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過別的帳,小初問芳香:“一直好奇,三官兒行三,為什麽你是大娘子?”芳香抿著嘴兒笑:“我也問過他,他說上麵再沒有兄長。想來是先前有,又沒了。”小初有些抱歉:“我亂問一句。”芳香一笑:“沒事兒,隻要我能回答的,你隻管隨便問。”小初調皮起來:“那我問你,給三官兒吃了什麽長這麽胖,我也想胖一些。”

對著自己的柳腰身看過,小初微微歎氣:“胖些好。”芳香忍不住笑:“胖有什麽好?沒聽說過楚王好細腰。”芳香也能掉幾句詩文,小初不覺得奇怪。過去的名妓多有筆墨精通的,腦子剛這樣一想,立即在心裏埋怨自己亂想。小初用說話來岔開自己不該有的思緒:“和你說過的那個佳兒娘,要是我胖些,摔一跤能把她壓倒,我還怕她做什麽?”

芳香格格笑:“現在你是管事的,為什麽還要怕她?”小初故作神氣地揚揚頭:“那當然,等我再見她,訓她幾句才好。”這樣說著話,馬車先到芳香的家,再往楚家去。下了馬車進角門,林小初還是走得鬼鬼祟祟,左看右看擔心佳兒娘來。訓她幾句太容易,隻是上有二老爺,下有一幹眼紅的人,何苦現在和她鬥氣。

樹後站一會兒,看看前麵再走;再在小亭子觀察前麵來人,再走上幾步。正看著,身後一聲喊:“林小初!”全神貫注看前麵的小初身子哆嗦一下,回過身來不悅地道:“表姑娘,嚇人好玩嗎?”

不用回頭也能聽出來表姑娘繡媛尖尖的聲音,拿了三姑太太的地,遲早要有一戰。林小初不怕繡媛,也不打算再象以前那樣讓著她。繡媛過來指著臉子就罵:“一個奴才,敢這樣同我說話?”那手指纖纖要戳到小初眼睛上,小初一抬手,毫不猶豫把這手指打到一邊兒去。對著氣白了臉要拚命地繡媛道:“表姑娘你不曉事,姑太太沒了差使,她應該找的是主子們說去,你找我一個奴才有什麽用?我能作主把差使給你!”

“你…….”出乎意料的反抗,讓繡媛氣白了臉。再聽到小初的話,更是要跳起來罵。剛跳了兩下,小初擺手不屑:“我一個奴才,也比表姑娘你知體麵。有這跳的功夫,我陪你公子麵前跳去,不然老夫人麵前跳去。就說你不滿意家裏的安排,私下裏找我泄憤。”小初往後退一步,擺一擺頭:“走,去不去?”

繡媛被打中心病,就是奴才也不是她家的奴才,她也隻能背地裏發發火罷了。怎奈林小初今天不打算再讓著她,她幹氣得眼睛要噴火。幾步外又是一聲喊:“小初,二老爺讓你過去。”林小初立即滿臉堆笑答應一聲:“這就去。”再回頭來正色告訴繡媛:“三姑太太以前在管,樣樣想來熟悉,你們要是講道理,或許我對公子說說,還可以再用她。”

繡媛劈麵就是一口:“啐,”後麵有人不敢對著小初臉上啐,正吐在小初裙子上。林小初冷笑著看看裙子上,對繡媛露出一臉寒氣,低聲道:“別人啐麵自幹,我也能做到啐裙自幹,不過洗是要洗的,不然可惜了我的裙子。”說過揚長去見二老爺。一麵走一麵心裏惱火,這些依附富家的親戚們,得勢的時候腆胸,失勢的時候不趕快想以後如何,還有心思來找事。

一路惱火到二老爺房外,小初才清醒一下,二老爺找我?又是例行地問公子吃什麽喝什麽見什麽人?或許和我新管事有關係。

二老爺臉色陰沉在房中踱步,象是心神不定,又象是他站著,那略肥胖身軀可以給別人一些壓力。他陰沉沉象無星暗空一樣的臉,算是招牌表情。小初見慣,不覺得害怕。

“公子就是在胡鬧,多少人不用,讓你去看著。你懂什麽?”二老爺例行問過楚懷賢一切事情,就不客氣地這樣說。小初趕快接上話:“我現在也覺得太大膽,不過公子說,不能總在井裏麵呆著,外麵看看也好。”想想再接上一句:“公子說,不能當青蛙。”

楚二老爺陰沉麵上有一絲笑容,對著小初這年青稚嫩的麵龐看看,突然心中輕鬆不少。懷賢就是在胡鬧,或許我以退為進,讓他們去丟個人也好。二老爺在沉思,小初話還沒有停:“又惹來三姑太太家的表姑娘對我趕著打罵,二老爺您看,我這裙子上被她啐髒了。”細看裙邊的鑲邊兒,唾痕猶在。小初指給二老爺看:“表姑娘弄的。”

“那是她不對。”楚二老爺這時候是說公道話,原本踱步,現在就停下來看過道:“家裏規矩,侍候老夫人的人,人人要尊重,就是貓兒狗兒也要敬著才行;侍候大老爺、我和三老爺的人,你們也要尊重,就是我房裏的貓兒狗兒也要尊重才行;你是公子的人,表姑娘要依禮尊重才行。”

小初歡歡喜喜答應一聲:“是。”一眼瞅到二老爺麵上笑容,小初突然醒悟,我是貓兒還是狗兒呢?二老爺這話,是在罵人?當然不是!二老爺下麵的話這就出來:“自你進府,我就看出來你是個曉事的,田莊子應該缺人,你不老成,我指個人方便你請教如何?”

小初這才明白二老爺強調貓兒狗兒的意思,她隻能殷勤地道:“二老爺您說。”二老爺往外麵喊一聲:“郭興。”貼身的跟班兒郭興進來,二老爺麵上笑容多多,含笑道:“這就是公子的丫頭小初,我適才對你說過,公子要看書要舞劍要出門會朋友,小初以後有不明白的,讓她問你。”

郭興唯唯諾諾答應,林小初諾諾唯唯答應,兩個人相對行禮,小初是笑嘻嘻,監視的人不怕多,多了有熱鬧看;郭興是苦笑,去公子書房一趟,二老爺對我這就起了疑心。

出門來小初就對郭興行禮:“郭大叔,我不會種地,以後各樣事情一天對你說一次,你好對二老爺說。”小初越殷勤,郭興越不安。老夫人和公子都答應的人,因二老爺一句“不老成”,自己就跑去插這一杠子。二老爺這主意,是怕我不倒黴嗎?

侄子打聽叔父,叔父也不客氣。小初回到房中去,又聽到一個消息,冬染喜滋滋告訴她:“公子說查上夜的人越多越好,讓我每天也跟著去查上夜。”小初第一句話:“月錢漲了沒有?”再看冬染笑得合不攏的嘴,小初喃喃自語:“今兒沒刻薄,應該是漲了。”

“林小初,你說什麽!”冬染立即拉下臉,小初趕快陪笑,攪盡腦汁找理由:“我是說,你查上夜最好。你說話多犀利,這就比我強。不過,”見哄不好冬染,那張嘴噘得可以掛油瓶,小初這就賣個關子。

冬染立即就急了,她初攬差使,心中正不安。忙問道:“有什麽厲害,你快說。”小初慢吞吞道:“你對我說過,家裏不少人是你伯娘嬸子輩,你要先知會她們一聲才是。不然查到她們不好,你不好做人交待,她們也丟你的人。”

冬染信以為真,再想想更有道理。她牙尖嘴快是個急性子,一覺得有理,急匆匆往外麵走:“可不是,我得回家去說一聲才行。”人就這樣走了。小初擦擦頭上的冷汗,在二老爺那裏不出冷汗了,跑到房裏沁出汗來。難怪二老爺臉色沉得比平時更十分,小初突然想到,二老爺平時進項,應該隻是從家裏而來吧?不然他,能這麽著急!

二老爺不是著急,他是憤怒!這憤怒在小初麵前壓抑,小初隻感覺出來他臉比平時沉十分。回到房中的二老爺仰坐在靠椅上,可以自由自在發脾氣了:“郭興是我最心腹的人,不想也不可靠。”

二夫人倒不覺得:“他隻往公子書房裏去一趟,你就懷疑上他了?看你也不象能用人的人,郭興跟了你三年,你倒不相信他!”二老爺手拍在額頭上:“看看咱們難的,老太太心裏隻有大哥一家,懷賢大了又總和我作對。前兒遇邢大人,對我訴苦說孩子大了難管得很。唉,果然是大了心思就不一樣。”這話二夫人立即不接話,大姑娘湘芷三天喝一碗粥,過上兩天才吃上一頓飯,來了多少醫生看不出來毛病,也算是個難管的人。

“這不,我讓郭興去幫忙,我當叔叔的,給他派個老成人總沒有什麽吧。讓郭興好好看看笑話,看看還是跟著我最好。”二老爺一臉疲憊,最近這兩天他是累了。二夫人嗤之以鼻:“懷賢身後是老太太,你別忘了那當年是個什麽角色。”

二老爺詭*一笑:“我怎麽會忘,可是你也別忘了,那塊地鄰著的,可是張丞相家。這幾年沒有起摩擦,還不是全靠著我從中圓轉。張丞相想要咱們家這塊地,可是想了幾年。”這話二夫人今天才聽說,張口結舌地道:“這……還有這個話?”

“是啊,你們都是宅裏呆著,外麵的事情知道什麽?”楚二老爺重又坐起來:“我還是歇不在,讓郭興去幫忙,得知會懷賢一聲,唉,我這個當叔叔的,真是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