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鄭誼頭上青筋暴起來,咬牙切齒道:“這年頭的世道,官大的就有理。我喜歡她,我就要看她,我就不讓姓楚的得意!”他惡狠狠完了,也隻有一個心思:“他能當官,我也能當!我當給他看看!”
鄭大公子報仇,一不想害人滿門,二不想掠人錢財,就是想讓楚大公子看看,你能當官有什麽了不起!
楚懷賢雖然還不是官,但人人相信,他肯定要出來做官的。就是楚懷賢自己,對著母親對小意挑親事時,也想到這一點。所以才會對小初平平常常地說道:“小意的親事,等我出仕,你挑起來更如意。”
張昌吉歎氣:“當官有什麽好?我姨丈今年不得意,把家裏的銀子花了八八九九。原先看著那女婿不好,現在全仗著他外麵奔跑,唉,他也是個當官的。”
鄭誼知道了這件事情,他原諒了張昌吉。草包花花公子沒有朋友,他隻和張昌吉說得來,而且哄他銀子也良心小作些。
勸了張昌吉幾句,鄭誼道:“我回家了,明天把那銀子送來,你隻缺五百兩,我送你五百兩吧。再就是公門上的人來說話,你別煩,一頓酒肉就打發了。我二叔見天兒幫我應付那些人,我也快學會了。”
張昌吉流著淚笑:“我家裏小豐,今年又幫了姨丈不少,我這錢又窩心,所以就拖到現在。如此我也不說謝了,等我好了好好對你。還有一件,楚家的那丫頭,勸你別想了!”鄭誼咬著牙嗯一聲,辭了張昌吉出來。
回來家中對著書枯坐,聞到雞湯香氣時,是鄭二官人笑眯眯進了來,他身後跟著一個婆子,手上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還有一盤子肉沫兒燒賣。
見侄子在對書,鄭二官人最喜歡:“老大呀,你又看上書了,看一會兒走動一會兒。街口秀才贖了一貼藥在吃,我問他,說是看書熬神發頭昏。我一回來,就讓煮雞湯給你,你喝這湯,一隻雞五錢銀子,一貼藥隻有一錢銀子,可是你要常年看書,常發頭昏要吃藥,這錢可就費了,你還是多喝雞湯吧。”
讓婆子把雞湯放下:“喏喏,放在老大麵前。”婆子出去,鄭誼忍不住笑:“二叔,那秀才是家裏窮餓的,再加上天冷,又凍的。等我吃完了,這剩的點心給了他,保管他明天就好。”鄭二官人不太相信:“是這樣嗎?那廚房裏拿幾個饅頭給他吧,這肉點心你吃剩了,我吃吧。”鄭誼嘻笑:“好。”
這就大口吹著喝雞湯,又吃點心。鄭二官人慈祥地看著侄子,今年居然一個月裏能在家裏坐上二十天,還有十天出去走,也願意到鋪子裏站一站,真是不容易。鄭二官人就坐下來,把心裏的一句要緊話和鄭誼商議:“你長進了,我心裏有一件事放不下,你也不小,你的親事,挨年根兒就訂下來吧。”
一口熱騰騰的雞湯嗆住鄭誼,鄭誼咳咳幾聲,順過氣來,對著二叔擔心的眼神,心中隱痛又被撥動,鄭誼很痛苦,倉促之間找了一個理由出來:“我不當官,決不成親!二叔,我得對得起你和祖母。”
“好,好,”鄭二官人很欣慰,但是道:“你這樣有誌氣很好,你兄弟們,我是不讓他們納小老婆的,多一個人多費糧食。你要有這想法,也不要憋壞了自己,給你收個丫頭吧,你一個人房裏的丫頭,本來就比我一家的都多,又水靈,又好看,你相中哪個……”
鄭誼啼笑皆非,他要有這心思,是不用鄭二官人教的。所以他對著張昌吉說可以翻家裏的牆頭,也是早早看過的。
“我要看書了,”鄭誼為小初的痛苦這就全無,不顧雞湯燙,飛快地吃完,把鄭二官人趕出來。
鄭二官人當然是笑眯眯而去,不忘交待:“看一會兒要走一會兒,別學街口那秀才沒天沒夜的死看也不中,家裏不等你當官掙錢用。”鄭誼一百個說好,把羅嗦的鄭二官人送出去,從新打的書架上取出一本厚書,厚書後放著一個小盒子,打開裏麵是一個小小的首飾,這是沒有給小初的那一件。鄭誼對著首飾有些癡,再把盒子蓋好,書歸原位。重回去對著書,搖上頭念上幾句,用手擰耳朵,嘴裏自語:“我不是看書看得發昏,是一對著書就要發昏。這官,怎生能當得?”
再一想張昌吉的話,鄭誼內心雖然氣,也可以原諒他,並且已經原諒過了。他放下書冥思苦想,要是……假如……也許……..小初姑娘,就是我的了吧。
突然想到一個念頭,他大叫一聲“哎喲”跳起來,在房中急得亂轉:“杜夫人要害小初姑娘,與她是結了仇氣,小初姑娘還不知道,這可怎麽好。”跳了一會兒安靜下來,明天去龔家,讓龔掌櫃的想辦法,自己一定要見到小初姑娘一麵才行。
一想到見小初,鄭誼又頭昏,不過這一次,他是情思昏昏……
街上車水馬龍,宮裏允命婦們入宮朝賀。今天也是楚寧妃的生辰,楚寧妃和楚少傅是同宗。成親後沒有入宮的林小初,雖然不是命婦,今天也入宮朝賀她。
坐在馬車裏,小初著意看宮中風景。最前麵是公公楚少傅的大轎,再後麵是楚老夫人的大轎,其次是楚夫人。楚二夫人和楚三夫人極少能來,出門時送她們,對著小初不無羨慕。小初隻是納悶,她兩耳少聞家中事,對楚二夫人的憔悴奇怪。
小初帶著兩個丫頭坐馬車,跟在楚夫人後麵。車旁不時看到楚懷賢,他前麵護持家人一行,往宮中去。
宮門外停轎停馬,馬車停前先是輕輕一顛,再停住時。多壽的聲音就在車門外響起:“公子命少夫人快到前麵侍候。”林小初想笑,在家裏交待,在這裏多壽又來催。她趕快下馬車,快步趕到楚夫人轎門外,楚懷賢正侍候父親下轎,見小初趕上來了,眼光中對她不無警告。小初裝沒有看到,撩開了楚夫人的轎簾,對轎中的楚夫人楚楚一笑:“母親請下轎。”
楚夫人再不能裝漠視她,隻能把手伸給她,任由小初扶著下了轎,再去楚老夫人轎前。楚懷賢見到,又鬆了一口氣。楚少傅看在眼裏,繃著臉問他:“你眼睛左瞅右瞅的瞅什麽?”為父不是在這裏。宮門外這個時辰下轎下馬的人極多,又兼有雪花不住飄落。楚懷賢在這樣時候,突然來了一句:“我怕母親忘了,我才是母親的親生兒子。”
這一狀跑到這個時辰這個地步上來告,楚少傅忍俊不禁撫須笑,見宮門站崗的人麵帶笑容在迎,喚兒子道:“隨我進去,女人家的事情,你過問得太多。”楚懷賢應聲:“是。”隨著父親身後進去。
楚夫人也注意到兒子不時往自己這裏看,對他的擔心隻是沒好氣。這是在宮裏,當著這些人,難道我還和她置氣不成?見父子兩人進去,才淡淡對著眼前空氣說一句:“我們也去了。”小初站在她身側,知道是對自己說的,應一聲:“是。”一麵隨著楚老夫人和楚夫人進來,一麵好奇看兩邊。
“不要東張西望,以後來的時候不少,盡著看。”楚夫人又丟下這句話,小初露齒一笑,把逛風景的心收起來,再應一聲:“是。”
金水橋,紅宮牆,小初還是看了一個不亦樂乎。也看宮衣粉紅的命婦們,宮中今天的白雪地上,是衣香鬢影。
她看別人,別人也看她。微有坡度的小山丘上,金夫人和九公主立在那裏看雪。山丘下,跟的人散開來。當然她們也看人。
“這就是楚家的那個丫頭?”九公主笑容熠熠,在雪地中看上去,像九天仙女,不帶半分煙火氣。在她身邊的金夫人,是已故兵部左侍郎金大人的遺孀,出身於皇族,是洛陽王膝下的郡主,在京中也是手麵極長的一個人。
見九公主問,金夫人含笑看。胭脂般的一朵紅梅,不知哪位宮人遺棄,北風卷起送到金夫人裙上,金夫人隨手拂去,見小初已姍姍進宮門,嫣然一笑對九公主:“看起來品格不錯。”
“一眼能看出來什麽?”九公主說著,見一個宮女走到山丘下,躬身道:“皇後這會子閑下來,公主可以去了。”
金夫人欠欠身子送九公主,目前她走開。身邊一個丫頭也過來低聲道:“那人,有請夫人。”金夫人眉目間無端嫵媚了,有如剛才那朵紅梅般嬌豔。她小心提著裙裾,借著這小心衣服,眼神兒警惕地往兩邊看無人關注自己,漫不經心地嬌聲道:“咱們逛逛去。”
行過兩道宮門,金夫人已有淋漓香汗。來到的宮院內綠叢掩映中,小巧的一座宮室現在眼前。宮室外有人彎腰行禮,不說一句話,隻是輕輕推開了紅雕木門,對著裏麵低聲道:“夫人來了。”
裏麵那人憑窗在看雪,身子高大偉岸,是一個男人。金夫人到了門前,像頑皮少女那樣,輕輕咬住唇,躡手躡腳走過去。
“今天搽的是女兒香吧?”男人笑著轉過身,雪地中泛起的白光照在他臉上,是張皇後的弟弟大國舅。金夫人嬌滴滴嘟起嘴,更像無邪小女孩子。她嬌嗔地道:“我已經是嫁過一個丈夫的人,哪裏還有什麽女兒香。”
大國舅邪邪的笑著,把金夫人摟在懷中使勁親了親,親得金夫人“嚶嚀”一聲時,才道:“在我眼裏,你永遠是九郡主,不是什麽金夫人。”金夫人被說得麵泛紅霞,她咬一咬嘴唇,又嗔怪地道:“在你夫人眼裏,我是金夫人。”
“你休理她!你說外麵會不安寧,這不,我們在宮裏相會,這裏無人管,我們可以盡興會上半天。”大國舅雙臂抱起金夫人,兩個人格格輕笑著,往內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