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簽過,這人付了一百兩的定銀。芳香喜歡了,一麵收契約一麵對小初道:“三官人回來看到,一定誇我能幹。”小初醒過神來笑笑,芳香這樣在乎秦三官兒,小初也為她喜歡,這說明芳香改邪歸正了才是。

“他要這麽多巾帕做什麽,還說明巾帕雪白,蒼鷹烏黑,”林小初總覺得哪裏有不對,是種怪異的感覺。芳香一笑,和小初回房去:“管他用作什麽上麵,這生意是得做的。”再招手喊一個夥計:“把房裏殘茶收拾了,一會兒有客人來,給他一個潔淨地兒。”

林小初也笑起來:“真是的,我管他這麽多做什麽。你剛才不在,我在想呢。你這鋪子東西不少,怎麽不上楚家攬生意。幾個管事的,我雖不熟,都打聽過,要知道楚家成百的人,一年要用多少蠟燭燈油這些東西。”

此時在房裏兩人分別坐下,小意進來拿上一塊點心,再拿一個果子,對著她們甜甜地一笑,又跑出去院子裏玩。芳香笑得燦然:“你是真心為人好的人,我遇到你這麽個好人,是我的福氣。尋常有人來買脂粉,報你的名字,我都算得便宜,指著攬生意也指著拉好人緣兒,好做楚家的生意。可是楚家的門不是好進的。”

芳香把話一說,小初也跟著笑:“是我不懂,不想有這麽難。”芳香抿著嘴兒笑看她:“現在覺得自己不錯了吧,以前我看你當丫頭,還有個意不平的樣子。楚家高門大戶的,管事的眼睛朝天,象我們這樣小鋪子,從來不多看一眼。我看準了,等你當了掌家人,我們這鋪子才能進得去楚家。”

“聽起來真不錯,”小初撲哧笑過,眼珠子轉過,又眨一眨眼睛笑著道:“我一個丫頭,看主子眼色過日子。今天還房裏呆著,沒準兒明天就外麵掃院子去了。”小初想到了春紅。她接下去又道:“我當掌家人,這個福氣一定沒有。”

芳香用手指刮著麵龐羞她:“哈,今天房裏呆著,呆著作什麽?是疊被鋪床的吧?明天外麵掃院子,也是掃的梅花雪才是。再說你當掌家人,怎麽就不可能。你不妨試一試?”小初掌著,鼓著嘴不肯一開始就笑。聽到最後才忍不住一笑:

“你嫁了人就這樣可恨,隻管拿我打趣。下一次我有假,先去看珠娘最後再來看你。”芳香欣慰,這樣打趣小初,她隻說是嫁了人後可恨,並沒有說自己以前說話就是笑謔的人。別人都已忘記,隻有自己還存在心裏,時時怕人說不好。

聽小初說要最後來看自己,芳香起身來給小初玩笑似的行個禮:“是我錯了,請多多擔待吧。”然後俏皮地道:“你再生我氣,我就留你到晚上,不陪你去看珠娘。”兩個人玩笑過,又坐一會兒等秦三官人回來看鋪子,芳香陪著姐妹二人往梁龍正的下處去。珠娘還是休養,麵色血色不多卻漸有了。問過梁龍正對她很好,小初和小意才放心地回家去。

進家門是天近暮色,進喜兒在門內等著。他弄明白自己是愛屋及烏,心裏坦蕩得多。過來笑著道:“看了你們數次,這一會兒才回來,就是公子也問過一聲,還是我帶你們進去,免得遇到佳兒娘。”

小初就沒把進喜兒說喜歡自己當一回事情,玩了一天更丟到爪哇國去。看到進喜兒才想起來,暮色中打量進喜兒,麵上微笑和以前一樣,全沒有半點兒要亂親近的意思。前麵隔開幾步帶路,走到可以看到二門,進喜兒停下來:“這就無事了,你們進去吧。”是多一步也不肯走的意思。

林小初放下心來,竊想上午他不過是笑謔罷了,是自己多了心。回房裏來見過楚懷賢,楚懷賢也說一句:“以後早一個時辰回來,外麵不許留夜。”小初和小意回房來換衣服,把街上買的東西分給眾人。

春痕得了一份兒東西,也把自己的新紙筆給小初和小意看,麵有得色地道:“這是好筆呢,一兩銀子一支,我新得的,拿來給你們看看。”荷花聽過從來要說話:“一兩銀子一支?我的姐姐,我一個月的月銀還沒有一兩銀子呢,勸你好好寫,別糟蹋這筆。”

小初微笑,進財兒跟著公子貼身侍候,想來外快不會少。不然這一兩銀子一支的筆,買給春痕真叫糟蹋東西。再看春痕沒寫幾天字,筆筒、水盂,硯滴、臂擱一樣兒也不少,堪比公子書案上。小初掩著口笑過,也把自己給小意買的一個竹子臂擱給春痕看:“沒有你的好,不過是看了你有,也給小意買一個。”

“別的不用再給小意買,這硯滴嘛,我們夥著用,水盂也是一樣。”春痕顯擺了一回,見小意已經在寫字,急急忙忙攤開自己的,也開始寫起來。荷花和小初到外麵拿一樣東西,荷花好笑:“這位不是寫字的,是比東西的。看不出來進財兒這麽有錢,為她這樣胡花銀子。”

在外麵悄悄議論過,小初隻是但笑少說話。再進來小初也寫上幾筆,練一練毛筆字。荷花就是做針指相陪。等春痕說回去,大家也散開洗洗去睡。

清清月光灑在地上,小意玩了一天上床就睡,小初是習慣於睡前想想事情的人。翻個身子對著月色正出神兒,荷花悄聲道:“你還沒有睡?”小初嗯一聲。

“我想家了,這打了春,咱們這隻是化個雪、樹長個嫩芽兒,家裏卻是一大片田裏,一大片綠苗。小初你說,到底哪個好看。”荷花問過,小初比不出來:“都好看吧,你前天還說這裏好,”那是前天吃過一道散下來的點心,是從沒有吃過的,荷花又覺得這裏好。

荷花也翻個身子麵朝床外麵:“這裏當然好,衣服好看人尊重。不過我還是想家,對了小初,我爹媽說我上京,他們就跟來,我天天盼著就是不來。你得空兒幫我寫封信回去。”小初很讚成:“看我沒良心的,五嬸對我和小意那麽好,也應該寄個消息回去。我得那一根如意頭的簪子時,就問過公子可不可以送人。這式樣兒,五嬸帶上最好。”

“你還問公子能不能送人?”荷花來了興趣:“公子沒罵你?要說以後再不賞你東西。”小初回想當時:“公子隻是說,是不是覺得這簪子樣式不好,我說太厚重了。這根簪子最重,倒有五分重。”小初突然想起來,進財兒外快多,應該是與公子賞賜不無關係。可是公子的月錢一個月不過那些,都在房中丫頭們手裏管著。他散漫花錢,這錢又是哪裏來的?不僅賞林小初,大丫頭多得首飾,小丫頭多得幾百錢的賞賜,近她們一個月的月銀。小初明白過來,公子也在時時收買人心。

說到賞賜,荷花又要眼紅:“在房裏侍候的,就是比在外麵掃院子好。我一次兒賞錢沒得過,小意還得過兩次,足有五、六百錢。象你七、八根金簪子,雖然都不重,也不少錢了。”荷花又唉聲歎氣上了。

小初勸她:“睡吧,以後總會有的。明兒我寫信,要是我忘了,你記得提醒我。”荷花答應過,突然又想起來:“其實我喊你,是問你大姑娘生日,咱們要送東西嗎?這些人情上往來,我隻能問你。問秋白姐姐,她鼻子裏一哼,那意思分明是說,我不是有頭臉的人,我送去大姑娘也不要。”

這樣話小初聽著又要笑:“她鼻子裏哼是不好,不過咱們是不用送。要是公子生日,倒要準備一下。”小初竊笑一下,公子要我做活,隻動了幾針還擺在那裏。

“說給你聽,是想著你要送才是。我聽到秋白姐姐和夏綠姐姐合計著送什麽,才去問一聲兒。”荷花說過,小初打哈欠:“她們是湊分子嗎?告訴我知道我就添一分兒,不告訴我,我裝不知道。咱們不是有頭臉的人,而且也沒錢。”

這樣商議著,兩個人慢慢睡過去。晨明起來荷花去灑掃,小意在學針指,往針線上人那房裏去,小初往公子房中來,等楚懷賢出去,果然聽到丫頭們商議大姑娘生日,大家送什麽。

小初聽了一時隻不說話,冬染又笑上她:“你這個財主,今天隻裝憨兒,怕掏銀子不成。”小初聽過要笑:“姐姐又取笑我,我怎麽成財主了?”

夏綠也道:“冬染又胡說了,她剛來就請客,我覺得你過於靡費,花得多了些。”小初還沒有接話,冬染搖頭晃腦指著自己鼻子道:“她瞞不過我才是,公子後來賞了她錢。不然公子那繡五福的荷包,怎麽跑到小初手裏了。”

秋白格格笑一聲,對林小初道:“這屋裏有青天。你仔細著,你上夜和公子說什麽,冬染一字不錯都能說出來。她呀,一準兒在床底下貓著呢。”

房裏一片笑聲中,冬染把手中頂針取下擲過來,笑罵道:“作死的小蹄子,是你想床下麵呆著才是,怎麽把我扯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