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王菩薩,是立下要度盡六道中生死流轉眾生的大願,曾說過:“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堅定佛語。

這是個會在地獄裏超度鬼魂的菩薩,所以提到地獄裏時,一般會提起地藏王菩薩。

現在太後逼著慧元和智能請地藏王菩薩,慧元和智能就為了難。鬼魂還可以假裝,這菩薩不能假裝。

難度比較大!

宮中重新開始準備起來,這一次也不讓民間焚香了,張太後隻讓宮中人人沐浴,齋戒三天後重新請魂。

楚太傅說擾民的話,還是在張太後心裏起了一定的作用。

慧元和智能急了一天一夜,來找在宮中暫住陪太後說佛法的神機高僧。是言詞卑切地和神機商議:“沒有大功德,是請不來菩薩的。”

可是不能對太後說她沒有大功德吧。

神機微笑:“你我佛門中人,化緣吃齋修行佛法以度眾生,這塵世上的孽緣,還是不入的好。”

慧元和智能也是有道的和尚,一時為金粉所迷才會到宮中來。兩個人默然過,有醍醐灌頂的感覺。

“多謝神機大師指點,隻是眼前這一件事情要了解才是。”智能這樣對神機說。張太後本人一直信佛,佛經念得不少,對佛法算是粗通。所以想糊弄她,也必得是精研佛法的僧人才行。

原來慧元和智能一直吃香,現在神機來了沒有兩天,把因果這些話給張太後說了又說,張太後再結合自己以前的想法,對於請魂一事也淡了下來。

逼著慧元和智能必須還要請,隻是張太後要尋個事情發作這兩個僧人。

神機早就把辦法給他們想好,他是應楚太傅之請到宮中來解惑,不是製造事情的。他不慌不忙地道:“既然準備了,就請吧。到時候老僧上壇念一卷經去。”

慧元和智能半信半疑,也隻能這樣答應。回去又冥思苦想了兩天不得辦法,隻能把希望寄托在神機身上。

這一晚,張太後攜著皇上,帶著嬪妃和宮人太監們來到設好的道場下。是夜,星光滿天,神機頭毗盧冠、身披袈裟,登上高壇說了一卷地藏菩薩十輪經。

張太後聽得如癡如醉若有感悟。曆代要是都能請魂,這些皇帝們為什麽不請?張太後沒有再追究這些事情,留神機在宮中多住幾天,要給他在京裏起寺廟,神機不肯:“老僧以一身來,還以一身去。”張太後這才作罷。

過了兩天,慧元和智能自去,張太後也沒有苛責,各送了一身燙金袈裟,給了些盤纏。

慧元和智能後腳出了宮門,楚家的家人就回去報信。楚太傅大喜,從案牘中抬起頭命:“晚上擺下家宴,在水邊上看月。”

還是夏日,天上星光滿天,水榭上飛舞著不少螢火蟲。豫哥兒隨著曾祖母過來,要過母親的象牙扇,在水邊跑著撲螢火蟲。

隻有幾個月的驥哥兒也過來,他睜著眼睛四處看,再找人聲聽。

楚太傅是精神抖擻最後出現,楚夫人陪著楚老夫人過來,楚太傅身邊,是楚懷賢。父子兩個人都是打扮潔淨,看上去極是相似。

讓人安坐過,楚太傅指著下首一個位子,對小初道:“媳婦,你也坐吧。”除了楚懷賢,別人都吃了一驚。

直愣愣的眼睛中也包括楚老夫人的眼光,一起看著楚太傅。太傅大人笑嗬嗬,對楚老夫人和楚夫人道:“這是個聰明的媳婦。”

這一句話說過,再也沒有別的話。

小初謝過坐,坐下來自己覺得受寵若驚。雖然她可以告訴自己不在乎長輩們如何對她,雖然她可以告訴自己楚懷賢對自己好就行,可是今天公公當著人承認她,小初心裏是樂花了無數朵花。

看一看席間,楚太傅是笑容滿麵,二老爺和三老爺也不敢不笑;楚老夫人眼睛裏隻有曾孫子,是笑嗬嗬;楚夫人也有笑容,二夫人和三夫人對著小初,也就笑成了花。當然楚大公子,他向來是護著的。

這一夜小初沒有醉在喝下去的三杯酒中,而是醉倒在這星光下的笑容中。她眼睛比平時要亮,偶爾回長輩們的一句話,也比平時要歡樂。

正在和豫哥兒說螢火蟲,聽楚太傅和楚夫人在說話:“家裏有我當年在九華山請回來的一卷地藏菩薩本願經,你找出來,明天和媳婦一起送到宮裏。”

小初心裏又開了一次花,聽楚太傅下麵是這樣說的:“母親年紀已有,她說不去了。”楚老夫人眯眯笑,眼睛還隻看著驥哥兒。

驥哥兒在打哈欠,在流水聲、歡笑聲、哥哥的吵鬧聲中,漫不經心地閉上眼睛,開始呼呼入睡。

“我們要走了,”驥哥兒睡了一會兒,楚老夫人也坐不住了:“露水要下來了,我也要回去睡了。”

大家站起來送楚老夫人一行,楚老夫人特意交待小初:“明天進宮,你打扮好了來見我。”

楚少夫人的心花,今天晚上又盛開了一回。

楚老夫人的身影轉過花叢後,跑著玩的豫哥兒身後帶著丫頭回來了,四下裏一找:“咦,曾祖母呢?”

再看不到驥哥兒,豫哥兒小臉上已經烏雲密布。小初好笑的看著他,本以為豫哥兒會哭。他那小臉上黑了又黑,響亮地說了一句:“晚上,我要和母親去玩。”然後又跑開。

楚懷賢開始想那床上又睡上這兩個愛趕著人睡的母子,像是自己今天晚上,又不能太安生。

第二天,宮中見張太後。楚太傅、楚夫人和楚懷賢、小初一起送去。張太後正和神機說佛法,聽到太傅大人來送佛經。張太後愕然不相信過,趕快道:“讓他進來。”

這一家子人進來行禮,楚太傅從楚夫人手上取過一個紅木雕刻菩提樹和飛天的盒子,親手呈給太後。

宮女接過,轉呈給張太後。張太後一看到盒子上麵有菩薩像,先念了一聲佛,再合十稽首過,親手打開盒子看裏麵的一本有年頭兒的經書。

上麵寫著“地藏菩薩本願經”。

小初是一直在裝著不經意地注視著太後和公公的神色,不經意看到公公眼神在太後身邊的神機高僧身上掃過時,楚太傅和神機麵色都有些發白。

正在猜測,張太後已經滿意地看過,讓人收走。對著楚太傅是覺得自己贏了的神色:“太傅,你家裏還有佛經,我真是不敢相信。”

“回太後,這是為臣少年時在九華山遊學,求的一卷經文。為臣少年時,老莊也看,佛經也看,如今上了年紀精力不濟,是看得少了。”楚太傅回話。

張太後極是得意,麵上壓抑著得色,對著楚太傅宣講一通佛法:“……誠心信佛,精力就會有。太傅大人,你也要信才行。”

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張太後覺得她贏了,楚太傅覺得他可以鬆一口氣。

回到家裏,小初把疑問告訴楚懷賢:“父親像是認識神機高僧?”楚懷賢在她鼻子尖上點一下:“不是你的主意,父親把神機大師遠路請了來。神機大師托梁王抱怨,說這不是請人,一路快船也罷了,就是快馬進京,把他顛得不行。”

“那是認識的。”小釋然。

楚懷賢笑:“豈止認識,是多少年不來往。父親少年遊學到九華山,與當時也是少年的神機大師一個說佛法好,一個說儒家妙。舌辨了三天三夜沒有輸贏,父親扔下話來,說他幼學儒家,一定能名列高位,為百姓謀福,這才是真正的救眾生;神機大師不甘示弱,說他幼學佛法,終將成佛,這才是普度眾生。”

“那現在見麵,為什麽都不喜歡?”小初回想宮中楚太傅和神機的神色,都不像是喜歡的。

楚懷賢更要笑:“這是幾年前,父親和神機大師又見了一麵。神機說父親以後一定會來求他,說他是佛前演算出來的;父親說神機大師怎麽還沒有成佛?又重新舌辨一番,不得輸贏。”

小初聽得神往:“原來是這樣。”她悠悠地道:“那現在,算父親輸了,還是算神機大師輸了?”

“父親也沒輸,他說神機大師人在俗世中,一定也求他。十幾年前有人聽到神機大師名聲廣,去廟裏請他不去就強勢欺壓他,是父親為他解了圍;這一次父親來找神機大師,又丟了一次麵子。所以,還是不輸不贏。”

楚懷賢笑容滿麵:“大師,是個有性子的人,爭論起來,是寸步不讓的。”小初笑盈盈:“這真是看不出來。”

“你還真是聰明,”楚懷賢把小初拉到懷裏來:“你要去收拾人,就去吧。小心一些,有事情早來回我。”

小初微笑:“這事兒呀,本來就得也靠著家裏才行。”她往房外夏日鮮花中看一看:“驥哥兒要百天了,來的人應該不會少吧。”

隻是表麵上不請客不宴遊罷了。

沒過幾天,就是驥哥兒百天到了。如小初所想,沒有宴遊也沒有小戲子,但是來的人不少。

和驥哥兒滿月一樣,宮中張太後處和皇帝處都有賞賜。皇帝賞的一枚鑲翡翠金如意,張太後賞下來的是一串難得的紅玉十八子,念佛用的。

楚太傅接過賞也沒有計較這十八子又是太後要顯擺一下她勝了。神機就要離去,太後以後愛信佛,一個人在宮中好好念吧。

宮中在新起一座追思堂,楚太傅親筆上的折子,請旨給張太後建造的。在那裏清幽小院中,好好追思不要再亂出幺蛾子。

梁王送來的是一套小刀劍,精美得刀劍鞘上都鑲著寶石。楚懷賢看到對父親笑:“殿下這一套刀劍是我看到,對他說豫哥兒主習文,驥哥兒主習武。不想他果然有心,送了來。”

“你這個挑東西的本事,不是老子給你的。”楚太傅罵了兒子一句,挑祖母的東西,楚懷賢是最有本事的。

給小初挑嫁妝,要是換了別人去挑,至多兩、三千兩銀子的東西就知足,再加上現銀也不少。

楚懷賢是問過楚老夫人給多少抬嫁妝裝裝麵子,按著抬數去挑,挑了上萬兩的東西回來。一直不還,最後變成小初的。

把兒子罵過,楚太傅重打笑容,對楚懷賢道:“你今天不用跟著我,去看著驥哥兒,今天不擺戲台,宮中太後也有旨意,親戚知己可以擺酒。人多,不要嚇到驥哥兒。”楚懷賢聽過,先回道:“驥哥兒隻怕和豫哥兒一樣不怕,豫哥兒過百天,聽到人吵吵,他還撒尿呢。”

楚太傅也笑,撫一把胡子:“還揪我胡子呢。”

楚懷賢說過,還是聽從父親的話去看兒子。走開沒有幾步,見到楚二夫人和一位夫人的背影。

這背影,是杜夫人的。楚懷賢笑一笑,小初這丫頭,要收拾人的心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