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楚少夫人林小初來看,林小意對莊姑娘衝撞,是出於對自己的一片愛心。林小意一向愛插話,雖然不知道何為“左膀右臂”,但向來以“左膀右臂”的位置出現。今天聽到這些話,林小意要是不出來,那不再是林小意。

楚懷賢則完全不認同這種說話,夫妻兩個人睡下來時,因為隻有兩個人在房中,是林小初認為說話的好時候。就是爭兩句,不用擔心被人聽到。就是沒有玉照和香生在房中,隻是別的丫頭們在,人多嘴雜,傳出去幾句也是有可能。

房幃裏偶爾飛出來的幾個字,外麵還是能聽到。夜色闌珊下,小意躡手躡腳地自己房裏出來,春痕和碧痕躡手躡腳跟在她身後。來到朱紅色的房門前,小意把自己的耳朵小心貼在房門上,春痕和碧痕心癢難熬也很想聽,看那門雖然兩扇,小意站在中間幾無別人立足之地,兩個人對看看,隻能站著努力支耳朵。

門內有了輕響聲,小意直起身子,門輕輕慢慢地開了一半,春水從裏麵把頭伸出來,對小意悄悄說道:“吵完了。”爭吵之源由的小意姑娘笑靨如花點著頭,對春水附耳道:“那我去睡了。”春水笑看著她去了,才把房門又關上。

飛紅燭光下,小初麵色潮紅坐著,楚懷賢一隻手端著一碗水,一隻手取了一枚藥丸送到小初唇邊:“把這個吃了,你吵累了,可以補一補。”小初想忍著,沒忍住露出淺淺的笑容:“我才說幾句,你又說了幾句?”生病的人和不病的人吵架,是不占便宜。

“說得還太少?”楚懷賢裝著吃驚:“你養了幾個月,可以吵鬧了,我已經很意外。”小初又是一笑,抬手去接那枚藥丸道:“這是什麽藥?”楚懷賢不給她,避開小初的手送到她唇邊,看著她吃了,再把水送過來,親眼看著小初咽下去。楚懷賢放了心,猛地想起來進喜兒說的這藥貴了,又加了一句:“要是不吃,真是可惜了。”

小初吃下去,自己覺得精神來了,固執地為剛才的爭執下了一個結論:“等我好了,我去給莊姑娘賠禮;或者等她來了,有的是賠禮的時候。要我妹妹賠禮,我不答應。”楚懷賢問道:“她幾時再來?”

“怎麽不來?”小初也反問。莊姑娘和楚懷賢在書房說的話,林小初不知道。她微抬眼眸對上楚懷賢滿含笑意的眸子,小初把臉轉過去,淡淡堅持地道:“等她來了,再說!”還要搶人孩子呢,她舍得不來。

睡意襲來,小初打了一個哈欠。楚懷賢扶她睡下來,像才想起來的道:“明天讓人重新收拾東廂房,對你說一聲。”莊姑娘既然不來,楚懷賢打算挪作它用。小初聽過,沒有半點兒波瀾:“我知道了。”

身邊衣衫輕響,楚懷賢也睡下來。過得一時半刻,小初實在難捺心中好奇,冥思苦想盞茶時分,總算有一句適合的話問楚懷賢:“那東廂房,是收拾了住人嗎?”楚懷賢竊笑,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不住人何必收拾。”

又是一時的沉默,小初再問道:“怎麽收拾?”楚懷賢再次竊笑,回答道:“我們成親不用的東西,因你病了不能驚動,還擺在房裏沒讓她們搬出去。你吵鬧都成,白天想來不怕打擾,先把那些用不著的東西搬出去。”

小初再沒有說話,閉目胸口輕輕起伏,看上去似睡著。楚懷賢也似睡著時,錦被慢慢動了幾動,小初一點一點移著身子,試圖把自己從楚懷賢懷裏挪出來。林小初沒這麽愛貼人睡的習慣,但要是再這樣下去,她還真怕自己上癮。

挪呀挪,慢慢挪,小初呼一口氣。這古代的大床都很寬大,楚懷賢隻占據床外麵,這裏麵的空地方還不少。總算挪出來時,小初又輕輕要呼一口氣,這口氣剛呼出去一半,楚懷賢人重新貼過來,用自己的嘴唇堵住小初的嘴唇,這還不算罷了,離開的時候在小初紅唇上咬了一口。

“哎喲,”小初呼痛,用手撫著自己嘴唇,睜開眼睛看楚懷賢。楚懷賢笑嘻嘻,重新把小初抱在懷裏,象是為防她再次有空當可以挪開,連自己帶她一同往床裏麵挪了挪。這下子,小初睡得全無空閑之處,裏麵是貼著床板,外麵是楚懷賢。

小初不滿意,用手推著楚懷賢:“你不能擠著我。”楚懷賢看看並沒有擠到,當作沒聽到閉上眼睛,手不老實地在小初身上擰了幾把,極是遺憾地道:“總算有肉了。”難得豐腴了一丁點兒,可是楚大公子要老實才行。

那東廂房裏不是馬上就有人,小初如是想。白天睡得多,莊姑娘的到來又象利劍撕裂了小初混淪養病的思緒,她很想靜心想想以後的事情,但是眼皮子往下塌。小初苦笑,吃的藥裏,向來是安神鎮定的藥都有,這些藥,是能催眠的。

林小意回到自己房裏,春痕拿衣服來給她換,小意不無擔心地道:“明天我姐夫和姐姐還會吵架嗎?”

“小姑娘,這可都是你惹出來的事情。”楚懷賢的奶媽給了小意,今天已經嘮叨過許久,此時又開了口。小意縮著頭笑著,碧痕背著奶媽吐著舌頭無聲兒笑,春痕半對著奶媽不能笑,就板著臉,才把這笑忍下去。

“看看你這屋子,看看你這衣服,你沒有回來的時候,公子親自看著人收拾。說要接你,我都打聽過了,公子在老爺麵前跪了兩個時辰,老爺這才鬆了口,答應把你接回來,不然的話,你一個小孩子家流落在外麵,那是任人欺負。”

奶媽叨叨著,小意和碧痕繼續偷著笑。這話已經說過幾次,此時再說,不知道是第三回說,還是第五回說。“跪了兩個時辰?虧姐夫怎麽耐得。”小意清脆地道:“我跪了半個時辰,到現在腿還在痛。”

“碧痕,你躲在那裏笑什麽?快給小姑娘揉腿。”奶媽把碧痕喊出來。才當了幾天小姑娘的小意不好意思地躲了躲:“我明天就會好,她陪了我一天,去睡吧。”奶媽的一堆話,往往就是這樣被小意趕出來的,燈下的她白發呈亮,彎腰咳了幾聲,就此一說不住嘴:“這可怎麽行,丫頭就是侍候你的。你不讓她侍候,那就是她不中用,她既不中用,就不能留在這裏;不能留在這裏攆出去的,都可怎麽辦?”

碧痕忍笑,把兩隻手虛抬一抬,用口型對小意道:“坐下來吧,我幫你揉過了,她就無話說。”春痕也推了小意一把,小意在榻上坐下來,手柱著小腮幫子看紗罩子燈花,碧痕幫她揉腿,奶媽繼續叨嘮。

“公子雖然今天罰了你,其實是疼你。要是不相幹的人,公子何必管她,小姑娘,你說是不是?”

林小意笑眯眯:“是。”

“要不是疼你,怎麽會讓我這一把子年紀還跟著你,每天對你說些道理。你說是不是?”

林小意打哈欠:“是。”

碧痕對小意使眼色,見奶媽說得口幹喝茶,悄聲道:“裝睡。”小意再打一個哈欠,裝著打上盹兒,伏在小桌子上,把兩隻耳朵丟給奶媽。

夜色星光滿天,小意姑娘真的睡著了。奶媽的話,比催眠藥見效得多。

第二天早早醒來,奶媽是睡晚起早,不辭辛苦的照顧林小意。小意一睜眼,奶媽就整整齊齊出現在她眼前。有時候到鍾點兒不醒,奶媽就喊醒她:“要請安的時辰了。”

林小意目前還隻在這個院子裏轉悠,但是楚懷賢在林小意回來的第一天,就要求她晨昏定省。楚大公子做事情相當穩妥,他內心裏總以為小初不能得父母親歡心,當然是她做的那件事情,但是小初做出來那件不考慮前後的事情,是小初無人教導的原因。因此楚懷賢,覺得不能縱容小意也象她姐姐一樣。他對待林小意,象楚家對待楚湘芷。

這種定省的時候,楚懷賢往往都起來了並且出來了,林小初往往都在睡夢中,也無人驚動於她。

到日上三竿的時候,一室大亮中小初醒來。“踢噠、踢噠”地小腳步聲傳來,林小意一臉小笑臉出現:“姐,你醒了。”小初微笑:“我醒了,你過來讓我看看腿痛不痛,你昨兒睡得好不好,有沒有生氣?”

林小意在床前笑靨如花,對著小初端端正正行個禮,也問姐姐:“昨兒你睡得好不好?有沒有生我的氣,”然後拉著小初的手擰著身子低聲道:“是我錯了,我去給莊姑娘陪不是,不然的話,她要說我不象話,也要帶累姐姐的名聲。”

猝不及防的這些話,小初驚得坐直了身子,急急催問道:“這話是誰說的?”轉而黯然,這話隻能是公子說的。林小初把小意的小身子拉近了,撫著她的頭發柔聲安慰:“小意沒有錯,小意是護著姐姐。”小初心中難過,名聲?以身邊這些人的眼光來看,自己是一點兒名聲也沒有了。

沒有名聲不覺得難過到摧心,可是小意的話讓小初十分的心中不爽。小意錯在哪裏?不過是天真年幼。眼見得這房中雕梁畫棟,要把爛漫無邪的小意摧殘成行不露足,笑不露齒的古代小淑女。

讓我好了吧,小初幽幽的眸子在小意歉意地麵龐上掃過。林小初一天不好,就覺得自己的妹妹都護不住。

外麵響起腳步聲,楚懷賢從外麵進來。慣於早習武的他在這三月的天氣裏,此時已經是一身是汗。“姐夫,”小意顛顛兒的跑過去,對著楚懷賢“端莊”行個禮,討好地道:“昨天是我不好,姐夫,你不要生我的氣,也不要因為我生姐姐的氣。”

小初緊緊抓住錦被,這些話,是誰告訴小意的!覺得小意是為著自己才這樣“委曲求全”地小初對楚懷賢看過去。楚大公子聽到這些話,當然是麵帶笑容:“啊,你大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