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綿綿
熱鬧的“老鼠”班會
拉爾夫度過了這周星期五之前的日子。盡管在第五教室所有的白天都過得懶散而乏味,可是夜間卻過得挺快,隻要那個身帶半導體收音機、手握大掃帚的男人剛一離開第五教室,拉爾夫就鑽到門下,跑到其他教室去了。那些用種子做的畫已經掛到黑板上方的牆上,地板上還剩下好多破碎的豌豆和小扁豆,足夠拉爾夫美餐一頓。在幼兒園的屋子裏,他又發現了一個洋娃娃住的小房子,這使他興奮了好一陣,不過,小房子裏雖說有一張適合老鼠睡覺的床,可決沒有圖書館裏那個天然的床那麽舒服。
有一天夜裏,拉爾夫遇到了危險,差點沒能逃脫。原來,在圖書館書架上的那個包書袋旁,他碰上一個很有意思的稀罕玩意兒,看上去有點像金屬蝸牛。拉爾夫當然得上前調查一番,沒想到,他突然覺得自己後背被粘住了,不知那金屬輪幾上的帶子到底是什麽鬼東西。於是,這一夜剩下的時間都被位爾夫用來對付它了。眼看後背離開了帶子,爪子又粘上了,前爪剛剛摘開,這奇怪的帶子又把後爪和尾巴粘住了,拉爾夫累了個不亦樂乎。直到學校的第一輛班車都開來了,它才從膠帶上逃脫。
星期三早晨,讓正式通知拉爾夫,他不能繼續在他兜裏睡覺了,因為媽媽說他襯衫上有股怪味。拉爾夫的感情又一次受到傷害。讓還說,媽媽已經發現拉爾夫在他兜上嗑的小窟窿。
“她要……”拉爾夫說。
讓為媽媽辯護說:“也許她嘮嘮叨叨愛挑剔,可她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家庭主婦,所以客店才雇用她。這對我們來說很幸運,因為她的確需要這份工作。”
拉爾夫承認,或許所有的媽媽都愛有沒有點事就嘮裏嘮叨,沒完沒了,盡管他自己的媽媽並不是一個好的家庭主婦。當他回到麥麗絲的左靴子那黑暗、肮髒的洞穴裏時,他真希望麥麗絲也變得嘮嘮叨叨更加挑剔。拉爾夫有點想念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如果上課時不打瞌睡,這對於仔細觀察卡小姐倒是便利。第二天,恰好有人扔下一隻羊毛手套,拉爾夫就一聲不響地從靴子裏搬遷了。
星期四下午,卡小姐說:“讓,明天別忘了把我們的小客人帶來。”
“忘不了。”讓保證說,似乎他根本不知道拉爾夫就埋伏在屋子的後麵似的。
這天夜裏,拉爾夫像往常一樣享受了學校為他這隻孤獨的老鼠所能提供的一切。第二天早晨,拉爾夫沒睡覺,而是梳洗打扮。作為一個被正式邀請的客人,他想讓自己給人留下完美的印象。五班的孩子們也都想使自己給人留下完美的印象,因為他們的照片要出現在報紙上了。他們來學校時似乎個個都比平時整潔得多,就連布萊德也穿上了一件幹淨的T恤衫。讓把做好的迷宮帶來了,放在教室後的一張桌子上。模型太高了,拉爾夫一點也看不見。
“真討厭。”拉爾夫想。他爬上讓的腿,想瞥一眼前麵放著的“試題”,還沒來得及看,讓一把就把他抓回放在兜裏。
直到“老鼠”班會就要開始的瞬間,讓才把拉爾夫掏出來遞給卡小姐。
“歡迎你,拉爾夫。”卡小姐說,接著又對讓說:“把我們的小客人放在我講桌上的魚缸裏吧,這樣每個人都能看見。”
使拉爾夫害怕的是,他發覺自己被放進一個滑溜溜的玻璃容器裏。他盲亂地抓著、撓著,想逃出去。當他終於看到自己無路可逃也無處可藏的時候,隻好憤憤不乎地坐在裏麵哆嗦著,“一隻皮毛光亮、怯生生的小動物”,真成了那首詩裏描寫的樣子。
上課鈴響了,客人們都來了,有校長唐納先生、圖書管理員希格太太、工友考斯特先生和帶來26小袋玉米花作為獎品的五班阿姨。熱鬧的“老鼠”
班會就要開始了。
“記者們還沒來嗎?”有人問。
“我肯定他們就要到的。”卡小姐說。她對來賓們表示歡迎,然後又把這位小客人介紹給大家,小客人卻背對著大家,試圖使人看不到他,她又指點著黑板上掛著的所有畫著拉爾夫的圖畫。“就好像我真像畫上畫的那樣”。
拉爾夫帶著幾分嘲笑意味地想。
接著,卡小姐又介紹說,班裏還有一些同學寫了有關老鼠的故事和詩歌,他們要請來賓們共同欣賞。卡小姐先點了布萊德的名。布萊德晃晃悠悠地走到講台前,首先聲明他在詩歌方麵不在行,所以他的詩整個是傻帽兒詩,然後朗朗讀道:
有隻鼠,拉爾夫。
癡呆呆,傻乎乎。
它跟虱子沒兩樣,也是來自貧民窟。
讀罷,他得意洋洋地白了一眼讓,又疲疲遝遝地回到座位。
“謝謝,布萊德。”卡小姐說。她不知該怎樣恰如其分地評價,隻好說:
“這太……太好了。”
拉爾夫一邊緊張地在“監獄”裏活動著四肢,猜測著還有多長時間就要跑迷宮了;一邊想,瞧卡小姐那樣子,一定說了什麽不禮貌的話。他又吸了一下鼻子,想試試嗅覺是否靈敏,可是,因為被圈在這個玻璃容器裏,他聞到的隻是自己的味兒。
接下來是一個叫詹妮特的女孩子,“我寫的是五行打油詩。”她告訴觀眾。然後讀道:
一隻老鼠來學校,校園立刻亂糟槽。
它被粘在漿糊上。
漿糊味道真叫棒。
它便說:“我就坐這兒胡說又八道。”
觀眾都笑了。詹妮特則因成功的喜悅而滿臉通紅,她回到座位上。
一派謊言,“我根本沒有湊近過第五教室的漿糊。”拉爾夫想。這時,他還在魚缸裏緊張地走動者,來保證上場時腿腳靈活。
下麵一個孩子是戈登,他不喜歡寫故事和詩歌,而寫了一篇說明文。還沒念,門開了,走進來一個年輕的女人,身後還有一個背著照相機的男人。
“對不起,我們遲到了。有條公路上出了事故:一輛滿載母雞的卡車,開著開著雞都跑了,我們不得不趕寫一條消息。”《奎卡理查之聲》報的女記者氣喘籲籲他說,“現在,接著演節目吧,就當我們沒來一樣。”
攝影記者在悄悄調整他的鏡頭,這使戈登非常緊張。他讀了起來:“老鼠是齧齒類動物,它們能咬壞東西,而且繁殖得很快……”
“不,”拉爾夫想,“老鼠繁殖得並不快。”他曾觀看過卡小姐用粉筆在黑板上書寫,那些小蟲子一樣的記號一會就繁殖出一大片,他還從沒見過哪隻老鼠能這樣做。攝影記者用帶著一隻黑森森的眼睛的照相機,瞄準拉爾夫來回走動,響起一連串的“哢、哢、哢”的聲音。拉爾夫想,“我希望在不得不跑迷宮的時候,他別在我周圍。”他一邊想,一邊跑著躲避著那隻可惡的眼睛。
戈登繼續讀著,記者的筆也跟著沙沙地記錄。攝影記者又轉向觀眾席,孩子們都坐得筆直筆直的,臉上掛著微笑。“老鼠是有害的,”戈登讀道,“它們毀壞莊稼、糟踐食物,啃掉樹皮,使樹木死亡。滅鼠的方法有:用鼠夾、毒藥和貓……”
“太卑鄙了,”拉爾夫憤怒地想。“我們不是故意破壞的,而僅僅是為了適應這個殘酷的世界。”
戈登接著讀:“有一種說法:如果你看到1隻老鼠,實際上有25隻你沒看見。”
拉爾夫想,“這可有點言過其實。”在客店可能是這樣,但在斯尼德小學就不同了。
全班一片沉默,希格太太看來很高興,因為有關老鼠的資料是她幫戈登搜集到的。女記者向卡小姐表示感謝,因為——“允許我來采訪”呀,“一個好故事”呀,“偉大的觀點”呀;接下來還有“對不起,不能再呆了”呀,“市長要給一家新開張的汽車零件商店剪彩”呀,“與學校董事會見麵”等等。道歉之後,她就走出教室,後麵跟著那個帶照相機的記者。
拉爾夫盡量使四肢靈活些,在魚缸裏練習快速短跑。比賽前他不能讓肌肉感到緊張。
下麵輪到麥麗絲了。“我講的故事題目叫:拉爾夫奇怪地失蹤了。”她在宣布前,先停下來向拉爾夫笑了笑。
拉爾夫也停止了活動,聽著。
麥麗絲讀道:“小姑娘普瑞姆羅絲的家裏住著一隻名叫拉爾夫的老鼠。
普瑞姆羅絲挺喜歡拉爾夫,讓他滿屋子亂跑。有一天,拉爾夫在洗衣房裏玩,普瑞姆羅絲的媽媽讓她把衣服從甩幹機裏拿出來,普瑞姆羅絲沒有看見拉爾夫。她從甩幹機裏拿衣服的時候,幾件衣服恰好掉在拉爾夫身上。其中有一隻帶靜電的襪子,立刻粘住了拉爾夫。普瑞姆羅絲疊好所有衣物,發現最後還剩下一隻襪子。那一隻呢?粘到拉爾夫身上,找不到了。以前丟失了的那些襪子在哪兒,這隻襪子也在哪兒。最後,再也看不見襪子和拉爾夫了,完了。”
全班都認為這個故事太好玩了,拉爾夫卻覺得很難說。拉爾大從電視上對靜電有所了解。電視上曾有幾個無聊的女人談論過靜電,可自己真能被襪子粘上嗎?想起來太可怕了,為了安全起見,最好從現在起就離襪子遠一點。
麥麗絲為她故事的成功而高興,直到班上有幾個同學問,為什麽那個女孩子的媽媽沒有使用“靜電靈”洗衣粉。
“她就是沒使。”麥麗絲回答,“我猜她沒看電視。”
“襪子是不是真能粘到老鼠身上,我不能肯定。”戈登說道。這個善於思考的男孩兒總是對事實更感興趣。
“哎呀,都給我閉嘴吧。”拉爾夫想。這些耽擱讓他非常緊張。這時,一束冬日的陽光照在魚缸上,把魚缸曬得熱乎乎的,拉爾夫氣喘籲籲,心慌起來。
戈登的話惹惱了麥麗絲,她說:“在我的故事裏,這隻襪子就是粘到老鼠身上了。”好像她要用這句回答來結束爭論似的。
“可這隻襪子一定得在什麽地方。”戈登固執地接著說。
於是,全班占用了大量寶貴時間來為麥麗絲的故事辯解,哦,不,襪子不會在什麽地方的,襪子從他們家永遠地消失了。他們可以到處找,卻永遠也找不到。沒有人知道襪子到哪兒去了。有時他們找不著一雙襪子去上學。
他們媽媽的抽屜裏都是單隻的襪子。戈登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麽呀。有個女孩兒還說,她媽媽把家裏衣物拿到洗衣房,回來時帶回許多沒見過的襪子,這是經常的事……為什麽他們還不閉嘴,快讓他跑啊?至少卡小姐對襪子是否會粘到老鼠身上該有個解釋。終於還是希格太太提出要為大家查查有關靜電的材料,爭論才告結束。
下一位是勞莉婭。她宣布:“我寫的詩叫做徘句,是一種日本詩體,不押韻,一共17個音節。”講到達兒,她停頓了一會兒,直到把全班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才開始朗誦:
一隻小褐鼠,奶香誘它入鼠夾,啪地它死了。
這可把拉爾夫嚇壞了。他蜷曲身體,縮成一個小球,以便強迫自己不再發抖。如果他不停地發抖怎麽參加比賽呢?同學們都更喜歡押韻的詩,對芳莉婭這首詩是好是壞拿不定主意,一時都沉默了。
“我認為很粗糙。”麥麗絲第一個說。
“我覺得挺好。”勞莉婭反對道。
太殘酷了,拉爾夫想,殘酷而且凶狠。
“一首精彩的俳句,勞莉婭。”卡小姐機敏地說,“但願這種事永遠別讓拉爾夫碰上。”
希格太太說要為五班的學生們找點兒俳旬來,卡小姐當即表示她要給大家朗讀。
“時間不多了,”卡小姐說,“現在我們的客人要給大家表演一下他掌握事物有多快。”
等了這麽久,拉爾夫的興奮勁都消耗沒了,留給他的隻是沉甸甸的恐懼,無論準備得好與壞,他都得應付考試。盡管他四肢僵硬、渾身顫抖。他的摩托車全靠這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