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也好,今來也好。凡是陷於感情中的人,都認為男人是保護者,而女人是受保護者。在這一點兒上,不管是旁觀者,還是當事人,都這麽看。應該來說,現代人更為明顯。

所以好事成就以後,各種矛盾會出來,最多的一個心思就是,此人變了。人已到手,不必再多殷勤。

打著這樣的心思看別人的夫妻關係,多覺得別人千瘡百孔,不能入目。到了她自己戀愛時,是吵架也有理由,分手也有理由。用自己的眼光衡量別人,而不能衡量自己的,占了不少人。

林小初在這裏一、二、三條評論韋去華,是各種的不滿意。按現在的話來說,沒有錢沒有前途,而且以前愛串戲,就是人品也堪憂。

楚湘芷走出這大膽的一步來找林小初,原因極其複雜。她因尊重長兄而敬重大嫂,但是小初是個丫頭,湘芷姑娘心中清楚。是不是因為小初是丫頭飛上了枝頭,楚湘芷才抱著一絲希望來找小初?但至少在湘芷的心裏,有這個潛意識。

編織著八吉祥的竹簟上,坐著為了難的林小初;旁邊坐著的楚湘芷百般著急之中,不顧禮教上灌輸的姑娘談論自己或別人的親事都是極不得體的,迸出來一句:

“我喜歡他!”

這一句嗓音似蚊子哼哼。還沒有弄明白小初有沒有聽明白,湘芷已經羞得麵色緋紅,低下頭不敢抬。

這是古代的姑娘小姐派兒。

這句蚊子哼哼,小初聽到了。她啞口無言一下,所有反對的話全部拋開。天底下再也沒有這一句“我喜歡!”更理直氣壯的話,而且也實在。就象楚懷賢在書房中對莊姑娘說的“再無餘力看顧別人”,毫無粉飾,可以打倒一切不中聽的話。

眼看林小初話偏了,楚湘芷哼哼唧唧隻能靠自己的話,把手中帕子絞了又絞,低頭道:“找大哥,大哥答應,可以做家裏一半的主。”林小初也信這話,不過她多了一個心眼兒,楚懷賢也說這是二嬸兒的事情,大房和二房必竟是隔了房頭。小初輕輕提醒:“公子說話,不能當二老爺的家。”

“能當!”湘芷噙了淚,頭還是不敢抬:“祖母聽大伯父和大哥的,讓大哥去和祖母私下說……說…….”小初等不及,插了一句:“韋公子。”楚湘芷低著的頭更低了一下,但是後麵話一個字不少:“說他好,大哥要是想說,就能說服祖母。大哥去說,就能成。”

輕風徐徐而送,楚少夫人管的第一件家務事,是自己小姑子的親事。很是為難人!

“我會對公子說,可他去不去我不知道。”小初掏心掏肺地道:“再者我話說在前頭,你可別不喜歡。公子就去了,要是說不成,你也別怪他。”那顆戴著簪子釵環垂下的腦袋抬起來,楚湘芷固執地道:“大哥要是願意,就能成。”

這固執不知建立在何處?小初低下頭。這不是“在天願做比翼鳥”的愛情,可小初總覺得可圈可點。這圈點在哪裏,她還沒有發現。不過衝著可圈可點,小初願意幫忙。

“大哥在家裏說話一直算話,家裏三個房頭,以後都會給大哥。要不是這樣,大哥怎麽能護得了你?”湘芷著了急,對著不說話的小初竹筒倒豆子。再想主意的小初心思被打斷,詫異也不解:“你說明白些?”

林小初不明白!她一直以為自己嫁進來,是恰巧出了那件事情。那人是誰殺的,小初至今不敢問。“出走”象一個不能觸碰的炸藥,林小初到目前為止為安胎,她隻字不提。

湘芷說了一個幹淨:“為著你的嫁妝,大哥求了祖母又求大伯母,那嫁妝到現在沒有還,”說到這裏不好意思一下:“我沒有別的意思。”小初認真聽:“我知道。”

“還有,本來家裏對你…….”湘芷心一橫,為著先說服林小初全說出來:“反正你明白,家裏本來要娶莊姑娘,”小初把耳朵支起來,再把房中瞅了一圈,對著房外笑嘻嘻的春水擺著手,那意思是你們還在外麵吧。

湘芷此時什麽也看不到,腦子裏全是自己的親事。陷於感情的人家人話朋友話一概聽不進的也有,楚大姑娘現在就是這個樣子。她噙著淚,美麗的麵龐格外動人:“大哥說你有了,再娶新人怕你傷心動了胎氣,莊家的親事,前幾天已經退了。”

這對林小初來說,是個大震驚中的消息。她一動不動,有如木雕石刻一樣,但兩隻耳朵還是支著,把下麵的話一個字不漏地聽到自己耳朵裏。

“要知道我偷偷聽到母親和父親說話,說本來……”楚湘芷又扭捏一下才說出來:“大伯父讓大哥不進洞房。”

小初屏氣凝神坐著,聽著湘芷把所有的話說個幹淨,自己病中楚懷賢是如何的著急,如何的擔心。湘芷的話,是以外人的眼光來評論。聽完以後,小初也明白了,她微笑問湘芷:“所以大姑娘你,認為我可以說服公子。”

“是。”湘芷話說了十分,人由羞澀變成昂揚:“大嫂,隻有你能幫我。”她懇求著。

小初從莊家退親的消息中回過神,對著湘芷謹慎的笑笑:“既然你這麽說,我不能推辭。不過公子聽過我的話,或許先找我的事情。”湘芷極有把握地道:“不會,你不是有了。”小初再說下去,象是不願意幫忙。她有孕,想要利用她有了的人大有人在。

“那有幾句話說在前麵,”小初依然謹慎:“金玉其外的人很多,”說到這裏,小初曬笑,韋去華身上哪有什麽金玉。她直白地道:“他房中如今有沒有人?他成了親以後會不會一直對你好?”

湘芷的話讓小初又詫異一下,她回答道:“不會,隻要大伯父和大哥在,就不會。”小初沉默,這些大宅門裏的子弟,心裏都還有幾把刷子。

這事情以現在已經很清楚,楚懷賢要是答應,以後韋去華有什麽不好,他也會過問。小初想到玉照,對楚懷賢的變臉還是覺得沒底氣,她有了身孕,就生氣也不過度。小初再對湘芷道:“何不自己對你大哥說,”楚湘芷立即白了臉。小初安慰道:“有我在呢,等他高興,我喊你來,讓人都出去,你們單獨說。”

楚湘芷哼唧一會兒,低聲道:“大嫂先去試試大哥什麽意思,我貿然的來,大哥要是不答應,他能讓我去跪祠堂。”

小初不再說話。看起來自己這個先行軍,還真的要當不可。

林小意在外麵探頭探腦,再回去告訴奶媽:“姐姐和湘芷姐姐說了半天的話,今天居然比和我說的都要久。”小意姑娘有些泛酸:“除了我,姐姐是不要別人的。”

在做著針線的奶媽借機又道:“大姑娘樣樣得體,所以少夫人喜歡她。”小意又跑過去看三、二次,回來更吃醋:“她們頭碰著頭在說話。”

“象針插不進?”奶媽笑:“小姑娘,對你說了多少遍,要學大姑娘最好。”碧痕和春痕咬耳朵:“下麵要說,嫁人也能挑著找。”

“嫁人也能挑著找,”奶媽把這話說出來,林小意嘻嘻笑,春痕清清嗓子:“小姑娘,奶媽說過的話裏,就是你聽到不合適的話,要低頭看自己裙邊,再臉紅。”林小意看看自己裙邊:“哎喲,我裙子上沾到了泥。”

房間裏在說的悄悄話,讓林小意會錯了意。她久等湘芷不出來,就跑出去玩。自從端午節去了家宴,小意玩的範圍漸大,不過家裏下人對她背後指點,小意也能感覺出來別人不是真心的和氣。和她玩得好的,還是楚懷賢房中的人,再就是去看看楚懷德,又幹了什麽可以告狀的事情沒有。

露台下麵,楚懷德鬼鬼祟祟地走著,身後是他的小廝小根兒,小根兒人在身後,溜著眼前後看:“公子,您放心走吧,那野丫頭不在,再貼著牆根走,衣服弄髒了姨娘要罵。”楚懷德停下來:“我又多一個冤仇,早上練功她也盯著,看書累了和丫頭們說笑一下她也能蹦出來。”

聽到這裏,躲著的林小意不再猶豫,哈哈笑起來:“我又蹦出來了,快告訴我,你這是往哪裏偷懶去?”

楚懷德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沒好氣罵:“你這是傳音嗎?快出來。”頭頂上樹葉子響過,林小意從露台旁的樹枝子裏露出頭繼續在笑:“哈哈,我想躲,你就找不到的。”

楚懷德的臉一下子變得如豬肝色,狠狠跺腳:“野丫頭!你是野丫頭!”林小意才不怕,她鼻子又朝天:“你罵人?你不斯文?你敢罵人,你敢不斯文?”

小根兒頭疼,在後麵扯一扯楚懷德的衣襟低聲道:“最近您流年不好,不能再惹她。”楚懷德一聽更來了氣,手點著林小意的鼻子尖:“你告我狀了是吧?一定是你!小野丫頭,不上台盤的東西,你也能欺負我!”

“不上台盤?”小意反問一句。楚懷德不懷好意地冷笑:“豈止不上台盤,你將來嫁個小女婿,瘸著腿歪著眼斜著嘴巴吊著手。”

這種鄉罵難不倒林小意,她反而覺得熟悉來了精神:“你將來找個小媳婦,頭發少鼻子大沒耳垂不生兒子。”

楚懷德甩著手,得意了:“小丫頭,沒規矩,你也罵我了,這一次,你告狀還是我告狀?”小根兒捂著嘴笑,再來裝著好心勸林小意:“小姑娘,您這話要是大公子聽到,恐怕不太好。再說嚴重些,讓別人知道,您以後的親事,可就難找了。”

“親事?”小意愣了一下。楚懷德得意地道:“怕了吧,快閃開,再擋著我的路,一腳踢死你!”

林小意這一次沒占到上風,傻乎乎對著楚懷德的背影看看,怎麽什麽都能和親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