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夫人回去,就為楚少夫人搜羅宅子。小初想要的那種,又卡著錢來,不是說有就有。官夫人在家裏,讓人請相熟的經濟來,把要宅子的話告訴他們,讓他們幫著找。

經濟三、兩天來回一次話,官夫人就三、兩天去回一次楚少夫人的話,算是大家常來常往。這一天是下午,日色半昏半沉若有雨。官夫人在躁熱中醒來,對著楚家濃濃的密蔭想過,又讓人喊經濟過來:“我要買的那宅子,要樹多才好。”免得楚少夫人家裏住慣,相不中介紹的宅子。

經濟為難地笑:“又要臨街有門麵,又要亭台樓閣全俱全,又要好又要錢少,我其實抽不了多少錢,主要是這樣宅子都不便宜。京裏是什麽物價兒,”官夫人打斷她:“我都知道,你隻管去找,反正買的人也不急。”

外麵傳來笑聲:“是誰要買宅子?”林夫人笑吟吟進來,官夫人含笑:“打哪兒來,今天倒想起來看我。”讓坐的時候,對經濟使個眼色。經濟也知趣,說一句:“我去忙,”就走開了。

林夫人覺得冷淡,似笑非笑地對著經濟的背影道:“我來了,她走了,難道欺負我買不起房子?”官夫人為經濟開脫道:“人家是有事,再說你現在並不買。”林夫人立即跟上道:“那誰買?”官夫人笑容可掬:“說了你並不認識,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要進京,托我先給她看宅子。”

門簾子響動中,文夫人手挎著竹籃子走進來,見林夫人也在,忙招呼道:“好幾天不見呢。”林夫人格格笑起來,手指著文夫人對官夫人道:“這也是你的親戚,難道是她要買宅子不成?”文夫人聽不明白,隻陪著笑。林夫人又笑問文夫人:“聽說你們老爺的案子重新審,所以你們要買宅子京裏常住是不是?”

“您和我開玩笑呢,案子是重審,京裏也要常住,隻是宅子買不起,有買宅子的錢,”文夫人道:“我也先請請幫忙的人了。”

官夫人張開手指,笑看著自己指上的蔻丹。見林夫人越問越深,官夫人對文夫人道:“你別理她,她好些天不來看我,我記恨她呢。”官夫人被迫,這幾天對林夫人的怨氣說了幾句。林夫人有知覺,她最近常到金夫人處,自覺得認識的人又不一樣。隻是金夫人處雖然好,那些人眼睛裏看不上她。官夫人這裏大家和氣,又覺得她們不太中用。見官夫人抱怨,林夫人打起笑容:“我這不是來了,天熱難出來。”

說過去看文夫人帶來的竹籃,上麵蓋著一塊潔淨的藍布,裏麵是一雙精致的虎頭鞋。林夫人奇怪了,伸手要去拿一個看看。一直在她們麵前提著小心的文夫人不讓,是陪笑哈腰:“可不能碰,碰髒了不好給人。”林夫人被文夫人這樣說,很是不悅地道:“不看就不看,這是給誰的這麽寶貝?”

文夫人隻是笑,小心地把上麵的布又蓋好,再對林夫人道:“您剛才也說天熱人難過,這手心裏的汗水糊在上麵,就髒了。”

林夫人更覺得冷遇,她冷笑著猜:“天熱人難過,手心裏出汗你還做這個活,看你做得這麽幹淨,指不定是怎麽拿捏自己才做出來的。是給誰的,你要費這麽大心思?”文夫人隻是笑,官夫人攔住她的話頭:“管她給誰去,你又不能穿。”

“我當然不能穿,我是一歲孩子嗎?”林夫人更動了氣,更要弄明白這是給誰做的:“別人沒有這麽大的孩子,就是有,你也犯不著巴結。”這話說得文夫人臉一紅,官夫人瞅了林夫人一眼,很想問問她最近在金夫人那裏,都巴結了誰。

林夫人不費什麽力氣就猜出來:“要用心巴結而又有這麽小孩子的,隻有楚少夫人。”林夫人含笑問文夫人:“都說你們老爺的事情是找了楚家,現在看來果然不假。楚少夫人那個人最冷淡,和她說金子銀子一概不接腔。你要是以為她有多少錢,出去花錢上她拿不出來。真是奇怪,怎麽就和你對了緣分,讓我想想,是你們家太窮,讓她覺得親切吧?”

這一番話出了林夫人的氣,讓文夫人尷尬無比,官夫人聽得柳眉倒豎,也想冷笑了。

文夫人喃喃地解釋著:“是她心善憐貧,我們並沒有給過她什麽,隻有這雙鞋,是我花了功夫做的。”林夫人撇嘴:“不用解釋了,你用的招數原也對。她一見到窮人,當然要裝裝樣子。人要是忘了本,還有什麽意思?”

聽到這裏,官夫人覺得自己可以表現聽不下去,對林夫人道:“你真話多,早上家裏買的西瓜好,讓人切西瓜來,你吃過了應該少說幾句吧。”

這就讓人切西瓜送來,大家吃過,林夫人告辭。見她出去,官夫人這才道:“總算走了,好些天不和我來往,今天來了,就不省事。”文夫人勸官夫人:“為我你才吃了這些話,我感激你。”官夫人對她擺擺手:“與你無關,你既然來了又遇到這一出,我索性告訴你,有什麽話不要告訴她,她最近和金夫人在一處,不再和我好。”

聽到金夫人這三個字,見人就笑的文夫人也沉下臉:“這是個黑心的人,我家老爺在獄裏,我去送飯時,認識一些罪官的家眷,背後說起她來,有三、四個人在她麵前使了錢,卻一點兒忙沒有幫上。倒不如楚少夫人,一個錢也沒有送。”

“就送她也不要,”官夫人想想看望楚少夫人時,楚公子在房裏,主人客人說話一概小聲。楚公子略有動靜,楚少夫人馬上就知趣之極。官夫人再補充道:“她是不敢要,未必是不想要。這樣吧,她交待我私下裏給她看宅子,等她宅子買到手,你來賀賀罷了,也花不了多少錢。”

文夫人答應下來,再道:“果然是她要買宅子,我倒聽到有便宜的宅子,是家人也在獄裏,我們因此認識,前天街上遇到,她手裏還有車,看到我從車上下來,對我噓寒問暖的,倒送了我一兩銀子。我問她哪裏去,她說贖罪要銀子,準備便宜賣京裏的宅子。你覺得如何,要是可以,我就找她去問問。”

“好是好,”官夫人到底在外麵常走動,多了一個心眼兒:“她是哪一家,是什麽罪?賣的那宅子是不是可以賣?這個要打聽清楚。”

文夫人趕快說出來:“姓劉,她家裏公公丈夫全在獄裏,是什麽罪我不知道,你比我強,你打聽去如何?”官夫人揣測一下,道:“我去打聽罪名,你去打聽她那宅子有沒有賣出去。一切妥當了,就請楚少夫人去看看。記住,這可是她私下裏辦的事情,不能讓別人知道了。”

從官夫人家出來,文夫人沒有回家,徑直去劉夫人家裏問宅子;官夫人則出門上車,去打聽劉家的是什麽罪名,那宅子是不是可以賣的。

楚少夫人在家裏,日日嬉遊。見官夫人來請自己去看宅子,欣然出門。下車的時候,小初先驚訝一聲:“這個要賣?”

兩扇木門,門上是獸銜銅環,門雖然灰塵滿在,卻不太舊。進去後是幽靜宅子,小橋曲欄上,還有落花。

正房是隱在花叢中,前麵有花壇,後麵是花架。小初越看越喜歡,雖然裏麵疏於收拾,交給龔苗兒也就一個月就可以收拾好。前門是幽靜的,後門倒通往熱鬧街道上。劉夫人是個三十多歲麵白白的婦人,穿一件舊衣服,頭上隻戴兩個釵環,垂淚道:“要不是救公公和丈夫,這園子怎麽也舍不得賣。”

來時並沒有說是哪一位要買,是以沒有人對著楚少夫人沒完沒了說冤屈。但此情景在眼前,小初也勸了幾句:“會出來的。”不痛不癢地勸過,問過價錢也便宜。劉夫人是巴著趕快定下來,但買東西的人要考慮才是。小初許她三天後回話,興衝衝坐車回去了。

楚懷賢不出門,不在房裏就在祖母或父親處。小初出門他是知道的,估計著要回來時,楚懷賢往房裏來,和回來的小初在門外遇到,小初笑得燦然,楚懷賢取笑道:“像是路上撿了什麽?”小初過來牽起楚懷賢的手:“撿到人一個。”然後就催:“快來快來,我有話對你說。”

楚少夫人的宅子夢,一一地對楚懷賢說得仔仔細細。楚懷賢聽得要打哈欠,最後隻問一句:“請不請我去住?”

小初急急的白眼他:“當然請,等我收拾好了,請祖母、父親、母親,再加上你,一起去住。”楚懷賢懶懶閉目:“嗯,真不錯,就是你把豫哥兒少了。”小初笑得像小狐狸:“祖母和你們都去了,豫哥兒當然也去了。”楚懷賢一笑:“算的真不錯,你這宅子買下來,收拾要多少錢我給你。”

楚少夫人的算盤早就精刮刮:“讓酒瘋子收拾,一個錢也不給他。”楚懷賢睜開眼,詫異地道:“為什麽隻欺負他?”小初嘴又扁起來,欺負他?被他欺負了才是。好在楚懷賢不過問小初手裏還有多少錢,一船草藥被燒的事情,小初至今沒有說。

見小初莫明的委屈,楚懷賢安慰道:“你又聽了他的話?你說話不讓人,再還回去就是。”小初這才喜歡起來,蠻不講理地道:“就給他收拾,偏讓他收拾。”讓他欺負人!

“得理不饒人的丫頭。”楚懷賢說過,打了一個哈欠:“我睡一會兒,晚飯鍾點到了,你再喊我。”說過閉目小息。

楚少夫人慢慢走出來,她睡不著,就坐到廊下歡歡喜喜想自己的宅子。那長廊不錯,豫哥兒會走了,在那裏麵挪動小胖腿一定很可愛。還有荷花池,晚上和公子在那裏說話的好地方。當然夫妻吵架例外。

再有就是一年四季種什麽,小初笑得眼睛都彎了,當然都由著自己的來。春天迎春如金遍地開;夏天池子裏放上小劃子,和豫哥兒玩水去;到秋天,柿子樹上結果子,豫哥兒看了一定喜歡;再就是冬天,公子最喜歡賞梅花,公公楚少傅也喜歡,和酒瘋子說,多多的種上梅樹。

想了一個遍,至於楚少夫人喜歡什麽。林小初最近越來越喜歡的,是自己的丈夫。她滿意的歎一口氣,有自己的宅子,真好。

春水走過來,輕聲喊道:“少夫人?”小初眼睛亮晶晶回過頭來,一臉喜悅地道:“什麽事?”春水提醒道:“冬染在家裏請您用晚飯,你對公子說了吧?”

“啊,這個,我忘了。”小初極是無辜,想一想笑嘻嘻道:“你拿衣服來,我去告訴公子。”小初走進房裏,離睡著的楚懷賢幾步外,小聲地道:“冬染請我吃飯,我去了啊。晚上不陪你,真是抱歉啊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