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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菱摸摸自己的包,這才發現出門的時候根本沒有帶手機。大腦也清醒了一些,她出門的時候發現手機沒有電,便將手機放在房間充電了,之後也就沒有注意。她拿出鑰匙,先打開門,將所有的燈都打開,樓上樓下顯得光彩異常,光亮亮的一片,能讓她有安全感。
她先上樓,將手機取下,然後開機。
迅速的打開通訊錄,點開了夏言的手機號。夏言一接到她的電話,少不了埋怨她怎麽在這個時候關機,安安下午的時候便有異樣,到了晚上的時候身體便很不舒服,將二老嚇得半死,給她打電話又是關機,隻好給展易銘打去電話。
沈西菱自然是著急,一路走一路關燈,想當然的是要立即趕過去了。
夏言現在已經平和了,隻說是現在天氣太熱引起的,現在還在打點滴,醫生也說沒有什麽了。
沈西菱問清楚了地址,還是趕了過去。
她到的時候,夏言和沈初文都在病房外麵。本來隻用打個點滴就行,但展易銘不放心,硬是喊住一天院,多檢查一下才更放心。
夏言對沈西菱指指裏麵。
沈西菱推門而進,看到的就是展易銘以怪異的姿勢坐在病床上,而展曉安正半躺在展易銘身上。小丫頭的眼睛半眯著,似睡非睡的樣子,而她的小手被貼著一根針。光是這樣,沈西菱就感到自己似乎被刺了一針似的。
展易銘在她進來那一刻看她一眼後,根本不搭理她。沈西菱也並未有想和他交流的想法,隻是在看到女兒眼睛慢慢睜大看著自己後,慢慢走過去,彎□摸著丫頭的臉,“安安現在感覺怎麽樣?還難受嗎?”
展曉安撇過頭,過了幾秒又轉回來,“媽媽真討厭,去旅遊都不帶上我。”
聽到展曉安的話,展易銘卻先是讓展曉安立著,然後麵無表情的看著沈西菱,“你一個人去的?”問完後,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麽,露出個自嘲的笑來。
沈西菱也不理會他,就將安安抱到她自己懷裏,“媽媽去的地方路不好走,也一點不好玩,安安去了會覺得煩的。等安安長大了,媽媽就帶你去很多好玩的地方去玩。”說著有手指點了點安安的小鼻子,“所以安安要健康平安的長大,一定要少生病。”
展曉安一雙眼睛看著媽媽,然後飛快的點點頭。
眼看點滴瓶裏的**幾乎快空了,沈西菱走過去按了床頭的按鈕,一會兒後護士便趕來將針頭取出。
“安安剛才插針的時候有沒有哭?”沈西菱放低了聲音。
那位護士去先開口,“你女兒很乖巧,一點沒有哭呢!不像有些孩子,針才拿出來就開始哇哇大哭……”
沈西菱這才用讚賞的表情看著展曉安,“我們家安安真乖。”
展曉安被誇後,心情大好,笑也甜了不少。
因要在這裏住一夜,沈西菱先出去讓夏言和沈初文先回家,她今天在這裏陪安安,明天就直接回家了。
這些天裏,沈西菱雖然說去旅遊,不在家,但展易銘也並未主動打過電話來。夏言一想便覺得有些不對,當下就想將沈西菱拉到一邊問個究竟,沈初文卻先將夏言給拉出來,不讓她去問。
走出醫院之後,夏言還埋怨自己老公,“你剛剛拉我做什麽?”
“你沒見那小兩口臉色都不善?就算你問又能問出個什麽來,反正她們現在隻會敷衍我們。也罷了。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我們也別幹擾太多。”
話雖然這樣說,但擔心還是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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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言和沈初文離開後,沈西菱才又走進了病房。安安現在看上去還好,就是臉有些白,她又去問了一下醫生,那醫生也隻說現在的天氣很熱,已經有好幾個孩子都出現這樣的症狀,問題不大,但家長一定得注意防暑。說著也隻是讓沈西菱回家後多煮一些苦澀的藥草給孩子喝,沈西菱想到那麽苦的水,當下便希望醫生開藥。那醫生卻笑,開藥當然可以,但其實用不著,而且暗示醫院的藥比外麵的藥貴許多,讓她別破費,就算買也去外麵的藥店買。
沈西菱見這醫生的態度,還覺得挺有趣。
她回到病房時,安安正鬧著肚子疼,展易銘便讓沈西菱陪著,他出去買些吃的東西來,她沒有做聲,但也點了點頭。
她坐到床邊,將安安按進自己的懷裏,摸著她的小腦袋,一時很感慨,“安安,如果媽媽和爸爸不在一起了,你想跟著誰?”
話說出口,她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堅定了某些東西。她不願意去深想究竟是什麽讓自己那懸疑不定的心落實下來。那些全沒有意義,她也不想再去想展易銘會想什麽會做什麽,她已經不去考量這些東西。
隻是和韓雨瑟見過麵後,她腦海裏麵竟然出現了一個畫麵,也許展易銘這麽久不回來就是在陪著韓雨瑟,也許他會很嗬護那個孩子。憤怒嗎?生氣嗎?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麽心情,也不該知道自己應該表現出什麽樣的情緒來才算正常。可她知道,自己不要過這樣的生活了。
懷著安安時對未來的迷茫情緒再次落到她的身上,她看不清自己未來的路,沒有方向,她渴望自己的生活裏出現一座燈塔,指引自己該向哪裏走。
展曉安從她懷裏坐起來,打量著她的神色,“媽媽和爸爸為什麽要不在一起?”
那個問題對於孩子而言,就等同於喜歡爸爸還是媽媽。
展曉安雖然小,也知道回答要很謹慎很謹慎。
“因為,也許你爸爸會和另一個阿姨在一起,媽媽也會和另一個叔叔在一起。”她看著展曉安,還是有些不忍,隻是如果很多東西始終無法避免,她不想變成欺騙。
其實很多孩子因父母離婚而變得走上不歸路,多半還是這個孩子太過敏感,以及父母沒有正確的引導。
大人們的事就該是大人們的事,不該去強迫孩子接受婚姻中誰誰犯錯了導致婚姻破裂,既然是破裂,雙方就都有原因,隻是誰占的錯多一點而已。
展曉安還是看著她,有些生氣,推了她一把,“你又想走了,是不是?”臉上充滿了委屈,接著眼眶也紅了。
這次沈西菱沒有去安慰小丫頭,她嫉妒,她也想這樣一委屈就哭,隻是誰又來安慰自己呢?他們隻會說:沈西菱,你別那麽任性,你別那麽不負責任,你別那麽幼稚……連哭都沒有資格。
展曉安見媽媽不安慰自己,用手自己擦掉眼淚,“媽媽壞得很。”
終究還是不忍,取過紙巾擦著安安的眼睛,“嗯,媽媽的確壞,所以安安別學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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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易銘買了點粥,已經冷卻,但並不冰。他走過去,想了想把粥遞給沈西菱,她接過後,親手喂著展曉安,大概真是餓了,展曉安把粥都喝完了。
“安安飽沒有?”沈西菱拿著空碗問著。
展曉安拉過媽媽的手,去摸自己的小肚子,圓鼓鼓的。
沈西菱不由得笑了起來,將一次性盒子放到一邊,小丫頭的肚子都塞滿了,看來是真的已經飽了。
沈西菱原本見安安並無事,想帶她回去,但現在丫頭一點也不想動,睡意明顯,也就斷了想法。
她輕聲哼著曲調,安安沒有多久便睡了。
從始至終,展易銘都站在一邊。他們像被生活的片段硬生生拚湊在一起,彼此之間沒有任何話語和溫情,看得見彼此,可又像彼此都在另一個空間中,詭異的相處方式,卻始終找不到那個可以破除的節點。
安安睡著之後,沈西菱給安安蓋上了被子。病房有空調,她去將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一點點,還是怕安安會著涼。做完這一切後,她才向外麵走去。
醫院後麵有許多空處,現在建築的修建都附帶綠化,樹蔭草木也多,幾步就是一個花壇。醫院應該修建了許久了,或者說遷移時並未將那些古老的樹移開,此刻不少人坐在一起聊著,看不出是病人還是家屬。
晚上的溫度比白天低許多,地麵灑過水,地氣也沒有了,還有晚風吹來,的確是乘涼的大好時機。
沈西菱找了一處空著的椅子,直接坐了上去。
展易銘跟在她身後,她很清楚。
她以前從不懂得什麽叫做“到最後,都磨得沒有脾氣”是什麽樣子,可現在知道了,身臨其中才真正明白。
展易銘的聲音倒是很平和,“回去吧!我會守著安安。”
沈西菱一時沒有開口,她知道,隻要自己不爭吵,自然的和他交談,就能做到什麽都沒有發生,像過去一樣,一家人三個人,看似不錯的樣子。他的話也簡單,她先回去,他明天會將安安帶回來。不可否認,他的確是一個好的父親。
甚至她在想,假如說他們沒有結婚,彼此會如何?應該不比現在更糟糕吧,她再也無法承受接下來的生活,也不能繼續偽裝下去。
她讓自己以一個很旁觀者的身份來看待這一切,為何兩個人分開就一定要憤怒?就要去怪小三小四,就要去憤憤不平。也可以做到很平和,就此分離。因為分開有時候,是一種放過自己。
她這樣的想法,在大多數人那裏是變態吧?連她自己都這樣以為了。可至少,她可以告訴自己,是真的不在乎,是真的不難受。她終於可以有一天,變成曾經她喜歡的樣子,即使生活到不如意,也可以自己獨立承受。
她不必在一旦出事就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姐姐,問怎麽辦,打電話給父母,問該怎麽做。
她終於可以脫離了,以她自己想要的方式,哪怕隻是她的以為。
展易銘一直看著她,她平靜得有些不正常,他看看手機上顯露的時間,“已經有些晚了。”
“談談吧!”她發出一聲極為淺淡的歎息。
展易銘打量她許久,還是在她身邊坐下了。
她能聽到從耳邊滑過的風聲,如此的清晰,也讓她很清晰的認識到自己在做很清醒的決定,“展易銘,離婚吧!”
累了,真的累了。
她的話音落下,展易銘半天都沒有反應,臉色越來越沉,最終側過身子瞪住她,“這就是你去旅遊後的結果?”
事實上就算她去旅遊了回來,也沒個結果,能讓她最終選擇走出這一步的是這些日子來發生的所有事。她無法想象有一天,她帶著安安出去,然後還有另一個女人挺著大肚子。還有另外一個生命,永遠無止無休的提醒著她關於難堪的生活。
她曾喜歡過一個小說人物,最終喜歡上,隻因為那個男人對曾經喜歡過他的女人要求打掉孩子。她不覺得那個男人有錯,一旦有了孩子,才是真正的數不清牽扯,永遠的牽扯不清。
人啊,總是說孩子無辜,可有些孩子一出生就注定帶給別人痛苦,那那些人就不無辜了嗎?
那不是爆發點,隻是一根導火線,讓她終於有勇氣說出“離婚”兩個字。說出來後,心空空的,眼睛也很酸澀,她以為自己會哭,卻沒有。
“重要嗎?”她歪過頭,“這就是我所想要的。”
累了,她起身,既然他想她回去,那就回去好了。
與此同時,展易銘也站了起來,扯住她的手,“那為什麽突然在這個時候說?在這個時間點提?”
她試了一下,甩不掉他,仍舊用壓抑後的平和答他,“你以為是什麽就是什麽吧!離婚對你而言,沒有任何損失。”
他還可以找更好更溫柔的女人,甚至可以養一群女人,那些女人不必像她這麽不知好歹,讓他煩心。
她那不以為意的語氣,讓他臉孔猙獰,“什麽叫我沒有任何損失?哦,你現在是來告訴我你這是在為我好?”
“至少對我們雙方都好吧!”她沉默一下,“你可以繼續過你的生活,而我也可以過我想要的生活。”
“你還可以再虛偽一點。杜延恒一回來,你就有勇氣和我作對了。你敢說你之前沒有見過他嗎?”他笑了笑,“你到底是天真還是愚蠢,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們?”
“威脅這一套。已經不管用了,隨便你怎麽做,反正你逼不死我們。”她語氣依舊平和,“如果你隻能用威脅,那我也隻想說,你其實挺幼稚。”
她大力去甩他的手,甚至不去管自己的手紅成什麽樣子,他偏拉著不肯放,像要將她的手捏碎。
夠了,真的夠了。
以前向知瑤說。她希望所有的感情與旁人無關,都由當事人自己做決定,無論是分開還是在一起。
她現在也隻是像做一次那樣的人,不去考慮旁人,她和展易銘之間的問題。本來就是他們彼此之間的矛盾,與旁人無關。他給不了她想要的東西,她同樣也符合不了他的要求。
那就各自生活吧!
為何一定要來撕開她辛辛苦苦給自己沾上的保護衣,她不願意繼續懦弱和妥協。
“那我可以幼稚給你看。”
他話一落下,沈西菱張嘴就咬上去,用盡她全身的力氣,將他皮肉咬穿,血腥味散出來,她甚至嚐到血的滑膩感。
展易銘也並不甩開她,隻是眼神陰霾無比,直直的瞪著她。
她不再咬他,因為即使這樣,他還是沒有選擇放手。對他笑了一下,嘴角的血跡讓她看上去像一個瘋子,她無所謂的用另一隻手擦了一擦,“別把我逼瘋,對你也沒有任何好處。”
“我們兩個究竟誰逼著誰。這麽多年了,這麽多年了,你的心裏還是隻有杜延恒一個人,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那個名字讓她心底的酸楚更甚,“我恨我自己。當初為何要妥協,如果我不妥協,我就會和他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怎麽也不會和你攪在一起。把你當成什麽,你需要我把你當成什麽嗎?你別這一副虛偽的表情在我麵前,裝出情聖的摸樣來,自我良好的以為對我多好,然後我該感恩戴德的去回報你對我的‘好’。如果你的好是讓我天天在家帶孩子,給你洗衣做飯。然後連問一句你在做什麽的資格都沒有。還要不管不問你在外麵都幹了些什麽。那我告訴你,你的好我還真不稀罕。至於杜延恒嗎?我的確和他見過了,那又怎麽樣呢,我該表示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嗎?你少一副受害者的摸樣了,你和韓雨瑟的事大多數人都清楚很,到底誰對不起誰啊。當然了。你肯定不會當這是一回事。你是展家大少爺,從中學開始就無數女生對你投懷送抱,你一個眼神,別人就該對你的魅力五體投地。真抱歉,你的好,我欣賞不來。如果我還和杜延恒在一起,他一定不會像你這麽對我,不會給我難堪,不會讓我連生活都不知道該如何,不會讓我發瘋。”
展易銘伸出另一隻手,她揚起脖子,露出一個很詭異的笑,“打啊,你打吧,你看我怕不怕你。”
他的手伸在空中,幾乎全身都顫抖起來。
“你少找借口,你會介意我和別人在一起?你從來都不介意,這些全都是你找出來的借口,你就是想離開對不對?你就是想回到他身邊了對不對?你他媽從來都沒有在乎過我。”
“是啊,我從來都沒有在乎過你,從頭到尾都沒有。”
她看著他,一字一頓的開口,目光赤|裸,不含任何情緒。
他終於放開她的手。
她轉過身,頭也沒有回。
他看著她的背影,聽見她高跟鞋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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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菱並沒有回“西銘居”,而是隨處亂晃著,什麽都不去想,隻是看著那些形形□的人,想要從別人的生活中,看到一點暖意,來證明其實生活還隻是很美好。
沈西菱回到沈家住了一段日子,夏言也感覺奇怪,但還是什麽都沒有問。沈西菱每次吃飯時,都想告訴他們自己的決定。可她知道,自己一旦說出口,現在的這一份溫情,一定不能保留。
夏言給她夾菜,沈初文會又給她講他那個年代的事。
夏言和沈初文會因為一些小事鬧個不停,然後互相生悶氣。沈西菱看著這些小事,無端的感覺溫暖。
有一年,夏言突然生了病,沈初文將夏言送到醫院,天天陪伴著,沒有叫一聲麻煩。
沈西菱去醫院看媽媽時,沈初文還在那裏說笑。沈初文的某個老同學,一旦生病,立即去買一大堆藥回來,但那同學的妻子一旦生病,那男的便各種推脫沒有錢了,沒有過多久,那同學的前妻去世了,之後讓人介紹娶了另一個老人。
沈初文的最後結語:看我對你多好。
那時,躺在床上的夏言伸出腿來踢了一下自己老公:你那同學都滿六十歲的人了,還好意思娶……嘖嘖,你也去學塞……
真正的幸福,不是那些大風大浪裏的相偎相依,而是能經曆平淡的流年。想到那些,沈西菱不知為何,眼睛再次犯酸,她不想破壞這一刻的氣氛,一點也不想。
她又在這裏住了幾天,沈東菱卻回來了。
沈東菱見她在這裏,當下便感覺奇怪,在吃過晚飯後,便拖著沈西菱一起到院子裏。
沈西菱有些感歎,從小到大,能看出自己心情好不好的人,永遠都是這個姐姐。永遠都感受到自己的喜樂,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很是反感,現在卻隻是感歎,她們果然算是姐妹。
月亮升起,繁星點點,可以想象明天又會是晴空萬裏,陽光灼灼。
“媽說你已經在家呆了很多天了。”沈東菱終於開口,大概也知道,自己不主動,自己這個姐姐應該不會主動提起。
沈西菱點點頭。
“展易銘沒有打過電話來?”沈東菱蹙了一下眉。
沈西菱很平靜的看著自己姐姐,“姐,我想離婚。”
很平靜的語氣,說出來後,又覺得胸口爽快。
沈東菱先是瞪著自己這個妹妹,隨即又蹙緊了眉頭,手擱在石桌上左右敲了敲,破天荒的隻是問著,“你考慮清楚了?”
和想象中得到的反應不大一樣,沈西菱也有些奇怪,但還是點點頭,“很清楚,我從來都沒有這麽清楚。”
沈東菱看著自己這個妹妹,長長的歎息一聲,“是因為杜延恒?”
沈西菱似乎很吃驚。
沈東菱介紹道,“應酬的看到過他,還以為看錯了,原來他真的回來了。”
沈西菱咬咬下唇,“我還以為你會衝我大吼呢!就這個態度了?”
沈東菱沉默了半響,“我隻是在想,我有什麽資格衝你吼呢!”聲音中有淡淡的感傷,讓沈西菱也突然難受起來。
“你和姐夫是不是……”
“幸福的樣子有很多,不幸也有很多。”沈東菱拍拍沈西菱的手,“我的事,我有分寸。”
沈西菱卻沒有避開這個話題,“姐你是不是太敏感了,那個女人不是早就結婚了嗎?”
沈東菱自然知道說的是誰,此刻緊緊抿著嘴唇,並不答話。沈西菱卻隻是看著自己姐姐。如果一個女人如此在乎自己丈夫的過往,那一定是很在乎很在乎吧?在乎才會一直耿耿於懷。
雖然她並不想提,卻還是對他們主動提起。如果是以前的她,或許會直接離開,最終在電話裏留下一句話。現在想想,過去的自己的確很不負責任。
夏言和沈初文都很吃驚。
母親還是和以前一樣,讓她別衝動,有什麽事坐下來好好談談,還非讓展易銘一起過來,然後做做思想工作。夏言的話不知為何讓她有些反感,她立即表示自己已經想好,無論誰也不會改變她的決定。
她表現出十分決絕的態度來。
然後從小到大一直寵愛著她的沈初文,給了她一個耳光。
沈東菱看到這一幕,並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去阻止。她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了,當年西菱和展易銘結婚時,沈氏得到了不少好處,全都靠著展家。那個時候,展易銘根本用不著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沈初文便單獨和展易銘聊了聊,並且十分鄭重的將小女兒交到展易銘身上。
商人太重利益了。卻願意為此犧牲這麽多,甚至還願意當中間人介紹過幾個大客戶,這些事沈初文都看在眼裏,自然知道那小子對自己女兒有幾分心思。並且這麽些年來,展易銘對沈家是絕對沒有話說。
沈初文重情重義,既然在公司最危難時得到展易銘的雪中送炭,便一心一意希望西菱和展易銘好好生活在一起。如今西菱提出離婚,他自然動怒。
不是說父母就不愛自己的子女,為了利益就往火坑裏麵推,而是他們從大方向能看出娶女兒的人不壞,隻要西菱這邊沒有問題,那邊便不會有問題。
可當事人,看到的是細枝末節,那些很細微的小事。
沈初文第一次如此罵了沈西菱,尤其是他問著原因時,沈西菱死死的不開口。兩位老人自然認定是因為她自己的原因,要麽是任性,要麽就是為了杜延恒那臭小子。沈西菱的不否認,更讓他們動怒。
沈西菱捂著自己的臉,“爸媽,就當我任□。”
說完這句話,她便自己離開了。
沈東菱看著自己妹妹的背影,感歎了一下,然後去勸著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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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離婚的時候,並沒有哭泣。甚至站在了展易銘身邊,她還是沒有哭泣,哪怕她是真對那個男人有過幻想。
而現在,她卻忍不住哭了,不知是因為最疼愛的父母也會訓斥自己,還是情緒終於達到了頂點。
展易銘說她是因為杜延恒才要求離婚,爸爸說她是因為杜延恒要拋夫棄女,就連姐姐也問她是不是因為杜延恒。
她沒有否定,對任何人都沒有否定。因為隻有她自己知道,哪怕是她和展易銘相處得最好的時候,她也會偶爾滑過一個念頭:如果沒有和杜延恒分手,現在會過什麽樣的生活?
她很多次。都問著自己,當初不曾和杜延恒在一起,她會過什麽樣的生活,會不會是很美好?
現實也讓人唾棄,幻想就越發美好。
於是她反駁不了那些人,她在心底,的確有過那種念頭,偶爾就會想起,占據不了她太多的生活,可就是存在著。甚至很多時候會讓自己不甘,尤其是情緒偏向負麵時。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家?她也沒有了,哪裏都不是她應該去的地方。
她隨便就坐到某個階梯上,人不多,所以她讓自己隨心所欲的流著眼淚。
她哭了很久,身邊沒有一個人,也不會有人將紙巾遞給她。她的眼淚,隻有自己為自己擦。
她摸出手機,撥出那一個號碼。
原來她一直記著的,她想著,如果打不通,如果是空號……
可她按出那十一位數字,手機便立即通了。
那一年,她和同學去爬山,山很大,並且有許多小路,同學們便約定,幾個人組成一個小組,走不同的小路,在山頂匯合。
她當時有收集花標本的習慣,走幾步,看到大大小小的花都會摘下來,夾進隨手攜帶的筆記本中。她一路走,摘了很多花,可當她意識過來時,卻發現自己落單了,一個同學也看不到。
她當下就有些著急了,給同學打電話,才知道他們早上了山頂了,現在已經開始下山了,讓她自己向著原路回去,在山下等她。
她越想越覺得委屈,可又知道的確是自己的錯,當下就難受起來,便給杜延恒打去電話。
杜延恒還在上課,卻一直陪她說話,直到她和同學匯合。
後來,她便問他,“如果有一天我走丟了,你找不到我了,該怎麽辦?”
“沒有關係,我的手機號一直不變,那我就等你來找我。”
杜延恒趕來的時候,她就卷縮在那裏,可憐的一團,頭埋進膝蓋裏。他停在那裏,然後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她曾經多壞啊,總是說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來整他,可即使這麽壞這麽任性,他還是那麽的寵她,還是將她當成心肝寶貝一樣疼愛。
現在她已經不那麽任性了,卻沒有人將她放在懷中好好疼愛一番。
他走到她身邊,也坐下,用手拍著她的肩膀,動作很輕。她的肩膀在輕輕的抖動,他知道她在哭。
她慢慢抬起頭來,“我過得很不好。”
可以這般明確的告訴別人,也告訴自己。
“我是不是很壞?”她滿臉淚水的開口問他。
她過得不好,可是與他有什麽關係呢?他有必要來承擔她過得不好嗎?可她卻任性的給他打去電話,去擾亂他的生活。
他點點頭,“壞,很壞。”
就像她過去,摔在了地上,很疼,所以也故意去掐他一下,她疼了,也想讓他疼,多麽病態的想法。
可她那麽病態任性公主病的時候,有父母寵愛,有姐姐關心,身後還有一大群追求者,現在呢,她有什麽?
杜延恒伸出手,去抹掉她臉上的淚水。很多人會怪這樣的女人不夠成熟,甚至沒有成長,卻又有多少人會去想,是不是自己沒有能力讓她一直隨心所欲?
如果單純純真的褪去是成長成熟必然的代價,那這樣的成長成熟真的值得推崇自豪嗎?
隻是大多數人都沒有單純一輩子的能力和條件而已。
她不動,就讓他擦掉自己的眼淚,好像過去一樣。
“我要離婚。”她輕輕的吐出幾個字。
杜延恒渾身一僵,隨即將她抱在懷裏,就像過去一樣,無論她出了什麽事,他都會安撫她,用他自己的方式。
“我不是為了你。”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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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車停在角落裏許久,此刻倪文霈吩咐司機將車開走。司機見老夫人的臉色越來越沉,立即將車開走,唯恐禍及自己。
車開出去了許久,倪文霈越想越生氣。
見到自己兒媳在馬路邊公然和別的男人摟摟抱抱,再寬大的胸懷也容忍不了。她思索了許久,在將剛才那個男人對號入座,臉色就更差了。
她又吩咐了一句,於是開車的方向變了。
倪文霈的心情不好,而且不帶任何掩飾。
來到“西銘居”,安安還在院子裏玩著。倪文霈見到小丫頭,這才斂了斂神色,走到安安身邊,將丫頭抱在懷裏。
安安一見到倪文霈,當即甜甜的笑了起來,“奶奶……”
“你這小沒良心的,都放假了,都不知道去看奶奶。”倪文霈捏著小丫頭的鼻子,露出不滿的神色來。
安安嘟著嘴,“我忘記了。”
倪文霈隨即搖搖頭,也不計較這個,“你媽媽呢?”
“不知道,好幾天沒有看見了。”
倪文霈的不悅越發濃重,“你爸爸呢?”
小丫頭用手指了指屋子。
倪文霈這才將丫頭放下來,讓安安自己玩,她則向屋內走去。
倪文霈走進去時,展易銘還坐在沙發上,手裏把玩著一個打火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倪文霈見自己兒子這樣,立即火大起來,走過去,將煙灰缸拿起,又重重的放下。
巨大的聲響吸引了展易銘的注意,“媽,你怎麽過來了?”
“怎麽過來了,不過來還不知道你們翻了天。”倪文霈確實動怒,“我說你究竟怎麽回事?安安說西菱已經好幾天沒有回來了,你們究竟怎麽了?”
展易銘看了自己母親許久,不確定她是知道了什麽才刻意問,還是單純的隨便問問。但想了一下母親的性格,如果沒有什麽大事,她一般是不說什麽的,而且從來都是要求以家庭為重,今天竟然親自來……
“就拿回事。”他收起情緒,露出不太在意的神色來。
倪文霈見他的樣子,開始有些猶豫了,試探著開口,“西菱這麽些天不回來,你也不著急?”
“有什麽著急的,我們都各自有自己的生活。”
倪文霈又動怒起來,“你說的這究竟是什麽話?當初你結婚的時候我就不同意,結婚後你也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那你當初結什麽婚?現在來說你們各自過的各自的生活……你究竟怎麽想的?”
展易銘將打火機放下,“離婚……”
倪文霈將那煙灰缸當即向自己兒子扔過去。
展易銘沒有躲,接受了。由他說出口,他們想必都會以為是他提出的……
倪文霈真是氣急敗壞,“我不管你了……看你怎麽向你父親交代。”
直到倪文霈走了,他還是坐在這裏,一動不動……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這麽些年了,他真的錯了嗎?
每個人都說他們不配,不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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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沈西菱回到“西銘居”,展易銘和安安並不在。沈西菱用箱子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便提著箱子下樓,坐在沙發上等著那一對父女回來。
一直等了很久,都沒見回來的跡象,她眯著眼睛,睡了一小會兒。
她已經準備離開,卻在這一刻,發現自己並不那麽開心。
她在半夢半醒中,又想起了自己的大學時代。
當時有一個街舞團在學校招生,可以先去學半個月,再看自己適不適合,如果適合再考慮學下去。她心血**,也準備去學,便報名了。
學街舞的地方離學校有點遠,而且要走一段路,才能坐上公交車。那條路雖然不算太偏僻,但總歸人少。那時的報紙上偶爾就登著女大學生獨自走路出事的事,她也會感到害怕……
杜延恒也加入了一個什麽會,每天都很忙,雖然他也會逃出來接她,但總不能天天都讓他逃出來接自己。
開始的時候,她並沒有注意,後來在等公交車時,回頭,發現一個熟悉的影子。
第一次看到展易銘時,她並沒有太注意,後來開始注意後,發現自己幾乎天天都能看到他,當下就感到奇怪了。尤其是他偶爾看向自己的目光,更讓她感到詭異。她隻知道這個男人是自己好友的男朋友,怎麽能……
後來她在不經意的時候,暗示展易銘對向知瑤好一點,別三心兩意,展易銘當下就冷了臉,說她是自作多情……
她也不好反駁。
但心裏隱隱的還是感到不舒服,這個男生明明是向知瑤的男朋友,卻又在不經意間透出對她……
或許在那個時候,就認定他是一個花心的主兒。吃著碗裏的,想著鍋裏的。
外麵有聲音,將她吵醒。她睜開眼睛,發現那一對父女已經回來了。
展曉安跑過來,撲在她懷裏,“媽媽,抱。”
沈西菱將展曉安抱起,說了一會兒話,便讓安安去樓上的房間玩,她和爸爸有事要說。安安撇著嘴,還是去了樓上。
安安離開後。沈西菱才看著展易銘。
他沒有什麽表情的看著她,濃眉大眼,鼻子很挺,五官精致。她認真看著他的樣子,她想她會記住他,無論是因為什麽。
展易銘就盯著她,抿著嘴。
沈西菱拿出一份打印的離婚協議書,放到麵前的茶幾上,“你看一看吧,我什麽都不要,也什麽都不帶走。”
他還是沒有動。
沈西菱將文件打開。
他能看到那巨大的幾個字,離婚協議書。
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了。
“簽字吧!”她看一眼他,“你們展家的東西,我一樣都不會要,也不會貪心的妄圖得到什麽。”
展易銘還是不動。
沈西菱的目光從那份文件上移到他的身上,“放過彼此,不好嗎?”
“話說得這麽動聽,我憑什麽要去成全你?”展易銘雙手抱胸。
“如果是你覺得我提出離婚損害了你男人的尊嚴,那我收回以前的話,由你提出,是你不要我了?,是我配不上你。”
展易銘的手緊緊捏著,青筋爆出。
“你就這麽想離開/”
“是。”她堅定的開口。
他沉默許久,將那份離婚協議書拿起來,掃了一眼,不由得漫出笑,“他就那麽重要?重要到你連你十月懷胎的女兒都不要?”
提到安安,她感到自己全身都痛了起來,眼眶也濕潤起來,“如果可以,我想照顧安安。”她話音慢慢變大,“反正你也會和別人有孩子,把安安給我,我會好好照顧她,盡我最大的力量照顧她,讓她好好成長起來……”
展易銘將文件往茶幾上一丟,“你做夢。”
她咬著自己的嘴唇,“你會對她一如既往嗎?永遠對她這樣好嗎?”
在有了另外的孩子後,還是對安安這般好嗎?那安安會不會受到欺負?會不會變得更加的敏感?
“和你有關嗎?反正你也不打算要她了。”
“我沒有不要她,是你不肯把她給我。”她向他吼。
“你有資格要她嗎?”展易銘的臉色前所未有的森冷,“你有資格嗎?你這個殺人凶手,你真以為我不知道我的第一個孩子被你去醫院流掉的嗎?哪怕是安安,你當初又是真心想生下她嗎?”
過往的記憶再次串出來,剛結婚時,杜延恒走了,她卻要嫁給一個自己甚至討厭的男人,他甚至和自己好朋友交往過,還為了另一個女生將自己好友拋棄……
那時的她天天以淚洗麵,不知道自己該怎麽生活下去,卻在那個時候發現自己懷孕了。那一刻的她,像犯下了巨大的錯誤,她怎麽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和另一個人生孩子,她怎麽可以這麽輕易的背叛掉她過去的愛情。
她以為他不知道,難怪那段時間,他對自己陰陽怪氣,甚至很多天都不回來……
原來是這樣。
後來,他和韓雨瑟見麵的次數越來越多,她開始對他死心……對自己的生活更加絕望。
她癱軟在沙發上,眼淚不停的往下掉落。
展易銘瞪著她,“滾,給我滾,馬上滾。”
她發現自己全身酸軟,但還是起身,拿起自己的行李箱,一步一步向大門走去。
走到門口時,她停下腳步。
她想說,那個孩子,她是想過要打掉,但不是她去醫院打掉的。他出差走後,她出去和同學見了一麵,同學含沙射影的告訴她,展易銘和韓雨瑟還在來往,讓她小心些。她回來後,很是恍惚,洗澡時摔在地上,血就直直的從自己大腿流下來。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那麽多血,還是從自己身上流下來。
她自己從浴室出來,自己去醫院,自己去做手術……手術台的光有多麽讓自己難受,隻有她自己清楚。
但她還是沒有解釋,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用了。
也許他們就像那個孩子一樣,有緣無分。
她提著行李箱,走出大門,眼淚卻不停滑落,她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經忘記了當時的疼痛,原來記得如此清晰。
展曉安坐在寫字台上畫畫,從窗台看出去,看到媽媽提著行李箱走著。她看了一會兒,叫了一聲媽媽,可媽媽沒有回頭。她歪著腦袋看了一會兒,然後跑下樓,去追媽媽。
展曉安在身後叫著,“媽媽,媽媽……”
沈西菱快速的擦掉臉上的眼淚,站在原地,這才回過頭。
展曉安追了上去,“媽媽,你要去哪裏?”
沈西菱蹲下來,“媽媽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她摸著展曉安的臉,舍不得放開,“跟媽媽一起走,好不好?媽媽求求你,你跟媽媽走,好不好?”
展曉安看著媽媽,蹙緊眉頭,“不帶爸爸嗎?”
“沒有爸爸,隻有媽媽,可以嗎?媽媽會給安安買很多玩具,會給安安做很多很多好吃的……”
展曉安推開她,向後走了一步,不停搖著頭,“我要陪著爸爸,我走了,爸爸就隻有一個人了。”
沈西菱露出個苦澀的笑,站起身,看著展曉安。
她想說:你就不怕媽媽是一個人嗎?
心裏壓抑得難受。
“回去吧,陪著你爸爸,就像過去一樣。”
她轉過身,拖著行李,一時竟然覺得好孤單。抬頭看,藍天白雲,空曠的天空……
展曉安站在原地,看著媽媽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