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化完,春意叢生的時候,小初坐在榻上對著手裏的貼子一一檢視,去哪裏呢?其實就是大家吃吃說說笑笑,但是出去走動走動,總是不悶的。
把幾個中意的貼子挑出來,小初拿在手上去給書房。楚懷賢見小初笑容滿麵進來,臉上也帶上三分笑意,夫妻看起來十分和氣,小初把貼子遞過來,一一地道:“明天去這裏,後天去這裏,對了,”笑容殷殷下,小初趁勢又問道:“草長了有寸把長,你不出去遊春?”
楚懷賢帶笑道:“我晚上回去,不用等我晚飯。”小初還是一臉笑:“好。”轉身出去,臉上笑容立即沒了,肩頭垮下來,雙手垂著低著頭,偽裝關心真是累呀。
從明窗裏往外麵看小初背影的楚懷賢,又恨得牙癢癢,你反正也是裝了,就不能多裝一會兒,至少活蹦亂跳出院門後,再沒精神也不遲。看案頭黃曆,夫妻裝相又是半個月過去。大家心裏那個結,到現在還在。
小初在努力練收發感情,楚懷賢不願意在小事情上哄她,在他看來的小事情,是林小初放在心裏的大事情,是林小初覺得褻瀆感情的大事情。
白天裝笑把楚懷賢送走,到晚上如果太晚,就一臉笑眯眯衝到書房裏問:“今晚睡書房?”楚少夫人每每這樣做的時候,心裏是想著楚懷賢能說睡書房。偏偏楚大公子明知虛情假意的問候下,也是笑容滿麵:“我回去。”
象是他本來不想回去,是小初把他拉回去一樣。這樣的時候,就是小初恨得牙癢癢的時候。牙雖然癢癢,小初也不打算在楚懷賢身上練練。這是自己的長期飯碗,咬壞了可怎麽辦?小初就這樣想,以解自己的想咬人情緒。
紅燭搖搖下,楚懷賢再沒有一個晚上放過林小初。他看得小初不情願,也看得小初心裏很想躲著自己,這些他都明白,就有一點,他不明白。小初那嫣紅的雙唇,十分排斥自己。楚大公子心裏氣上來,再加上生氣往往都是由著小初說話而來,楚懷賢最想親的,就是小初的這個紅唇。
“別親我這裏!”小初終於忍無可忍,左躲右擋避不開,小初狠命地捶打著楚懷賢,再壓抑地道:“不許親。”這捶打已經不是一般的夫妻鬥氣,而是用上了力氣。楚懷賢覺得象搔癢,不過可以明白小初的怒氣。他咬著那玫瑰一樣的嘴唇,用勁咬了一口才放開道:“為什麽,說出來或許我可以答應。”
小初捂著嘴唇,恨恨地道:“你親別人去,拿別人的嘴唇當酒杯,當茶碗都行。”積在心裏許久的怒氣,小初終於發泄出來。楚懷賢和她在床上糾纏,不停地問:“放哪裏了?外麵的一個東西,你當成寶貝放著。好好收著,看看能不能生成花來。”
兩個人折騰過,說不好是互相生氣,還是互相折騰夠了再睡。第二天起來,小初依然是笑語嫣然,笑得象春花般燦爛:“公子您晚上不回來吧?早早對我說過,我就不用再去問了。”楚懷賢笑容可掬:“回來,不回來怎麽行。”
走出去兩步,才突然回身看。沒了笑容的小初趕快重打笑容,再無限殷勤地彎彎腰:“公子慢走。”
楚懷賢這才笑吟吟而去,看起來兩個人無比和諧。
楚少夫人長長的籲口氣,歪在離自己最近的椅子上,隻覺得身疲骨軟,應該好好休息休息。到休息夠了,也到出門的時候了,今天是一位林夫人,與小初同姓,年紀也相仿,也是才成親。
夜晚來臨,楚懷賢在宮門上等著接父親。梁王從這裏過,咦了一聲進來,又哦了一聲,敲敲腦袋道:“接你父親。”梁王精神看似完全恢複,麵龐也豐潤不少,對楚懷賢笑嘻嘻:“你現在成孝子了?晚上還有沒有別的事情,把少傅大人送回去,我和你出去喝酒去。”
楚懷賢意興闌珊,往外麵看看:“天還冷著呢,不是夜遊的時候。”梁王嘻笑:“我不覺得冷,你比我年青力壯,怎麽倒怕冷?”出去試試風向,梁王再進來:“真的不去?我難得帶你出去一回。”
兩個人一起笑起來,楚懷賢搖頭:“不去了吧,”梁王遺憾:“你枕邊又沒有母老虎,難道孝子就不夜遊?”楚懷賢好笑,枕邊不是母老虎,是胭脂虎。
到楚少傅出來,楚懷賢接了父親。楚少傅坐轎,楚懷賢騎馬,家人們前後跟隨往家裏去。離宵禁還有一個半時辰,街上風也並不冷,楚懷賢還是體貼地給父親整一整轎簾。在轎中微寐的楚少傅緩緩道:“你們不吵架了?”
“本來也就沒有,”楚懷賢嘴硬,這不算吵架,我根本就沒有和小初吵,就是鬥氣,看誰先服軟,而且鬥到今天還在鬥,楚懷賢突然一笑,看看是誰厲害。
楚少傅不再問,他閉目沉思自己的心事。朦朧中打著盹兒正舒服,突然一陣喧嘩聲傳來,然後轎子一震,這就停下來。風中,傳來嘻嘻哈哈的聲音:“哎喲,撞到了官轎,”再就是女子不放在心上的歡笑聲,帶著醉意道:“官轎?它為什麽不躲避?”
伴著這些聲音的,是家人們的喝斥聲:“大膽,下車,下馬,少傅大人在此。”楚少傅隻在轎子震動時睜了一下眼睛,又閉上繼續養神。轎外的楚懷賢看得清楚,街口拐彎處突然出來一行馬和車,足有五、七輛車和七、八匹馬,馬上皆是婦人,當先兩匹馬沒有收住,一頭撞了過來。
轎夫反應快,因後退轎子震動,也隻一下就停住。然後大家怒目,家人喝斥。而最後邊的有一輛車,楚懷賢認得,是小初的。
前麵衝撞上,再報出來是官轎,後麵人機靈的,已經有帶馬和帶車腳底抹油的。進喜兒對楚懷賢附耳道:“公子,孫二海趕車還不錯。”就這幾句話的功夫,車已經掉頭,和其它往後退的車一起駛入黑暗中。
楚懷賢微微一笑,問道:“這是哪些人?”一群彩妝的婦人,其中隻有一個是楚懷賢認識的。街上本暗,楚少傅轎前有燈籠,她們的馬車上也有燈籠,這就可以看得清楚。進喜兒咧開了嘴笑:“公子,有一個是方大人說過的那個,就是勾搭他家二公子的少夫人去賭錢的那個。”
“我正是看著她麵熟。”楚懷賢又是一笑,都用了酒,隻怕小初也這樣了。讓小初出去玩,就是等著找她事情。家人們把衝撞的人全攔下來,過來一個人回話:“公子,她們喝多了酒胡言亂語的很。”
楚懷賢還沒有說話,轎內的楚少傅開了口,楚少傅連往外麵看也沒有看,吩咐楚懷賢道:“黌夜嬉遊,不成體統。送到衙門裏去審審,隻怕這裏麵還有什麽雜帶不正當的事情。”楚懷賢先答應下來,再道:“有幾位象是京官家眷。”楚少傅眼睛都沒有睜,慢條斯理地道:“一起送去,讓各家的大人們來領吧。”
“是。”楚懷賢和進喜兒都是一笑,進喜兒不用公子再吩咐,帶馬上前,分了幾個人和他一起,把這些人往衙門裏麵押。楚懷賢帶著餘下的人,繼續送父親回家。
回來父子倆都沒有當成一回事,楚少傅回房,楚懷賢回房。林小初已經睡下,見楚懷賢進來,還是覺得心虛,就裝睡著。楚懷賢就湊過來聞聞小初唇上並無酒氣,就沒有再驚動她,也睡了。
楚少夫人回來的快,沒有被當場逮住。小初到第二天想想頭天晚上,突然很想笑。前麵喝斥聲起,孫二海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趕車掉頭,車轉到一半的時候,都聽到說話聲:“是楚少傅在此。”春水在馬車吐舌頭,再急急敲車廂催道:“快走快走。”
等到馬車的的離開後,春水不忘埋怨楚少夫人:“讓您先回來,您今天是晚了。”小初回想自己當時,還在強裝沒事捂著嘴笑:“不就這一回。”楚少夫人天天跑去“叮嚀”楚懷賢,今天晚上大家興致高要夜遊,她也來了心情。
就這一回,就差點兒又撞上槍口。小初笑嘻嘻,和對麵的小意笑:“家裏玩什麽呢?”小意手裏拿著繡花針:“姐,你的那個活,幾時才做完?”小初看著可樂,拿手拍拍小意的頭:“我們家小意,多好的一個小姑娘。”小意紅了臉,羞答答狀:“姐,你取笑我呢。”小初大樂。
院外春意漸濃,小初手捧著腮坐到傍晚,小意已經離去,春色也入夜幕。她幽幽然長長歎氣:“唉…….”再站起來往外麵去,對春水瞪瞪眼:“和我去問候去。”
院門處,楚懷賢漫不經心地進來,明明聽到小初的這句俏皮話,也裝沒聽到。
春天萬物發,疫病也發。再醒來,小初鼻塞眼腫。楚懷賢走的時候不忘記笑話:“病了還怎麽出去玩?有人肯接待你?”小初也裝沒聽到,捧著暈乎乎的頭看過醫生,再就對著熬煮的苦藥發半天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