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楚夫人把楚老夫人的話告訴楚少傅:“丫頭自己也願意出去,原本想給她一個好下梢,不想兒子不情願。我把她許給二管家,算是我的一點兒心意。”楚少傅聽過這個無話,突然對林小初來了興致:“能生個什麽?”

楚夫人嗔怪:“當然是孫子!”楚少傅半信半疑:“真的能生孫子?”楚夫人退一步:“至少也是孫女。”楚少傅還是不敢相信,沉聲道:“知道保重自己嗎?”楚夫人一笑:“又不笨,怎麽不知道這孩子對她重要?”

“那也未必,這個時候上牆的,也不少!”楚少傅不置可否評了一句。楚夫人拿他玩笑:“沒準兒給你生兩個孫子。”楚少傅多少有些喜歡:“生一個我就知足,對她不折騰安生養胎,我從沒有看好過。”

楚夫人沉默一下,重打歡顏:“兒子看得緊。”楚少傅突然又興致濃厚了:“你去看過她?像是兩個嗎。”楚夫人笑容滿麵:“要不是多年夫妻,我以為你在挑我的刺呢。”楚少傅嗬嗬笑起來:“我還不如你,從沒有正眼看過她。嗯,要說我正眼看她,是她成親前。”

老夫妻相對而笑,月華暈進房中,此時提起林小初,不再覺得她象根化不了的魚刺。再說二夫人,楚夫人笑容一般:“又問了我幾個官兒你怎麽看,然後就出門去了杜家。”楚少傅笑得沉沉:“我敲打過二弟,也該震嚇敲打她了。”

房中寂靜一時,楚少傅突然變了臉,猛地一拍桌子:“猖狂!不可理喻!”多年不在家,回來一次,方便這位二弟妹出售官職。桌子上茶水叮叮當當地響著,並沒有摔下來。楚夫人安慰道:“少生氣的好。”

房外,丫頭們伸頭探腦,再小聲互問:“為什麽生氣?”有聽到一、兩句話的道:“象是說少夫人安胎。”大家釋然,難怪生氣,提起來少夫人,楚少傅和楚夫人再生氣也應該。至少大家認為,是件應該生氣的事情。

翌日一早,林小意在房中愁眉苦臉。奶媽催她:“去給公子請安。”小意不敢去,手捧著小腮幫子憂愁:“怎麽辦?張姨娘會不會告到別處去,她說我天天告狀,怎麽辦?姐夫以前聽我的,現在見了我,估計也要說我。”

春痕手捧熱水進來,聽到小意的話便道:“有她什麽事兒!你再不好,是個閨中的姑娘,她一個房裏人,跑來指著你罵就已經不對,她還敢告到別處去,就怕她不告到別處去呢。”林小意的心結依就解不開:“姐姐說,要尊重年長的人,她總是長輩吧,再說我告懷德二哥哥的狀,是不是多了些?”

小姑娘在房中懺悔,這一套思維還是姐姐林小意的一套。林小意對於身份階級之分,還不清楚。

春水出現在房門口,有些著急喊外間的碧痕:“天大亮了,公子要用早飯了,問小姑娘怎麽還沒有醒?”林小意在房裏回出來:“醒了,早醒了。”垮著小麵龐出了來,春水一見如臨大赦:“快去請安。”把小意推走了。

春痕對碧痕努努嘴兒:“你跟去。”碧痕人在外間,她就跟去。

楚懷賢剛舉起筷子用早飯,見林小意進來,雖然怕吵到睡覺的小初沒有高聲厲聲,但還是不客氣:“睡早起早,不許過度嬉戲。以後再起晚了,讓人打著起來。”林小意低著頭,嘴也不敢嘟。這種時候,楚懷賢也不容小意說話,見碧痕進來,再罵碧痕:“一定是你晚了,沒人喊她才起來晚。冬染,帶出去打幾下,看她明兒還晚。”

碧痕跟上來,不想遇到這樣的事情。急得趕快跪下來求饒:“小姑娘起得早,我也起得早,公子不信,去問奶媽。”

房中似傳來小初翻身的聲音,楚懷賢停筷怒目碧痕:“閉嘴!”再側耳聽一聽小初沒有動靜,才揮手命她們去:“明天再這樣,攢著一起打。”

一個楚懷德眼看著要學壞,提醒楚懷賢對林小意,更不能掉以輕心。

林小意小跑著回去,碧痕跟在後麵小聲喊:“又跑上了,公子看到要打我們兩個人。”林小意跑回房,對奶媽道:“姐夫今天嚇人。”碧痕進來怪春痕:“難怪你不去。”春痕聽過,和奶媽一起笑。奶媽借此又說了林小意:“以後再憂愁,也得按著鍾點兒去請安。”

這個上午,林小意在自己房裏吃過早飯,就依在門裏麵盼著楚懷賢出去。在外麵的張姨娘,候在院子外的樹林子裏,也盼著楚懷賢出去。

楚大公子過了一個時辰才出門,走時還在納悶對冬染道:“小初還不醒,有這麽貪睡的人?”冬染不回話,等楚懷賢出門,對著春水扮鬼臉兒:“我怎麽知道應不應該睡,應該去問媽媽們。”對著未成親的丫頭說這些。

春水還沒有回話,冬染再把夏綠也說了:“下個月才成親,這個月不見人,她在這裏,這話應該讓她聽。”

濃蔭外,走進來張姨娘和她的小丫頭。春水指給冬染看,低聲道:“快去擋她,昨天罵了小姑娘,公子聽我說的,怕少夫人添氣,不讓告訴她,隻讓人回了夫人。怎麽她今天來了?是來賠禮的?有這麽快?”

“那手上拿著東西,應該是來賠禮,不是來砸人的。”冬染笑著豎起兩根手指:“這沒多久,賠了兩個禮了。”

張姨娘臉上帶著笑,讓小丫頭跟著到林小意房中來,她說來賠禮,就此進了來。林小意正在老實背她的女誡,聽說她來了本不願意見,奶媽說:“不好明著拂了她。”林小意隻能來見,就出裏間這幾步路的功夫,小意覺得挺煩惱。要是在家裏,雖然是長一輩的人,她做錯了,喊著她,還是可以罵她的。

在這裏就不行!

臉上擠著笑的林小意出來,張姨娘過來就跪下,她在家裏最低,也不在乎多跪一個人。

林小意目瞪口呆中,張姨娘賠了禮:“昨天聽錯了…….”第一次麵對這樣情況的林小意隻有一句話,是回頭喊:“奶媽。”奶媽出來,扶起張姨娘來,幫著小意回了兩句:“姨娘不用多禮。”又道:“小姑娘小,所以淘氣,和懷德公子開玩笑呢。”

小意姑娘繼續表示驚奇,張姨娘不管她,把手中的阿膠給奶媽看:“回過二老爺送來的,說少夫人還在睡,奶媽幫我呈給少夫人。”奶媽笑著擺手:“姨娘拿回去吧,我們這院子裏吃的東西,是不許亂進來的。”

張姨娘原樣來原樣回,隻丟下來一個頭和幾句道歉的話。另外就是,把林小意姑娘嚇得不輕,直到張姨娘走後,小意還是瞪著眼睛中。

“她…..給我叩頭?”小意這次說的不是姐姐的話,是五嬸說的:“五嬸說,這樣會折福壽。”奶媽和春痕、碧痕一起笑:“你是閨中的小姐,她叩個頭有什麽。”

林小意吃吃:“是嗎?”奶媽道:“不信,你問公子。”林小意趕快道:“不用問了。”

上午去陪了姐姐,因為眾人都交待,張姨娘的事情就隻字不提。小初見小意恍惚,關切地問她:“怎麽了?”林小意搖頭笑:“沒什麽。”林小初也沒有放在心上,或者說她沒有想到小意會隱瞞自己。

林小意直到下午,心底裏似有漣漪,一圈一圈地明白過來。原來這就是身份!小意姑娘解開心結,想想姐姐以前是丫頭,成親以後人家喊她少夫人,不僅是稱呼變了,別的一切都變了。因為什麽,因為她有了身份。

小意姑娘,開始潛移默化,開始悄無聲息,開始偷偷摸摸,往古代小淑女那裏變化了。

在這樣的一個家庭裏,林小意遇到的新事物太多。一開始和姐姐說個不停,後來姐姐說對的,姐夫說不對;姐夫說對的,姐姐說不對。再後來,林小初要休息,林小意第二天告訴了姐姐和張姨娘的事情,但是對於身份的新領會,小意就沒有說。

或者說,她一時忘了。

每一座城市裏,都會有一個叫高升的客棧。京裏也不例外,叫高升的客棧不下十幾家。離吏部最近的高升客棧裏,陳年述正在對著來拜的官員們高談闊論:“張丞相府上我去了,丞相百忙之中見了我,還同我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

陳年述是這一批官員中最有錢的。京裏有給官員們住的地方,不過破舊,陳年述不肯住。他一個人占了這高升客棧的上房三間,整天來往官員們會個不停。雖然來的都不是大官兒,也足夠店掌櫃的恭敬一下子。

“什麽話?”陳年述神神秘秘地賣個關子停頓一時,再對等著的官員們道:“丞相說,回見。”官員們哈哈笑起來:“這也叫話。”

陳年述手舞著扇子,口沫紛飛:“這怎麽不叫話?嘴裏說出來的,就叫話。”

湯和在這個時候便衣小帽進到這個客棧中,問過陳年述住處,他上了樓就聽到一陣高談聲:“這個當官,我也不想當太大的,能回去告祖宗就行。這個六品官兒當然小了些,不過銀子也…”

說到這裏,說漏了嘴,陳年述及時收回,對著客人們哈哈笑:“六品官兒的俸祿,當然不如五品的官兒。”

有一個明白陳年述底細的人揭破他:“你到京裏近一個月,花了多少錢?”眾人一起目光如炬,緊盯著陳年述等他回答。

房外的湯和,也想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