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巴士上熟睡的高曉濤突然被一陣莫名其妙的感覺給驚醒了,他看了看外麵白茫茫的一片。
隨著車輪的瘋狂滾動,小白樓跌跌撞撞撲入了高曉濤眼簾。那白生生的一團在黑暗中肅然立著,整座樓房和院落一片死寂。街上的交通井然有序,軍部手槍營的衛兵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從大街上一直排到小白教堂前。衛兵們頭上的鋼盔在星光和燈光下閃亮。
巴士逐漸地停在一座白色教堂前,人們慢慢地下了車。一陣淒厲的防空警報如同鬼哭般響徹天空,把剛從巴士下車的高曉濤嚇了一跳。
從另一旁駛來一輛巴士,一個身穿黃大衣神情嚴肅的中年人從車裏走下來,然後徑直登上台階洞察周圍的一切,高曉濤仔細觀察這位中年人,麵容瘦削,強勁的寒風時不時撩起他的黃披風,使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像一尊雕像。
高曉濤認出來,他就是要在蘇聯對接的人。
一架東洋飛機從河邊鑽出來,這架低飛的敵機緊貼著大橋橫梁呼嘯而過,機翼掀起的巨大氣流竟然將一個哨兵刮下河去。幸好這是架偵察機,沒有空襲和掃射投彈,令橋上的人們虛驚一場。眾人亂哄哄一片。
高曉濤進了教堂的屋子,裏麵很黑,一進門幾乎什麽都看不見,連自己是否存在都值得懷疑,他像挨了一槍似的,身子軟軟的。身體的某個部位似乎在流血,他覺著那瀑湧的鮮血正一點點淹沒他的生命和呼吸。他汗津津的手緊握著槍,而這位中年人突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高曉濤笑著說:“葉賽寧先生,見個麵真不容易啊!”
葉賽寧嚴肅的問:“你怎麽知道我是葉賽寧?”
高曉濤放鬆了警惕:“雖說你化妝手段不錯,但還是有破綻的。”
葉賽寧雖然有些好奇,但還是把裝束給卸了。
在蘇州城,劉子良被一小隊東洋兵盯上了,他騎著馬迅速地
馬背上的世界恍恍惚惚,飄移不定。掩映在夜色中的殘敗城牆方才還在火光中閃現著,轉眼間便不見了。寬闊的城門洞子在他策馬穿過時還巍巍然立著,仿佛能立上一千年似的,出了城,躍上一個土丘回頭再看時,門樓子已塌下了半截。炮火震撼著大地,急劇改變著眼前的一切,使他對自己置身的世界產生了深刻的懷疑,生死有命,今夜,他和手下弟兄的一切都得由上天安排了。
槍聲、炮聲不絕於耳。一團團熾自的火光在他身後的黑暗中爆閃。夜幕被火光撕成了無數碎片,在喧鬧滾沸的天地間飄浮。他有了一種飄起來的感覺,似乎鞍下騎著的不是一匹馬,而是一股被炮火造出的強大氣浪。
根本聽不到馬蹄聲。激烈的槍聲、炮聲把馬蹄聲蓋住了。他隻憑手上的韁繩和身體的劇烈顛簸、搖晃,才判定出自己還在馬上,自己的馬還在跑著。道路兩邊和身邊不遠處的曠野上,突圍出來的士兵們也在跑,黑壓壓一片。
陳蘭芳煩躁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通水,手扶桌沿站立起來,對正懷著孕的悅兒喊:“你快回屋,馬上快到生的日子了。”
悅兒搖頭歎氣:“子良怎麽還沒回來?”
陳蘭芳抓起桌子上報紙揮:“馨兒剛康複,你別誇了!”說完,把報紙揉成一團,摔到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