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輝的家業在瞬間被搶為一空,平日裏受張銘輝橫行霸道欺負的老百姓,也趁機闖進了張銘輝家,去搶土匪們沒有帶走的財產。

沈雪馨等人在繡娘大賽的現場參加著刺繡大賽,對錦織街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但沈雪馨突然發現,東洋繡娘用的針法是張家繡法,這不得不讓沈雪馨對張銘輝再次懷疑。

沈雪馨的受傷的手隱隱作痛,她不得不放棄比賽,在這場比賽中,退出比賽,或許是一種遺憾,但對於沈雪馨來說,一切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了。她覺得張家繡法被張銘輝教給了東洋繡娘,真是欺師滅祖。

而這時,陳蘭芳坐上了一列開往上海的列車,驚恐地從蘇州車站開出。車站的牆壁上,那些沒有被水衝刷掉的大字標語,不斷地從眼前跳過。

此刻,上海城內正處在一個驚慌失措、混亂不安的時刻,那些滿載著家財物品的大車小輛,倉皇地潮水似地流向碼頭,流向機場,流向車站。達官貴人,失去了往日的尊嚴和體麵,互相爭搶上車,一片狼狽景象。

宮本心田對沈雪馨的退賽趕緊非常意外,趕緊向前走過去問:“沈當家的,怎麽好好的退賽了?”

沈雪馨說:“手撐不住了。”

宮本心田注意到了沈雪馨手上纏的紗布滲出的血液,木村拿起沈雪馨的刺繡作品,蝴蝶栩栩如生,毛線也很清晰,可惜這是一幅未完成之作。

結果不出所料,遠山惠美拿到了桂冠,沈雪馨也看到了遠山惠美的刺繡作品,確實是非常的精妙,圖案的紋理拿捏得非常的準,沈雪馨由衷的佩服遠山惠美的技術。

繡娘大賽剛結束不久,蘇州的上空飛過了幾架飛機,宮本心田和木村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而高曉濤和劉子良相互對視,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南方這些城市,也要跟著遭殃了,這些飛機的目的應該不是蘇州,而是南京。

慢慢的,蘇州的居民從驚恐到習慣於東洋飛機在自己的頭頂上盤旋。幾乎是每天,當四周響起了防空警號時,他們便都滿不在乎地躲入防空壕和地窟去,毫無慌張之象。

上海戰事剛開始的那幾個星期,東洋飛機差不多天天光顧這裏,有時一天來上個四五趟,那時候,當他們避入了地下室後,極其驚恐戰栗,走出來時並竊竊私議著不知是否危險襲來。但是現在一聽警號響起,都那樣談笑自若地走入地窟中,互相估計被擊落的日機的數目。

每當東洋飛機剛露出一點影子於雲霄時,警號就急速地響起,居民可以有充分的時間避入公共的或私人的地窟中。公共的地窟滿街皆是,像是和別的城市裏的公廁一樣的多和普遍。警號響起以後,擔任防空的軍隊和警察立即驅除路上的行人進入屋內或避入地窟,街上再無人行走,等東洋飛機已經離開,解除了警報的聲音又響起,極短的時間內一切都恢複了常態。

日機夜間來襲時,警號一響,所有的燈火即刻完全熄滅。防空部隊在各條街上來去巡邏,查看在第一次警號與緊急警號之間,是否還有燈火未熄,事實上居民都非常遵守紀律,絕無留有光亮的。巡邏者還有一項責任是仔細的偵察,是否有走狗在放信號給日機。

不過,劉子良和高曉濤最擔心的事情,並不是這些飛機的騷擾,而是潛伏在蘇州城裏的東洋人,他們有一手的消息資源,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傳到相關人員的耳朵裏。

東洋人當然知道蘇州是座什麽樣的城市,它既有與杭州並稱的“天堂”之美,也有“Z國威尼斯”的水城之秀,離上海約50公裏。蘇州城內就有35萬左右常住人口。Z國的重兵從上海退出後,蘇州事實上便成了徹徹底底的不設防城郭,這座如花似錦的城市便陷入日軍魔掌。但是東洋人在進城之前因為懼怕城中藏有Z國的重兵,所以先進行了幾番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大轟炸。可憐蘇州城的百姓,像一堆堆無法掙紮的可憐蟲一樣,在鐵蹄隨意的輾踩中或死亡,或斷肢流血……

而就在這個時候,沈雪馨知道了劉子良和高曉濤的身份,包括陳蘭芳。她對戰爭和改革並不感冒,她隻想過好自己的日子。可現在的蘇州城,仿佛在空氣中都能聞到一股血腥味。

大量的炸彈從天空落下,猛烈爆炸,肢體、塵垢、磚石和泥灰,不斷飛騰,好像一道道的瀑布,這真是駭人的景象,恐怖的瘋狂的場麵,使我們不敢正視,不敢留戀。日機整天在頭上飛翔著,投下死亡的禮物。

即使這樣,日軍仍然不敢貿然進城,以為城中仍有Z國的重兵隱蔽著沒有被消滅,所以用飛機在城市的上空散發傳單,並提出警告:三天以後,全城將遭更猛烈的轟炸!

老百姓們真正著慌起來。於是,男女老少,成群結隊地帶著有限的行囊,離開他們久居的城市,無目標地向城外躲逃,一幅淒愴和無奈之景。所有的船隻、黃包車以及其他車輛,此刻都不夠用,甚至有的人家用水桶作為渡河工具,帶著小孩、老人,蹚水過河,而他們的身後,是日軍密集的槍彈與看熱鬧的狂歡聲……

許多老百姓根本來不及出城,日軍便將整座城市包圍了。狂轟濫炸,接著又是掃地一般的地麵進攻。此刻的姑蘇城,仿佛一個美麗的女子被千把利刀撕劃後的情形,可謂慘不忍睹!

陳蘭芳這一趟上海之行,見到了上海的殘景,她並不知道,蘇州城也在經曆著硝煙戰火的命運。陳蘭芳這次上海之行,和組織秘密地舉行了會議,她需要把消息盡快地傳遞給蘇州的組織。她坐在車廂裏靠窗子的位置,望著窗外這一幕幕熱鬧的情景。她邊看邊輕輕地把脖子上的綠圍巾換成白紗巾,將盤在頭頂的麻花型發結鬆開,蓬鬆地披在肩上。轉眼間,她變成了一位年輕美麗的少年女郎。這些動作她做得那麽自然,那麽熟練,車廂裏的人誰都沒有覺察。

火車在江南的原野上疾馳。村鎮上卻人煙稀少,異常冷落,一縷炊煙從破敗的村舍裏孤獨地升起,-會兒功夫,又被風吹散了,老百姓大都逃命去了。陳蘭芳的麵容沉靜地向窗外望著,心中卻禁不住熱浪翻騰,就象桌上泡好的那杯濃茶,幾朵茉莉浮在水麵,縷縷蒸氣卻從杯底升起,打著旋兒往上衝。而這一刻,她想起了沈靈慧,這麽些年,在那些猶如夢幻的歲月裏,她的生活發生了許多奇異的變化,因而使她懂得了人生,懂得了社會,也懂得了鬥爭。現在,她又坐上了回蘇州的列車,心中感到格外地激動和興奮。而自己的好姐妹沈靈慧錯過了人間多少的風景啊!

天一明,沈雪馨就起身出了錦織街,她目睹了死亡和毀滅,她心裏真難過極了,鬱悶極了。一位Z國牧師領導著難民一千人往教堂走去,這是唯一令人快慰的事情,然而,這也是如何悲慘的一種景象嗬!小孩子、老頭兒、老太婆、跛足的,以及槍彈、炸彈轟炸下的殘廢者,跟隨著牧師蹣跚前進。可是,沒過多久,大批的東洋兵對教會進行了劫掠,一幢房屋的正門、旁門和後門都被撞開,校舍和住宅的大門,顯然給斧頭和槍刺所戳破。大大小小的房門均蒙光顧。各式各樣的箱子均蒙檢閱。凡是不需要的東西,任意投置,地板上淩亂不成樣子。地板上一架小提琴,損壞到了不堪修理的程度。他們正在拚命打開一具保險箱,一個兵用鶴嘴鋤斫櫃門,另外幾個兵想整個粉碎保險箱,更有幾個兵則搬動校長和教務長室內的桌子。東洋兵搶走的何止是保險箱裏的東西,無數價值連城的古玩店更是遭受清倉式的浩劫。自明朝之後的二三百年曆史裏,蘇州一直是Z國經濟的重鎮,富足天下,此地又是文人雅士集聚地。皇家園林和富貴人家裏私藏的紅木家具就不知其數。算東洋人人識貨,他們一車又一車不嫌累地把所有可以拉得走的好紅木全部裝到了艦船和馬車上,源源不斷地運回本土。

沈雪馨也被幾個東洋兵給盯上了,她感覺到了危機,心裏發慌。她明白這幫子畜生什麽事情也能做得出來。正當她準備束手就擒的時候,遠山美惠出現在了她的麵前,東洋兵一臉邪笑地走到兩人的麵前。

遠山惠美對東洋兵說:“我們都是東洋人!”

東洋兵有些不相信,便說:“那就更得為皇軍效力,服務好皇軍。”

沈雪馨嚇得兩腿打哆嗦,遠山惠美對東洋兵說:“你們最好老實點,別讓我回去告訴宮本心田先生。”

東洋兵一聽這個名字,趕緊撤退了。

沈雪馨舒了口氣,對遠山惠美說:“多虧了你。”

遠山惠美笑著說:“在家裏老老實實待著,我會讓宮本心田先生下命令,不讓這些兵去騷擾你。”

沈雪馨邁著沉重的步伐,一邊走,一遍看到街道屍骸累累,而那些屍骸足足擱了好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