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出去逛!小初一口氣鬆下來,人隨著酸軟下來,身子輕晃間,小意急急地扶住她:“姐姐。”楚懷賢看得清楚,小初的麵色先是生氣,然後是唇間籲一口氣。他也過來扶住小初,對小意道:“回房去歇著,不喊你不要來。”

等小意出去,楚懷賢抱著小初往房中去,問道:“你在和誰生氣?”小初咬著唇任由他抱回房中,道:“以為你帶著小意去了莊家。”

“去莊家,小意自己去,我不去。”楚懷賢告訴小初:“多派幾個人跟著,你可以放心。”小初不無傷心:“不去就不行?”

楚懷賢輕柔但是決斷地道:“不行!”

以楚懷賢的意思,他是打算明說和莊家婚姻不再,再給莊浣芷慢慢挑親事。莊浣芷不答應,她怕親事一旦不再,楚懷賢不是會賴帳,而是會不盡心。

所以林小意這兩天裏要去莊家,給楚懷賢當個傳話筒子,把一封信帶給莊浣芷姑娘。那信中不用問,寫的是楚懷賢挑出來的,可能莊姑娘也會滿意的幾家公子哥兒。

小初睡下來還在難過,明知道爭不贏,還是再勉力支持一句:“我去,小意不去。”楚懷賢詫異道:“你去做什麽?胡鬧。”小初把身子轉向床裏麵,才道:“我不能讓我妹妹丟這個人,如果不讓我去,小意去了我會恨你。”

“哦,”楚懷賢這才明白過來,在心裏忍不住發笑。一個是想著如何悔婚,一個是想著這一位在討好新人。明白過來的楚懷賢,也就不難想到回來時小初麵上有氣容,是為著什麽。楚懷賢也來了氣,覺得小初事事任性。他彎腰伏身進床帳裏,對小初道:“本來呢,上午想讓小意去的。你也知道賠禮這回事兒,早去比晚去有誠意。”

小初慢慢轉回身子,對楚懷賢怒形與色:“你!…….”楚懷賢打量著小初神色,笑著慢慢道:“後來讓人去問了,說莊姑娘今天心裏不耐煩,就改天去了。”小初聽過,把身子又轉回去,臉對著床對麵,一直到睡起來,都不肯轉過來。

夜涼如水,銀製小燭台上燃上紅燭,小初坐在燭下,看著丫頭們把晚飯的盤碗收走,對楚懷賢露出一個笑容:“我有話和公子說。”

楚懷賢也在笑:“你晚上吃得不少。”林小初吃了病中兩倍的飯,為著精力充沛,精力充足,口水也充足,好和自己的丈夫打嘴仗。

“要麽我去莊家,要麽莊姑娘來我給她賠禮,公子看哪個好,讓小意去莊家,我不能答應。”林小初今天這句話中氣底氣都足,可能是因為吃得飽的原因。

對著燭光下那固執己見的麵容,楚懷賢一樂:“你盼著莊姑娘幾時來?”小初悻悻然:“她想幾時來就幾時來了,難道我當家?”

對麵的楚懷賢,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這藥可靈驗。”小初這就可以理論了,而且支著一步不讓的架勢。

“你說什麽?”小初沒聽到,楚懷賢笑回道:“你不當家。”小初道:“我想也是。”楚懷賢又樂起來:“你有自知之明。”林小初撇一撇嘴兒,撇的時候配合上昂一下頭,吃得過飽本就撐著,這頭一昂,覺得身子不知道哪裏莫明扭了一下,小初趕快撫著自己的小腹,倚著小桌子順過氣來,才對楚懷賢再次開戰:“我和公子這就說好了,小意不去。”

這一係列的動作看在楚懷賢眼中,他覺得分外甜蜜。要知道別人百般愛惜,自己不願意養胎,那別人就全無辦法。見小初還是在意小意去賠禮的事情,楚懷賢含笑道:“你要看著你妹妹,變成一個無法無天的人。”

這話傷到了小初,她想起來莊姑娘臨走時的笑聲:“我知道這是你妹妹,這是你嫡親的妹妹才是。”小初眼中閃過一絲傷痛,對著楚懷賢不悅:“我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幾時哄過你。”楚懷賢微笑,看窗外月去,嘴裏淡淡道:“以後不會了。”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小初覺得氣力不足,最後迸出來這幾句。楚大公子笑容滿麵:“諸事你不必上心。”

月兒彎彎低頭笑,楚少夫人今天這一次,是不是能掙贏?

碧空如洗,長空中白雲幾許,楚少傅走到房外深深吸幾口氣,活動幾下身體。再看向院中屏氣凝神的家人時,楚少傅有些著惱。讓兒子回房去歇幾天,他就三、四天除了早晚請安,別的時候再也見不到他人。

房裏有那個人,果然是能移情移性。

正在想讓人去找楚懷賢來,見月洞門外地麵上,出現一個長長的影子。及至這人轉過來時,楚少傅眉目舒暢開來。這個人,是獨子楚懷賢。

楚懷賢見父親在此,步子緊一緊,還是他從容的風度過來,喊一聲:“父親,”是有話要說的神氣。外麵風和日麗,楚懷傅不願意進去房中,就站在這裏對著碧綠的梧桐葉子瞧著。楚懷賢走近還不放心,揮手讓近些的家人們退開,才低聲道:“梁王殿下,適才進宮去了。”

就這一句話,楚少傅笑出來,他剛才在心裏責怪自己的兒子一定貪溺房幃中,現在見他也沒忘這事情,楚少傅點頭:“嗯,我算著,也到去的日子了。”

梁王殿下先是稱病不上朝,把龔苗兒留在他府裏一直到今。期間又盡量不驚動人的悄悄傳了當年不少相關人等去,如果不是楚少傅知道有這樣一件事情在,他就是知道往梁王府上去的是哪些人,也不會猜到梁王在追究當件案件。

以此類推,張丞相他,一定是弄不明白的。這倒好,不會驚動他。

楚少傅剛才出房來,是為著房中伏案已久。現在要說話,就對兒子使個眼色,父子一起進房中,楚少傅指一指兩邊椅子:“你坐下說話。”楚懷賢謝了坐,聽父親道:“那個張什麽,”楚少傅總是記不住張昌吉的名字。楚懷賢忙道:“張昌吉。”

“哦,張昌吉,”楚少傅用手指輕扣了額頭,似在說自己的記性不好,但在他話裏,半點兒也沒有記性不好的意思。他接下去問兒子:“兵馬指揮司來問我,說他家人使了不少錢,人在裏麵也突發了傷病,雖然關得不久,你的意思是怎樣?”

楚懷賢平平靜靜回父親的話:“既然發了傷病,又不過隻是嬉遊犯了夜禁,放他出去也罷。”張昌吉得的是什麽傷病,楚懷賢一點兒也不想問。而且楚大公子也知道,就是父親楚少傅,也不會過問張昌吉得的是什麽病。

這才關了沒有幾天,一個可以夜遊的人就得了傷病,楚懷賢就是不問,也可以一笑。楚少傅聽完兒子的話,也是微微有了笑意:“那就放了他吧。”

“父親,杜大人罰俸一年,在家裏倒是安靜。”楚懷賢不是為顯擺自己這幾天還關心外麵事情,而是對於杜大人,楚大公子覺得這樣太不快意,不合他出氣的心思。楚少傅更是淡而又淡的“哦”上一聲:“我還在這朝中,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也還有你。他這與受賄舊事有牽連的人,後麵的事情,還長著呢。”

楚懷賢恭敬地應道:“是。”再聽著父親責備似地道:“不必急,小人兒家就是愛著急。”楚懷賢笑一笑道:“是。”

由張昌吉而扯出來杜大人,由杜大人而扯出來的是他的遠親張丞相。張昌吉設的那一計,杜大人要是不知道,張丞相是怎麽會知道的。楚懷賢把這些關節又想一遍,心裏再罵一回,老匹夫,走著瞧。

楚懷賢眼中一閃而過的厲色,全看在注目於他的楚少傅眼中。楚少傅不悅地用手敲敲桌子:“去尋個緣由宮門口看看,梁王殿下雖然比你年長,和你一樣是年青。有什麽信兒速來報我,我真擔心,殿下他弄出什麽事情來。”

“是,”楚懷賢聽過往房外來。帶上馬往宮門前來,在路上想借口。

梁王進宮,一連三天。這三天裏,他每天都固定時刻進宮,直到傍晚才出來。又是一天,一塵不染的琉璃瓦下,急急行走著中宮張皇後一行人。張皇後是有些慌張,身邊太監也是嗓音兒失了穩當:“三殿下來到以後,不知道和皇上說了什麽事情,皇上不答應,三殿下就不停地叩頭,大哭不起。”

“出了什麽事情?”張皇後著了急,太監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知道殿下是有傷心事。”這沒頭沒腦的話,隻能讓張皇後更急:“皇上對殿下,一向是愛重有加。殿下宮內隨意可以跑馬,有誰這麽大膽子,敢讓三殿下受委屈?”

太監心裏想,您都不知道,我更是不知道。宮殿裏鬧出來這樣一出子,別人不敢作主,總管太監自作主張,讓人請來張皇後。皇後不僅六宮和平,就是妯娌們也是親和的。盼著皇後到來,能解開裏麵的緊張。

總管太監張公公在宮門外候著,張皇後這才得已清楚知道事情。張公公那一把子老公鴨嗓子捏著細聲說了一個明白:“殿下這幾天,每天長跪半天,叩求皇上答應他什麽事情。皇上先是勸他,殿下不肯起來,反而大哭。今天殿下正哭著,皇上就吐了血。”

“這還了得!”張皇後聽見“血”字,嚇得人顫抖幾下差點兒摔倒。身邊宮女們低喚著把張皇後扶穩了,讓她定定神。張皇後撫著胸口再問張公公:“殿下他,他,”為難了幾次,這“逼迫”二字是難以說出來。但是此時人人心中清楚,梁王殿下不知道為何事逼迫在宮殿中,把當今的皇帝逼得吐了血。

攢著眉頭,握著雙手,原地轉了幾步的張皇後沒有辦法,隻得輕啟朱唇,對張公公道:“傳丞相和少傅大人來,讓他們幫著勸勸殿下。皇上身子不好,一夜睡不得兩個時辰,殿下天大的事情,不能任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