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來謝楚懷賢,同時顯擺一下功績:“沒有虧。”楚懷賢隻道:“下次多留意,這樣的事情,少做幾次的好。”
“知道了,”小初開心的往外麵去,又回身一笑:“多謝你。”楚懷賢道:“怎麽謝?”小初想上一想:“以後你愛吃的,我多讓你一塊。”
楚懷賢舉起手中筆作勢要擲過來,楚少夫人拔腿就跑走了。
進喜兒上午回來,告訴楚懷賢:“大國舅在漕運衙門裏發脾氣,說現在雖然不是漕運時候,堵塞河道就是不對。讓漕運上的人嚴查緝拿。”
楚懷賢聽過沒有說話。運河堵塞,是多少年的事情。從前朝開始,在那河兩邊有花園子的人,貪圖河上風景秀麗,慢慢地都把花園子往河上擴。隻見擴不見拆,所以運河越來越窄。
禦史們上過不少奏折,父親也為此事頭疼過,就是張丞相也認為應該拆。可是清一色兒的皇親,拆哪一個人的是的。
在書房中的楚懷賢打算拭目以待,看看大國舅有什麽招兒疏通這河道。
小初出房門,是換過衣服往十六公主府上去。楚少夫人,來看笑話來了。
公主嫁的駙馬楊都尉,也是一表人才,才貌雙全的人。天底下才貌雙全的人不少,十六公主耿耿於懷的,不過是她的初戀,她沒有得到。而得到的林小初,又是個丫頭。要是換一個名門閨秀得到,或許十六公主的心裏會好過些。
她在房中正坐著,聽說楚少夫人到來,說一聲:“請她到園子裏。”自己也出房門,往園子裏來。
公主下嫁的這園子,是禦賜的。園子名花無數,競相鬥豔。
楚少夫人一路進來,羨慕了一路子。到遠遠見到十六公主的人,楚少夫人才多了一下心。讓我園子裏未必是看花,又是想說自己以前是個賣花姑娘。這京裏已經人人盡知,楚少夫人昂首挺胸,英雄不論出身低,小女子也是一樣。
述禮過坐下,十六公主笑吟吟:“少夫人,你看我這園子的花如何?”小初提著心,卻是真心實意地誇了一句花:“真不錯,要是公主肯的話,想求一、兩株回去。”
主動把話題送上來的小初絕對讓十六公主好好笑話,不就是笑話是個賣花的。楚少夫人麵對這樣諷刺時,就打算一腦門子勞動人民自力更生最好的心理。從語言上是恭聽的,從心理上鄙視這些封建階級。
至於小初自己現在也算是封建階級貴族,她暫時性想不起來。
公主今天真和氣,倒沒有提楚少夫人賣過花的事情。她是笑著對身後招一招手:“把咱們的新鮮點心,送上來給楚少夫人嚐一嚐。”
丫頭們送上一個小小的白玉五寸盤,上麵放著鮮豔的幾塊點心。就是小初不認識,也能看出來這點心是花做的。
“這是我花房親手種的,駙馬最是愛吃。我特意留了幾塊,等你來看我招待你。別客氣,嚐一嚐,看看我的手藝如何?”十六公主笑語殷殷,從話上來聽待客算是誠心。楚少夫人也不客氣,拿了一塊吃了一小口,立即讚不絕口:“公主好手藝,真好吃。要是有多的,真想帶幾塊兒回去慢慢吃。”
十六公主手再一抬:“當然有,給楚少夫人拿幾塊裝盒子,她回去時好帶上。”楚少夫人一氣吃了兩塊,當然隨口請教:“這是怎麽弄的?”
得了意的十六公主不慌不忙地道:“這是古書上的,民間沒有這樣的書,隻有宮中才有。就是宮中有,也得有人會看才行。我是求過皇後,才得以看了這本書。那書上還有別的菜,極是雅致。朗月清風時,春花水邊時,能用上這些,駙馬常誇讚呢。”
楚少夫人眨眨眼睛,因為不能以下犯上,她沒有說出來。公主是最近才成的親,和駙馬哪裏來的春花水邊。難道她成親前對自己丈夫的窺視,全是偽裝出來的?
才女在顯手藝。正確來說,不是在顯手藝,而是顯她有才。顯示一下才女過日子,與別人就是不同。
“一早起來呢,駙馬最愛的就是綠窗幽靜,頭一天兒酒醉後,常念的是紅屏風掩綠窗眠;平時愛登高,又愛的是黃花宜泛酒,青嶽好登高;晚上,你也知道,這秋風泛江最是有趣不過,常感歎空巢逐樹流呢。”
小初在心裏腹誹她,有趣?我的宅子叫無趣樓,梁王出的一個上聯,你難道沒聽說過?秋風泛江?為什麽不念君住長江頭,妾住長江尾呢?
楚少夫人詩詞有限,從來也不是才女。她裝出認真和羨慕的樣子聽著,把十六公主這一通話聽完,粗算一算,約過了一刻鍾。
可憐她記得住這麽多的詩詞,可憐她要對著自己背,可憐她對著背的自己,不是一個才女。楚少夫人這樣想過,對十六公主道:“前天我遇到金夫人,說起公主外麵也有些鋪子,最近街上過冬的衣服忽漲忽降,京裏的窮人們可怎麽過這冬天?”
十六公主這才女,不是小初這樣一心鑽到錢裏麵的財女。她沒聽說到這與小初有關,剛才炫耀的得意,這就也肯說一句實話:“像是虧了一些。”楚少夫人故作驚訝:“公主也……我本來還想和您請教呢。”
“虧就虧吧,我不指著那錢用。”十六公主不放在心上,楚少夫人在心裏牙癢癢的,她來時的得意去了好些。
做了一個下午,楚少夫人吃了五、六種書上的點心,嚐了一道山家清供上的名菜,帶著幾個盒子的點心回去了。
楚懷賢下午早早回來,一進院門先聞到一股子難聞的味道。“這是怎麽了?”楚懷賢不悅地問丫頭,有責備她們沒有收拾好的意思。丫頭含笑:“是少夫人在煮吃的。”
再聞聞空上那股子燒焦燒糊的味道,楚懷賢懷疑地道:“這是吃的?”光聞這味兒就不能吃。
走到後院去,見池子邊兒上幾塊石頭支著一個茶吊子,架子還在,茶吊子在小意手中。小初和小意都是滿頭大汗,外麵秋風也沒有把汗帶走。
“姐,就隻有這些了,”小意袖子卷起,一隻手拿著一把小刀。小初兩手按著茶吊子,讓小意在茶吊子裏麵刮。
春水和秋月在一旁,一概是嘻嘻的笑。
楚懷賢剛一轉過廊角,聽到這句話的同時,就看到小意刮的是黑乎乎的一團子東西。焦味兒糊味兒,就是從這裏來的。
那是燒焦了的飯。
“倒水,小意,你還記得是這麽多的水吧?”小初說過,春水上來加水,小意答應著:“差不多,就是這麽多的水煮開了,就是鍋巴飯了。”
鍋巴飯?楚懷賢失笑,這叫黑鍋底飯還差不多。
笑聲輕輕,還是驚動這幾個人。小初回頭看到是楚懷賢,先是一喜,又噘起嘴來:“你回來了。”楚懷賢看著小初這神氣,走過來伸頭看一眼:“你這個,不是給人吃的吧?”
“怎麽不是,是準備送人的。”小初說過,楚懷賢這才看到她臉上多了一道炭灰,再聽到小初這樣的回話,極是警惕:“你又想什麽主意!”
以楚懷賢想小初,隻能想到她不打好主意。小初骨碌碌著眼睛道:“你猜?”楚懷賢把她拉起來:“讓別人弄吧,你回來我和你說話。”小初被他拉著走,不忘回頭對小意道:“你看著一點兒,這粥可不能煮糊了。”
小意得意洋洋:“有我在,你放心吧。”等姐姐和姐夫走開,小意姑娘才道:“上次這飯,也是我煮的。”
兩次大廚,都是小意姑娘。
楚懷賢和小初到房中來,進門聞到房中有淡淡的花香和點心香。這香氣極是好聞,讓拖著小初回來,準備審問她的楚懷賢眼睛找了一下,見到榻上放著幾個點心盒子,不過空空如也,一塊點心也沒有了。
“這香氣好聞的很。”楚懷賢剛說過這一句,見小初把袖子一甩掙脫開來,坐在榻上噘著嘴是生悶氣的樣子。
楚懷賢好笑起來,過來問道:“你又怎麽了?”再指一指榻上的點心盒子道:“你要做吃的,也應該學一學這樣的,你後麵弄的是什麽,還真的是打算送人?”
小初黑著臉,重重的哼了一聲。把身子往旁邊扭一扭,半側著身子對著楚懷賢。像是怕他看不到自己生氣,用力把嘴再噘高些。
楚懷賢不理小初,也坐下來去拿點心盒子看,一翻過來見到後麵是楊駙馬府上的記號,心裏馬上就明白了。
見小初還在生氣,一臉有理的表情。楚大公子把這點心盒子放在鼻端嗅一嗅,故意道:“這香味兒真好聞,哪裏買來的好點心,你一個人全吃了。”
“天下少有,難得的好點心,香可比鮮花,味可比龍肝鳳膽……”小初說到這裏,楚懷賢帶笑道:“是孔雀膽嗎?”
小初把嘴繼續噘著:“還有鶴頂紅呢。”
一個點心盒子砸過來,摔在小初身上。小初大怒,撿起來那盒子舉在手裏,對著楚懷賢把眼睛瞪圓:“為什麽扔我?”
“十六公主才德容功,是宮中人人稱讚的,你這個不學無術的人,這一會兒再心裏不服,已經晚了。”楚懷賢笑罵道:“你這個不學無術的人。”
不學無術的這個人,丟下點心盒子撲過來到楚懷賢懷中,扯著他的衣襟嬌滴滴:“那你喜歡不學無術的,還是喜歡才德容功的。”
楚懷賢仰起臉來對著房頂繪著的花紋看著,小初吃吃笑著把他的頭頸攀下來,催促道:“說呀,快回話。”
“才德容功,當然人人喜歡,”楚懷賢說過,小初哼哼地笑:“你是有意氣我是不是?”依到楚懷賢耳邊去撒嬌:“是不是?”
楚懷賢笑嘻嘻:“傻子,小傻子,千金白玉人人喜歡,得有那福氣消受才行。我嘛,就配你這個傻兮兮,不學無術的人。這一輩子,隻能是這樣了。”
楚少夫人笑得喘不過氣來,好容易笑稍止,誇獎自己的丈夫:“你很有自知之明,有自知之明是一件好事情。”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後院子那弄的是什麽?”楚懷賢先說在前麵:“要是你看過十六公主的手藝,因此嫉妒給我吃那個,我可不吃。”
小初笑眯眯:“你放心,你想吃,還沒有呢,”她笑得胸有成竹:“那個呀,是我特地回給十六公主的禮。”
“你這是個什麽,給回給公主去。”楚懷賢擔心上來:“我讓丫頭們扔了吧,免得我出門被駙馬笑話。”
小初不讓他扔,同他拉拉扯扯的笑著。外麵傳來小意的笑聲:“姐,這黑玉白玉粥,煮好了。”一股子焦味兒又躥進房間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