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秦州,葉家兄長,體弱多病,日常迎風咳血。

葉黎州,葉家幺弟,健壯如牛,一拳三個他哥。

葉家這一代隻有他們兄弟二人,正所謂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葉家兄弟二人也是分工明確,兩人擰成了一股繩,在各自的不斷努力之下……葉家很穩定的走向了下坡路。

於是,葉家的日常就是這樣的。

平日裏,葉黎州日常負責修煉、找架打、打傷人或打壞東西、等他哥來撈人。

葉秦州日常負責咳血、喝藥、賺錢、賺的錢給他弟收拾爛攤子、撈他弟弟。

兄弟和睦。

其樂融融。

比如這次。

葉黎州在自家門口弄丟了客人,和江寂一行人無頭蒼蠅地找了一圈之後,猛然就想到了他那無所不能的哥。

他不由得想,平日裏他闖了禍,他哥都得來收拾爛攤子,撈人不說,還得賠錢,也怪不得他哥生氣,他每次都挨削。

但是這次不一樣啊!這次他隻是弄丟了人,他哥隻需要去撈兩個人就可以了,不用賠錢!

不用賠錢,那就沒多嚴重。

葉黎州這麽一想著,當即就理直氣壯地找他哥撈人。

他還將自己的這個想法和江寂等人說了一二。

江寂他們一聽,一時間大為震撼,隻覺得葉黎州他哥能允許這個坑貨活到今天還沒有兄弟鬩牆、也沒有被坑死,那必然是有大氣量和大本事在身上的。

有這麽一個人能幫忙找,那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一行人頓時風風火火的往葉家去。

於是,葉秦州在自家兄弟失聯了小半年之後,終於迎來了一個字麵意義上丟了人的弟弟,和一群受害人家屬。

葉秦州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看著自己親弟弟,閉了閉眼,一字一句道:“你管這叫,沒闖大禍?”

葉黎州最基本的眼色還是會看的,一見他哥臉色不對,當即認錯道:“不不不!我闖了大禍!但是……”

他小心翼翼地看自己哥的臉色,試探道:“不是您說的,那什麽,合適的人做適合的事嘛,給我收拾爛攤子……咳!您不就是專業的嗎?”

葉秦州:“……”

他被自己親弟氣得呼吸急促,當即又咳了起來,一口血咳在了手帕上。

葉黎州大驚:“哥!”

葉秦州身邊的中年人也大驚:“大少爺!”

江寂一行人同樣大驚失色!

壞了!他們來這一趟,別沒找到師妹,還把人家親哥給氣死了。

他們剛這麽想著,身後就傳來了接二連三的笑聲。

眾人驚愕回頭,便見葉家的街坊四鄰紛紛從門縫裏窗戶裏探出頭來,看著葉家的門口邊嗑瓜子邊指指點點。

還有人振臂宣布:“葉家小子又把葉家老大氣吐血了!”

眾人哄笑。

四周頓時充滿快活的空氣。

眾人一時間更是驚愕。

人都吐血了,這街坊四鄰居然都隻顧著看笑話嗎?

他們剛這麽想著,就見一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笑眯眯道:“後生不用擔心,葉家老大見天的被弟弟氣吐血,剛開始我們也擔心來著,誰知道葉家老大越吐越有勁了,不信啊,你就瞧好吧!”

老太太話音剛落,就見剛吐了一口血的葉秦州仿佛吐得不是人血而是雞血一般,一改方才見風倒的病弱樣,抬腳踹到了自家弟弟身上,力道之大,居然把葉黎州踹得後退了兩步。

他道:“你給我跪下!”

葉黎州就著退後的力道,十分熟練的跪倒了地上,動作一氣嗬成。

“葉家小子又被他哥踹跪了!”街坊振臂宣布。

眾人哄笑。

周圍再次充滿快活的空氣。

無量宗眾人:“……”

他們,還是見識少了。

葉秦州踹了弟弟一腳,氣順了,對江寂眾人點了點頭,道:“先讓這個混賬跪一跪,諸位請進,咱們細說。”

又對中年人說:“忠叔,上茶。”

江寂幾人麵麵相覷,齊齊裝作沒看到還跪著的葉黎州,跟著葉秦州走了進去。

葉秦州坐在院中石凳上,開口就問葉黎州“丟人”始末。

最擅長和人交流的諸袖組織了一下語言,從頭開始說。

葉秦州認真聽完,沉思片刻,開口就道:“那可能真有些麻煩了。”

眾人頓時一驚。

葉黎州也驚:“不就丟個人嗎?”

葉秦州冷笑:“你給我跪好!”

轉頭看向江寂等人,又恢複了貴公子的神情,道:“你們說通訊符聯係不上那兩人,你們坐的飛舟又經過了四藏山……失蹤的那兩人很有可能掉進四藏山了。”

江寂等人對視一眼,問:“四藏山有什麽問題嗎?”

葉秦州苦笑:“本來沒什麽問題,但是……”

他道:“約莫半年前,四藏山突然出現了許多凶獸,那時中州派人圍剿過,誰知道圍剿到最後一天,一群顒鳥突然占領了四藏山,那天,無論是人還是凶獸,大半都沒走出四藏山。”

江寂這個草根龍傲天還沒什麽反應,諸袖這個見多識廣的女主就先大驚失色了。

她失聲道:“顒鳥不是早就滅絕了嗎?”

鬱椒椒懷裏一直沒什麽反應的黑兔突然一動。

葉秦州隻冷靜:“是,所以中州才不敢輕舉妄動,但是所幸那些顒鳥暫時也沒有出四藏山的意思,但是你們朋友既然掉進去了……”

葉秦州提聲道:“葉黎州。”

老老實實跪著的葉黎麗嘉州猛然抬頭。

葉秦州冷靜道:“去中州最大的萬事堂,雇些敢闖四藏山的人手,咱們從四藏山八麵尋上去。”

葉黎州二話不說,拍拍褲腿站起身,扛著大刀領命而去。

葉秦州也起身,袖中滑出兩柄蝴蝶雙刀握在蒼白的手中,道:“希望你們朋友撐得住。”

江寂很認真道:“我師妹撐得住。”

他篤定道:“她一定在等我們。”

萬事堂,中州最大的人才市場。

自從四藏山出事以來,萬事堂接到的最多的單子就是進山找人的。

於是等葉黎州來到萬事堂時,就麵臨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肯接進四藏山單子的人,要麽死得差不多了,要麽……就是他們葉家根本請不起。

萬事堂的管事苦著臉道:“能進四藏山的都是不怕死的,您都要買人家的命了,還不許人家要價高一點嗎?”

葉黎州覺得很有道理。

要是平常人的話,這時候也該知難而退了。

因為葉秦州根本沒想過從萬事堂這種地方能找得到靠譜的人手,他就是想讓自己這個坑貨弟弟好好看看他究竟惹了多大麻煩。

但是葉黎州根本不是一般人。

於是他的重點就落在了“不怕死”三個字上。

不怕死的人……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出了萬事堂,轉身紮進了一個酒樓。

這個酒樓,是死了麽殺手集團在中州的據點,尋常人根本不知道。

但葉黎州不是一般人。

他一進去就拍了一個單子。

不出一刻鍾就有管事接待了他,問他要殺誰。

葉黎州認真道:“我不殺人。”

管事了然:“那客人準備讓誰生不如死。”

葉黎州:“也不是。”

管事:“?”

這個客人,有難度。

然後,他就聽到了此生最匪夷所思的要求。

葉黎州:“我要你們進四藏山,救人。”

管事:“……”

他委婉提醒道:“客人,我們都是最專業的殺手。”

葉黎州也很認真:“我知道啊。”

他道:“那你們就拿出你們殺人的勁頭,去把人給老子救出來!”

管事:“……”

他現在隻覺得眼前這人是來砸場子的,冷笑一聲,當即就想開口,叫人把他轟出去。

可是開口之前,他卻不由得猶豫了。

他想起了自從四藏山出事以來,死了麽呈直線下滑的訂單成交量。

如今好不容易來了訂單……

管事心中糾結掙紮,但是想到殺手們都快閑的出去擺攤賣茶了,當即咬了咬牙,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他毅然決然道:“行!你這一單,我做主,接了!”

葉黎州大喜,立刻就在單子上填寫起了目標信息。

姓名:宋南時、雲止風。

相貌……

修為……

他一行行的填,填到最後一項,突然頓住。

兩個人,按照刺殺的價格救人的話,是四千靈石。

他數了數自己身上的靈石。

不夠。

但是沒關係,死了麽殺人付款,分兩種方式。

一種是先付定金或全款,殺手殺人。

一種是殺手先殺人,拿著人頭取全款。

當然,若是後一種有人想賴賬的話,下一個人頭就是你的了。

葉黎州想了想,選擇了後一種付款方式。

他道:“等你們找到了人,直接找他們要錢!”

這叫到貨付款。

……

此時,宋南時還絲毫不知道自己還被人坑了一把。

她一邊仔細處理好那隻顒鳥的屍體,一邊聽雲止風說他探查的結果。

“我們晚了。”

雲止風道:“我隻找到了那姑娘留下來的儲物戒,她應當是一個人趕路經過這裏,沒有同伴,我們進來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

他把儲物戒遞給宋南時。

宋南時沉默接過,看了一眼儲物戒,從裏麵摸出一封家書來。

宋南時沒看家書的內容。

但她隱約能猜測出來,這姑娘應當是接到了家書之後就匆匆忙忙要回家,趕路經過這裏,就此殞命。

她歎了口氣,道:“四藏山出了這種事情,中州就沒想過廣而告之,讓來往行人避開這裏嗎?”

雲止風眉目冷淡:“那群人的思量,正常人向來是難以捉摸的。”

宋南時便不再說話,又盯著那家書看了一會兒,突然歎了口氣,道:“既然碰見了,就把那姑娘的屍骨收斂起來,連著家書送回家吧。”

雲止風眉目微微鬆動,看著她,低聲道:“好。”

兩人走出山洞,準備再去一趟那些顒鳥進食的小河邊。

這一路上,似乎比來時更靜了。

而等宋南時他們再次走到小河邊時,就明白這整座山為何突然更靜了起來。

隻見那不過幾米寬的小河旁,密密麻麻十幾隻顒鳥聚在一起進食,它們爪下全都是那些顒鳥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的凶獸,血氣染紅了整條河。

但這還不是最讓宋南時驚訝的,最讓宋南時驚訝的是,她在這些進食的顒鳥中,看到了方才他們第一次在小河旁看到的那隻顒鳥。

宋南時看了一會兒,冷不丁道:“這顒鳥進食那頭比它身體還大的天馬不過半個時辰,隻這一會兒功夫,它就又餓了嗎?”

雲止風抿了抿唇,卻道:“它好像又大了些。”

一時間兩人心中都有了些猜測。

這些顒鳥……是不是根本不會感覺到飽,它們不斷進食,隻會讓它們不斷強大。

怪不得這麽大一座山裏,一隻走獸都看不到。

但若是這樣的話……

宋南時喃喃道:“麻煩了啊。”

宋南時不知道這些顒鳥為什麽隻待在四藏山裏不出來。

但她不由得想,這些顒鳥食欲如此旺盛,無論是它們需要不斷進食變強還是因為它們的食量真就著這麽大,但等它們將這四藏山吃個一幹二淨的時候……它們真的還會待在四藏山等著餓死嗎?

離這四藏山最近的就是中州城。

滿城的凡人修士,在它們眼中,和滿山的走獸又有什麽區別?

宋南時深吸一口氣,不再多想,安靜地等待顒鳥進食完畢。

約莫一盞茶,它們飛快的進食完又離開,宋南時不由得想它們是不是又去尋找食物了。

宋南時就趁此機會走到小河旁,在還未澄淨的鮮紅血水中找了起來。

最終,是雲止風道:“是這個。”

他指了指被衝到河岸旁的一具人骨。

那人骨體架很小,是一個女孩。

雲止風道:“她身上的氣息,和家書上的很像。”

宋南時走過去,低聲道:“仙子,得罪了。”

隨即她燃起了一把離火,將那骨架直接燒成了骨灰,連同那封家書一起,放進了一個白玉盒裏。

做完這些,她正想繼續下山,突然,整座山林便響起了尖利的顒鳥鳴叫聲。

“餘——”

但這聲音卻不像是宋南時最開始聽到的那種捕獵般的聲音。

反而像是……

宋南時突然抬起頭,便看到整個山林狂風大作,但這風卻不是衣華自然的風聲,而是無數顒鳥振翅引發的風聲。

雲止風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好像是顒鳥在呼喚同伴。”

但是什麽樣的顒鳥呼喚同伴,會這麽一呼百應呢?

不像是在呼喚同伴,反而像是在呼喚下屬。

宋南時看了兩眼,便道:“正好是個機會,我們走。”

兩個人便趁機過了河。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過河,宋南時便聽到了河對岸的樹林裏傳來的人聲。

“……這些畜生幹什麽啊?咱們差點兒就暴露了。”

這個時候聽到活人在這裏,宋南時可不覺得是個好兆頭。

宋南時當即就想把雲止風往隱秘處拉。

正好,雲止風也是這麽想的。

兩個人警惕著,都沒看彼此,拉扯之下就直接撞在了一起。

宋南時的腦袋直接磕在了雲止風胸膛。

她“嘶”一聲,有點疼,剛想抬頭,便覺得一隻大手直接按住了自己的腦袋。

身前的胸膛震動,熱氣蒸騰,雲止風壓低聲音:“先別動。”

宋南時一頓,第一反應:呀!這多不好意思啊。

然後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還禮貌性的掙紮了兩下。

雲止風壓低聲音:“他們往這邊走了,安靜。”

宋南時這時候根本沒反應過來,對方就算往這邊走了,他們也不用保持這麽個姿勢。

她隻是下意識地停住了掙紮,一邊亂七八糟地想雲止風這心跳似乎有點兒快,體溫也偏高,是不是有什麽毛病,一邊豎著耳朵聽那邊的動靜。

但是很快她就沒空想雲止風如何了。

因為她從那兩個人口中聽到了他們的名字。

“……宋南時,雲止風,是這兩個人嗎?”

宋南時當即抬起頭,雲止風低下頭,兩人對視一眼。

然後,他們不約而同地探出了頭。

那兩人正好從他們不遠處經過,卻沒發現他們。

於是宋南時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二人身上,死了麽殺手的標誌。

宋南時當即震驚地看向了雲止風:你?

雲止風也很震驚:我?

兩個人都驚了,萬萬沒想到殺手都能敬業到這種程度,直接追殺進了四藏山。

他們還在說話。

殺手甲:“這次目標是兩個人。”

宋南時睜大眼睛:還有我?

殺手乙:“嗯,但是不好做,還得追到這四藏山來,幸好咱們兩個都擅長隱匿氣息。”

宋南時磨牙,好啊,還是有備而來!

殺手甲感歎:“好久沒碰到要活人的客人了。”

宋南時冷笑,當即就想出去讓他們看看誰是活人誰是死人。

雲止風連忙拉人,傳音入密:算了算了,真打起來驚動那些顒鳥就不好了,那些顒鳥正聚集在一起,真驚動起來,得不償失!

宋南時勉強壓下來,冷笑著聽他們對話。

便聽殺手乙笑道;“你說這次奇不奇,不止是要活人,據說這次的客人選擇的是先做任務後付款,但這次的後付款還和以前的後付款不一樣,讓咱們找任務對象要!”

兩個人像是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宋南時當即大怒!

好啊!買殺手暗殺我們也就算了!暗殺的錢還讓殺手從我們身上扒!你欺人太甚!

這次連雲止風都麵無表情了。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一個意思。

冷靜它個鬼吧!

不知道究竟是誰下的這見鬼的追殺令,簡直欺人太甚!奇恥大辱!

宋南時決定與下追殺令的人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