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婚已經年

第四十二頁

坐進展易銘的車後,沈西菱一句話也沒有說,呆呆的坐著。展易銘從觀後鏡無數次的觀察著她的表情,唯恐錯過了什麽。她一言不發,臉色白得嚇人。她懶散的靠著靠墊,眼睛不知道在看什麽,隻是斜看向車窗外。盯著盯著,她突然就掉出一行眼淚,沒有啜泣,隻有眼淚滑下。

她甚至不知自己已經哭了,隻是愣愣的的坐著,沒有想什麽,偏偏心裏空,好像已經因為太空,無數風鑽了進去,讓她感到冷然,這樣的冷好像扯動心髒頓頓的疼。

還是一事無成,沒有事業,沒有愛情,沒有家庭,甚至其實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是在為自己失去了難過,還是在為自己不知道要什麽而難過,就是難受了,說不出道不明的難受。

可她不想動,如果將她推進一條湖中,她大概會做的也隻是慢慢沉入水中,連去抓稻草的可能都不具備。

大概這也算無欲無求?

展易銘看她的頻率高了很多,最終將車停下。他走出車外,將她邊上的車門打開,看著她,想伸手去拉她,可動作做了一半便將手收了回來。

沈西菱慢慢抬眼,看著他,瞳仁裏倒映著他的影子,可他感到這樣的眼神迷蒙,甚至她盯著自己卻沒有看自己。

他感到自己喉嚨發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怎麽做才能不有這種無力感呢?

她看了他一會兒,輕笑了一下,“跑這麽遠來看我有多失敗?”

是挺失敗的,以為自己多了不得似的跑這樣遠,還不是得灰溜溜的回去。那些人自然又可以高高在上的看著她:看吧,我早就預測到你會回來了……

一個個都聰明無敵,就她蠢得無可救藥。

展易銘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露出些微自嘲的笑來,“是來看失敗的。”接著他也坐進車裏,就坐在她旁邊,她眼角的淚還掛著,他想伸出手去為她擦掉,她躲了一下,他也沒有勉強,便收回手,“來看自己有多失敗,你都跑這麽遠了,我還傻啦吧唧的跑來接,你說我們到底誰有病?”

沈西菱咬著唇,聽到他的話,這下真忍不住了,低聲哭了起來。

他們的人生都像一出鬧劇,每個人都告訴她別掙紮了,沒用,你最終還是會回到原點,偏偏她不相信,一定要去試試,試出來的結果是,證明了別人都是正確的,自己愚不可及。

可她覺得自己有責任,像一個孩子似的,總是想著自己不要按照他們所說的做,就算偶爾聽一次後,也會在心裏不甘,現在她做了一切相反的事,終於將心底的不甘消除了。可那又能怎麽樣?

她是真想哭。

從小到大,都太過一帆風順了。家庭條件,學習成績,初戀男友,她的一切都活在別人的羨慕中,連自己都忘記了,自己不過隻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要經曆所有人都會經曆的不愉快和挫折,總以為那些幸福的故事應該有自己的戲碼,最終發現,自己什麽都沒有。

她哭的聲音越來越大,他做不到無視,再次伸出手去。她把頭偏了一下,他也不管,還是用手去擦她流下的眼淚。她的胸口起伏不定,舉起手,將他的手揮開。

他像和她杠上似的,也不管她的反抗,就是要去擦掉她的眼淚,絲毫不理會她的態度,“哭什麽哭。”

她捉住他的手,很想一口咬上去,但隻是捉住了,然後又丟開。

他將她拉到懷裏,任由她掙紮,還是固定在自己的懷裏,“不許哭了。”

他這樣吼她,她反倒哭得更厲害。

他揉揉她的頭發,又拍拍肩,又摸摸她的後背,“他不要你了,我要,無論你走多遠回來,我都要。”

沈西菱準備推他的手縮了縮,卻還是一把推開他,這次用足了力氣,他沒有注意,被她推開了一小截,“我怎麽樣關你什麽事,要你來可憐,要你來假惺惺的,你管我哭不哭,你管我有沒有人要,都和你沒有關係。你憑什麽來管我啊!”

“你是我老婆。”

她瞪著他,“我們離婚了。”

“離婚協議書而已,沒有法律效力,何況我又沒有簽字。”他頓了下,想了想,沒有去拉她,“所以,你還是我老婆。”

“現在變成你老婆了,你出去喝酒飯局玩女人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我是你老婆?你晚歸連個電話都沒有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我是你老婆?你他媽的現在知道我是你老婆,是你那小情人不要你了還是你同情人發作啊!”她知道自己很過分,本來很少說的髒話都在這個時候說出口了,她需要這種發泄。

展易銘張張口,“我錯了。”

沈西菱以為他會說什麽出來反駁,他卻隻說出這三個字,她看了他許久,也沒有說話。

見她不開口,他試探著,“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好,不管是真事還是誤會,總歸是我沒有處理好,是我的不對,我保證絕對沒有下次。”

她一口氣提起來,在胸口難以消散。眼淚的痕跡還在,她卻沒有想哭了,有點想笑,這都什麽世道。她想當賢妻良母的時候,他嫌棄她沒有當好妻子沒有當好母親,現在她連自己都覺得沒有扮演好角色時,他卻來給她道歉。

“展易銘,是你有病。”她像累了一般,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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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回到淅川,夏言便給沈西菱打來了電話,沈初文病發被送去了醫院。沈西菱從接到電話的那一刻開始,便十分擔心,問著夏言究竟是什麽病。夏言也說不清楚,就是沈初文坐著便突然倒了下去,人老了,各種病就堆積到了一起,也說不上具體是因為什麽。

沈西菱再沒有去想什麽傷悲的事,隻是讓展易銘將車速開快一點。

算起來,她也隻走了幾天而已,或許是上次和父母鬧得確實不愉快,他們一個電話也沒有打來,而她自己也沒好意思打電話回去。現在母親主動給她打來電話,卻是因為父親生病,除了愧疚,她也沒有別的情緒。

車停在醫院後,展易銘陪著沈西菱一起去病房。

夏言看到她和展易銘一起來,倒沒有露出詫異的表情,或許原本都以為他們小兩口隻是鬧著不愉快,年輕人總是喜歡計較,過幾天也就和好了。

夏言看到沈西菱,表情是有點想哭,又有點想笑,都不知道該如何說這事兒。

沈西菱在知道夏言沒有什麽危險後,也放下心來,“姐沒有過來嗎?”

夏言又顯得愁雲滿臉,“原本準備給你姐姐打電話去,後來你爸爸檢查出來問題也不大,也就不打這個電話了,你姐姐最近事也多,就不讓她煩心了。”

沈西菱見母親這個樣子,有些不解,“姐怎麽了?”

夏言揮揮手,不太想說這個事兒,反而講了之前沈初文那破事兒。沈初文心情不好,夏言便讓他去釣魚,他也不去,就跑去看別人打麻將,結果看著看著就暈倒了,把那些打麻將的人嚇到不行。夏言接到電話也是擔心到不行,匆匆趕去。有人打電話叫了救護車來,車來時,沈初文已經醒了,並且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麽事兒,就不想去醫院了。

結果那救護車,就算不去醫院也得給錢,沈初文一聽,不行了,必須得去,否則白給錢了,於是就這樣坐著救護車走了。夏言趕去的時候,救護車已經走了,當下便趕來醫院……

沈西菱一聽,自己老爸還挺幽默。

展易銘默默的站著,夏言又和展易銘說了一會兒話,這才讓小兩口去看沈初文。沈初文有輕微的腦溢血,隻是不嚴重。這次檢查出來,發現沈初文還有一些心髒病,血壓也高,雖然沈初文強調自己沒有什麽,但醫生不允許出院,至少得把血壓降下來才準出院。

沈西菱和展易銘都在一邊勸著,沈初文還是不太樂意,不喜歡待在醫院裏。沈初文看著這小兩口,覺得自己這病也生得值得,他之前打了小女兒一個耳光,也不知道如何開口,每次想打電話去問情況,又有點拉不下麵子,如今女兒這麽擔心自己,也算有台階下,不用愁了,而且他沒有想到展易銘也會來,這樣一看,便覺得安慰不少。

沈西菱和展易銘待了很久,這才被夏言給趕走,讓他們去吃飯。

之前沒有感覺,現在確實有些餓了。

走出醫院,沈西菱走在前麵,她走出了很遠,才感覺有些不對,停下腳步,轉過身,恰好和身後的展易銘目光相對。

沉默的看了對方一眼,“安安好嗎?”

他點點頭,雖然這些天安安在她爺爺奶奶家,但每天都會有電話聯係。

她還想說什麽,但又閉嘴不談了,想起那個小丫頭,心口總是發酸。她買的小裙子,丫頭還好些都沒有穿出來給她看,也不知道好不好。她立即否定,安安穿著一定會很好看。

吃飯的地點就是在醫院門口的一家小店,都沒有說什麽話,除了必要。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感覺他有些變了。很小的事,他會讓那老板將筷子放進熱水裏燙一下,然後再拿過來。

她在某些方麵,不算固執,對一次性筷子不會太抵觸,但出去打包什麽的,都會盡量讓老板不要給筷子,慢慢就養成了習慣,至少自己少用了一次一次性筷子,也是為環保做了點什麽,哪怕這點價值不高。

所以在展易銘將筷子遞給她的那一瞬間,她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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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後,他們又去了病房。夏言是要在醫院陪著沈初文,見沈西菱不太想走,便讓她回去收拾幾件沈初文和夏言的衣服,然後帶過來。

沈西菱答應,便又走了出去。

她隻是不想和展易銘單獨在一起,她不知道現在算什麽。每個人好像都將之前的事當做沒有發生似的的掩蓋掉,但她自己知道,那些東西都存在著。她有時候看著展易銘,會想,他現在這副樣子,那過幾天呢,會不會就又回到之前的那種狀態,然後她又要周而複始的過以前的生活……

她不敢想下去。

展易銘將她送到沈家。

“我在車上等你。”

沈西菱本想讓他離開,轉身時,看到他的眼神,又說不出拒絕的話,於是點點頭。

她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要是他趾高氣揚一點點,她會立即和他吵起來,可當他這副體貼樣子時,她就發不出脾氣來了。

她走到門口,才發現自己沒有鑰匙,本想著真糟糕,但門卻沒有鎖。她走了進去,便聽見二樓有聲音。

她愣了一下,還是向二樓走去。

“餘承立,你個混蛋。”沈東菱的聲音有些怒不可止,“這種遊戲很好玩嗎?你玩上癮了。”

沈西菱不知道自己該向前還是該後退,但她沒有聽到姐夫的聲音。這種能不動聲色挑起女人怒火,然後又一副旁觀者表情的男人,的確讓人痛恨,把你撩撥到極致後,不帶任何情緒。

“算了……”沈東菱露出個苦笑,“我爸在醫院,我要趕過去,不想和你吵。”

“沈東菱,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自以為是。”

沈東菱似乎砸了什麽東西,怒火衝衝,卻硬是沒有說出什麽來。

沈東菱沉默了,餘承立卻並不喜歡這沉默的環境,“你一向擅長給我定罪,我之前說過,我和她已經沒有聯係了,我以前這樣說,以後也是如此,你如果非抓著不放,我也沒有辦法。但我想告訴你,我和她,是在認識你之前,我不認為這犯了什麽大錯。”

沈東菱站在原地,“你敢說你不在乎她嗎?你說啊,你說你不在乎她啊……”她說著說著,自己卻掉淚了,“你說不出口吧,因為你不可能不在乎,否則你不可能將她照過的彩超當成寶貝似的的放著……我錯了,我不該計較這個,原本我才是多餘的那個。”

餘承立似乎有些啞了口,但還是解釋,“原來這才是你的心結,是,我很遺憾我的過去,那時的自己如果不那麽幼稚,也許我真會和她在一起。是她讓我學會成長,代價是她離開。但我告訴你沈東菱,如果我真想和她做什麽,也不會有你的出現了。過去我不想說什麽,那代表著我的過去,我不覺得那有什麽說的必要和價值。你看你多狠,比我狠多了,直接就跟我定罪。明明那個時候,你可以來求我,但你多驕傲啊,就不肯,寧願讓你妹妹嫁給別人……”

“你閉嘴。”

“現在呢?你又想故技重施一次?”

沈東菱忍了忍,“餘承立,別耍花招了,我知道公司這段時間的業績下滑全和你有關……”

“求我,或者說你又讓你妹妹……”

“我求你……”

……

沈西菱沒有打擾,又慢慢走下樓,然後離去。

走到展易銘車前時,他似乎用奇怪的目光看了看她。沈西菱這才反應回來,自己什麽都沒有拿,“碰到姐了,讓她給爸媽將衣服帶去就行。”

展易銘看著她點點頭,也沒有問。

沈西菱卻有些恍惚,她不是在想責怪姐姐的驕傲,隻是在想。過去姐姐那麽驕傲,絕對不肯低頭,如今卻對姐夫低頭。爸媽不知道她當時內心,可姐姐知道她當時是想離婚,姐姐是不想她再一次委屈。

不覺間,眼睛又紅了。

她拿出手機,給沈東菱打了個電話,讓她給爸爸媽媽把衣服拿過去。沈東菱答應著。又問了她這段時間過得如何,她也隻笑笑,還不錯。

她發現,自己明明才回來幾個小時而已,但好像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就如同發生了的事,自己再回憶,就像在看別人的事了。她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和父母大吵了一架,自己是不是和展易銘大吵了一架,自己是不是和杜延恒住了一段時間。

發生在眼前的事,也隻是幾個小時而已,卻變得虛無了。

她不由得歎了歎。

她坐在車裏,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可能就結局了……可能有點快,但這個文,真不想一直寫下去,想快點完結

ps:謝謝三位丟地雷的同學……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