正打算找個借口掛掉電話。

不料,江大年在那邊沉默了片刻,忽然用僵硬的語氣說道:“你那農場短短幾年能發展到這個地步,還挺讓人驕傲的。你戒驕戒躁,更上一層樓。”

江荇:“啊?”

江大年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又頓了頓:“掛了,有空多回家看看。”

說著他不等江荇回應,“啪”地一聲將電話掛了。

江荇茫然,心裏又有點竊喜,不知道該說什麽,低頭摩挲了下自己的褲縫。

江荇聽著手機裏“嘟嘟”的響聲,轉頭要找杭行一。

杭行一正在他後麵站著,看他回頭,摸了一下他的臉頰。

江荇嚇了一跳,接著用有些虛的語氣:“剛剛我爸誇我了,還說挺讓人驕傲?”

杭行一摸摸他的後背,帶著笑說道:“我聽見了,你本來就很讓人驕傲。”

江荇不知道該說什麽,拿額頭撞了撞杭行一的肩膀,將腦袋埋進去。

杭行一沒看見他的眼睛,不知道裏麵有沒有水光,多半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