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萬籟俱靜。一彎下弦月冷清地掛在半空,風從湖泊吹來,夾雜著少許的腥味。

鬧騰夠了的牛家鎮已經逐漸地平靜了下來,人們大都已經進入了夢想,隻是偶然的從鎮子傳來幾輛趕馬車的聲音。

而在錦織街上的閨閣坊和秋彩坊燈火通明。繡娘們正趕著繡著一批批訂單。張慶坐在楠木椅子上,品了一口茶,看著擺放在桌子上的繡品,一臉驚訝。心裏琢磨著,這陶喜田從哪裏學到這繡技,經過他這麽一教授,繡品針法多樣、色彩文雅,絕對的上品。同時,他又多了一絲的危機感,手托著茶杯在半空懸了半天,靈機一想,衝著門外的人喊:“來人!”

管家汪青跑到屋裏,湊到張慶身邊問:“老爺,叫小的有什麽事?”

張慶放下茶杯,指了指桌子上的繡品說:“這幾天,你派幾個人,暗中觀察一下秋彩坊的繡娘中有沒有新麵孔。”

汪青趕緊說:“沒見到他們招人啊!”

張慶怒道:“少說廢話,讓你去辦,就趕緊去辦。你以為就你安排的那些人能鬥得過陶喜田這隻老狐狸?”

汪青沒有再反駁,轉身朝門外走去。

秋彩坊的繡坊裏,電燈明晃晃地照著繡娘手中的繡花針。這一排排的電燈足以見識出巨大的財力。

陶喜田穿梭在繡坊裏,跟隨在他身後的是十五歲的兒子陶清珂,陶喜田說:“大家夥兒好好繡,繡的最好的繡娘,我不光派她去參加繡娘王的比試,還要再加工錢。不管是白天來工作的,還是晚上來工作的,都要好好繡。”

繡娘們很多是出自貧困家庭,掙點錢養家糊口就不錯了,但聽到選派人去參加繡娘王的比試,心裏更是擰著一股勁。畢竟說也成為沈靈慧這樣家喻戶曉的繡娘,隻有有聲望的繡坊才能選派繡娘參加筆試,為了拿到參加筆試的資格,甚至有貌美年輕的繡娘直接深夜跑到陶喜田的屋子裏,有些繡娘碰上其她繡娘,還會打起來。久而久之。陶喜田為了保護住自己的聲譽,避免讓自己的老婆知道,他偷著招花惹草,便給那幾個喜歡偷偷摸摸地繡娘立了規矩,從什麽時辰到什麽時辰,誰可以來房間。

他的兒子陶清珂儀表堂堂,與張慶的兒子張銘輝是好朋友。陶清珂在繡坊轉了一圈,陶喜田說:“咱爺倆出去走走。”

陶清珂和父親陶喜田走在錦織街,船隻在水麵上穿梭,波光粼粼的水麵,倒影著路上的行人,模模糊糊,忽聚忽散。

陶喜田笑著說:“兒子,將來有一天整條街都是你自己的。”

陶清珂問:“要這麽長的一條街,也沒什麽用處。”

陶喜田仿佛在瞬間明白兒子幼小的心靈中,還沒有稱霸刺繡界的野心。沒多一會兒,有一個小孩提著一個燈籠從他們身邊走過,陶清珂注意力全被這個小燈籠吸引了過去,繡工精美,九條龍盤繞在一起,活靈活現。他快步追了上去,拽住了小孩。

小孩被嚇了一跳,“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孩子的父親一個箭步衝上去,將陶清珂推到一邊,罵道:“什麽狗樣的玩意?”

陶喜田走了上去:“是我這條狗養的!”說完,陶喜田心想,這個人肯定馬上求饒,在整條街上,誰不知道我陶喜田的名號。

可萬萬沒有想到,孩子的父親不但沒有道歉,反說道:“知道自己是狗,還不趕緊回狗籠子裏。”

這句話直接把陶喜田給惹火了,怒問道:“你不知道秋彩坊的陶掌櫃?”

孩子的父親邪笑一聲,說:“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今天你把我兒子惹哭了,就得給我哄開心了。”

兩個大人在街道上理論,卻沒有注意到陶清珂已經和孩子打鬧在一起。兩人有說有笑,而且用幾個小糖人從孩子手裏換過了燈籠。

孩子不哭了,當父親的也不願意和陶喜田繼續爭吵,看著孩子高興地吃著糖,手裏還拿著幾個小糖人,便笑著說:“你們這家人真是有病,有這些錢,什麽燈籠買不了。”說完,帶著孩子走了。

陶喜田一臉不解地看著陶清珂,問:“咱們家啥沒有啊,你要這破玩意?讓你爹丟這份人。”

陶清珂笑著說:“爹,你看這繡圖。”

陶喜田打眼一瞧,有些驚訝,心裏嘀咕著:“居然還有這麽技藝高超的繡工?”他心裏不由地一驚,仿佛看到了當年沈靈慧的技藝,又不由自住的說了一句:“鬼啊!”

陶清珂莫名其妙地看著父親,問:“啥鬼啊!”

陶喜田沒有回話,轉身一聲不吭地走著。他以為這幾年的打拚,已經在蘇州城打下了一片名聲,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沒把他的秋彩坊放在眼裏的人。而且有如此高超繡技的人隱藏在何處,他的心裏直打鼓,也覺得該走出錦織街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了。

張慶也在繡坊裏走來走去,盯著每一個繡娘手上的活,他手裏盤著兩個文玩核桃,琢磨著繡娘大賽到底是派誰去參加呢?想來想去,導致了徹夜未眠。

翠媽也拿著沈雪馨繡製的繡品瞅了又瞅,她心裏明白,憑借沈雪馨的技藝,完全可以再繡娘大賽上試一試,可她又想,就算是沈雪馨奪魁又能怎麽樣呢?沈靈慧也是拿了繡娘的桂冠,結果就被人盯上了,把命也搭上了。翠媽放下手中的繡品,站在窗台前,徘徊不定,拿不住主意,看著天上的月亮,發著呆。

劉金明看到翠媽心事重重的樣子,走向前去,把翠媽叫到了院子裏,問:“家裏遇到什麽事情了?”

翠媽回:“沒有,隻是馨兒這孩子命太苦了,有時候想想吧,窮不要緊,但這麽遭罪真讓人受不了。”

劉金明舒了口氣:“我倒是覺得這孩子挺有福氣的,能遇到沈掌櫃和你這樣的好人。”

翠媽衝著劉金明一笑,沉默了一陣說:“到了開秋,就要舉辦繡娘大賽了,你說我讓不讓馨兒參加?”

劉金明在屋裏走了一圈又一圈,急的翠媽直接把他按坐在凳子上,不耐煩道:“你倒是說話啊!”

這一聲打破了寧靜的氣氛,劉金明點樂煙鍋,吸了幾口說:“我覺得還是不參加了吧,參加了也不一定能當上繡娘,就算當上了繡娘,咱們這樣的家,也招架不住那些爭端。”

翠媽歎了一口氣說:“可惜了一身的好繡藝。”

劉金明笑著說:“隻要有本事就能吃飽飯,不會可惜的,我打漁也攢了點錢,到時候,給你們娘倆開家小繡坊。”

翠媽暗笑:“這輩子就掉在繡坊坑裏了。”

劉金明反問:“你難道還要去討一些衣物,給人家縫縫補補?”

翠媽琢磨了一會兒說:“要不咱把這些錢先讓子良和馨兒進學堂吧,周圍有幾家都把孩子送進學堂了,馨兒都十二歲了,也不能老在家待著。”

劉金明點了點頭說:“這事,我看成。我明天給學堂的老陳送幾條魚。”

翠媽囑咐道:“別一口一個老陳,得叫人家先生。”

劉金明吸了口煙說:“讀了幾年書,認識了幾個字,就成了先生。”

翠媽從劉金明的口中,聽出了對老陳的不滿,畢竟兩人是從小一起光腚長大的,老陳跟著村裏的一位識字的老人,讀了《三字經》《百家姓》,就出去混了幾年,至於混成了什麽樣子,沒有人知道。

當村裏的人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身著一身西服,戴著一副墨鏡,腳穿這一雙蹭亮的皮鞋,提著一個棕色的公文包。讓人感覺,他是從西方國家回來的,隻有劉金明一眼道破了這個假象,因為在老陳回鄉一個月之前,他在打漁的時候,親眼目睹了老陳被一群人拳打腳踢,跪地求饒的場景。沒做什麽壞事,能被人追著打?這裏麵肯定有故事。可讓他萬萬沒想到一個月後,搖身一變,成為了一位衣錦還鄉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