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在暖光下裂成兩半,沈知行的影子覆在許澈身上,像兩柄對峙的劍。

玉蘭被壓到沙發上,整個人都陷進了柔軟裏。

“鬆開她。”沈知行重複,每個字都像冰錐落地,“我再說一遍。”

許澈卻將玉蘭的手腕攥得更緊,“玉姐姐,”他盯著沈知行,嘴角揚起挑釁地笑,“你說沈總現在這幅樣子,像不像被搶了骨頭的狗?”

沈知行冷眼看著玉蘭的沉默,每分每秒都像是心中有刀在割,他丟下一大堆人趕回來,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玉蘭竟然來解釋都懶得解釋。

“三。”

沈知行開始倒數,左手背的青筋突突跳動。

“二。”

許澈不為所動,甚至將玉蘭往自己懷裏拉了一些。

“一!”

沈知行的拳頭擦著許澈臉頰砸在沙發上時,玉蘭猛地推開兩人。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難受,讓她一陣反胃。

“夠了!”她的聲音帶著十足十的怒氣。

許澈很識趣地鬆開玉蘭,慢悠悠起身整理皺掉的衣服:“玉姐姐,我不過就是來借了一件衣服,沈總至於這麽大反應嗎?”他故意頓住,目光掃過沈知行泛白的指節,“還是說他做了什麽事,就擔心你也這麽做?”

“許澈你真的夠了,一直在這裏挑撥離間有意思嗎?”沈知行不敢挑明許澈對玉蘭的心思,至少在他看來,玉蘭目前並不知道許澈對她有心思。

玉蘭的情緒不自覺地被許澈最後那一句帶歪了,在這句話沒有出口時,她都百分之百相信沈知行的,可就因為剛才那句話,她的信任開始動搖了。

今天的沈知行也變得不像他自己了。

“你們都走吧,我想靜靜。”玉蘭無力地癱在沙發上,這句話仿佛就已經抽幹了她所有力氣。

兩人目光齊齊看向玉蘭,都沒有動。

玉蘭閉上了眼,“最後一遍,你們都走,我想靜靜。”

許澈走得很是幹脆,倒是沈知行握著門把手,遲遲沒有關上那道門。

他站在陰影裏,很認真的開口解釋道:“我跟李熹薇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以前沒有,以後也沒有,我隻想要你,玉蘭。”

玉蘭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走。”

“砰”大門別關上,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玉蘭在沙發上蜷成了一團。

晨光透過薄窗紗,細細密密地落在玉蘭臉上。

她從沙發上醒來,頸椎一陣酸痛,這疼痛倒是讓她理智清醒一點了,感情這事本就虛無縹緲,越想抓緊越是容易流失,還不如認真對待她的學業。

林教授的辦公室飄著普洱茶香,他看著玉蘭眼下的青黑,推了推眼鏡,再次確認地問道:“你真要爭取交換生的名額?”說著他的指尖就在辦公桌上輕輕敲擊著,這是他多年以來的習慣,每當焦慮時就會無意識地敲打桌麵。

“對的,林教授,希望你給我一張申請表。”

辦公室裏沉寂了下來。

過了許久,他終於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兩個度,“玉蘭,不是我攔著你追求學業,隻是你是一個旁聽生要申請交換,不是一點兩點困難的,況且國外不比國內安全,你的身份在這兒擺著,學校就不會給你提供安全保障。”

“我知道困難,但正因為是旁聽生,這個機會才更珍貴。”

林教授摘下眼鏡擦拭鏡片,露出眼尾細密的紋路:“去年中文係有個交換生,在國外遇到搶劫,學校隻能協助聯係大使館...”

“我十八歲時就一天打過三份工了。”玉蘭突然開口,打斷了教授的話,“淩晨四點送牛奶,周末發傳單,寒暑假在火鍋店當服務員,我有足夠麵對社會的經驗。”

她從包裏掏出一疊資料,手指按在最上麵的成績單上:“這幾次小測,我的項目成績都能達到申請的資格。”

林教授將眼鏡放回鼻梁,鏡片後的目光像是蒙著層霧靄。

他緩緩拉開抽屜,取出一份裝訂整齊的文件,扉頁上“交換生安全預案”幾個字被紅筆劃得淩亂:“上周校領導會議通過新規,旁聽生原則上不得參與國際交流項目。”

他的手指撫過文件邊緣,聲音裏帶著某種難以名狀的疲憊,“這不是針對你,是整個製度的問題。”

玉蘭的指尖突然變得冰涼,攥著的成績單邊角在汗水中蜷曲,窗外的嘈雜聲突然尖銳起來,她聽見自己喉嚨發緊的聲音:“可我每天都在學習德語,實驗報告也是精益求精......”

“我知道。”林教授沒抬頭,“你提交的項目報告我反複看過,學術價值完全達標。但規則就是規則,上個月還有個正式生因為戶籍問題被刷下來的。”

他從文件裏抽出一張表格,“不過我爭取到一個校內科研助理的名額,這對於你一個旁聽生來說已經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機會了。”

“所以努力這麽久,就是為了換個替補方案?”玉蘭突然站起,後腰撞上椅子發出刺耳聲響。她看見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眼下的青黑像兩團化不開的墨,“您之前不是還總說知識改變命運嗎?可連命運的門都不給我推開的機會?”

林教授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把申請表輕輕推回她麵前。

“抱歉,玉蘭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玉蘭摔門而去的聲響震得窗戶輕顫,林教授盯著緊閉的門板,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

二十多年的父女別離,竟然讓玉蘭小小年紀就能一天打三份工了,吳雅那個當媽的到底是怎麽當的,他的女兒究竟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啊!所有酸澀全混著後悔在鼻腔裏翻湧。

他顫抖著摸出煙盒,卻在火苗將觸到煙卷時猛然想起,他現在是有女兒有牽絆的人了,不能在無節製的抽煙,傷害身體了,剛燃起的火星被按滅在煙灰缸裏,他的目光落在辦公桌上玉蘭留下的資料。

那些用不同顏色熒光筆標記的實驗數據、德語筆記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每一處都像重錘敲擊著他的心。

上周會議上,當副校長提出限製旁聽生政策時,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投了讚成票,現在想來,掌心又沁出冷汗,他有一些後悔了。

他不知道玉蘭在這件事上花費了這麽多心思,一個拒絕竟然能給她這麽大的打擊,她剛才臉上的絕望神色讓他現在心緒都不能平複。

“林教授?”行政處小王抱著文件探進頭,“下周校慶家宴的名單......”

話音未落,林教授已一把抓過名單,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把玉蘭的名字加上!”

見小王愣住,他又生硬地補充,“那個旁聽生,學術表現優異,值得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