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轉過,鄭老夫人心滿意足。她是個生意人出身,孫子不上心,孫媳婦會做生意是最最要緊的。身邊的這位林姑娘,真是太合適了。

中午園子裏擺酒,鄭老夫人打聽小初的身世:“你不是這京裏人吧?”口音就不是京腔兒。小初陪笑:“不是,”把眼色對著龔苗兒一遞,這主顧查底細呢。

龔苗兒是有根有底的京裏人,他是不害怕查,接上話報家門:“我們家幾代在京裏,有鋪子在街上,城外有莊子,接過皇差,也接過官差。林姑娘是我姨表親戚,我姨家裏沒了人,她又識文斷字,我把她接來照管生意,”說到這裏龔苗兒搔搔頭,不好意思地道:“不想她有能耐,本錢又出得多,這大東家,隻能是她當著。”

鄭老夫人嗬嗬笑起來,讓人給龔苗兒倒上酒,再打趣道:“有能耐的人,當然要當家。”龔苗兒陪笑:“可不是,隻能讓她把著生意。這也是我這表哥,疼她才是。”

小初在心裏翻個白眼兒,你是我哪門子的表哥,說得還挺象會兒事。

鄭老夫人就不再有疑心,龔家和鄭家一樣,在京裏都有名氣。龔家中間敗落了,可是以前知道的人不少,鄭老夫人來以前,其實是打聽過的。

席上隻有鄭誼和龔苗兒兩個人是認真用酒,孫二海可憐,跑到門房裏去用飯不在這裏。鄭老夫人和小初,都是隨便陪著。

喝到中間,鄭老夫人和龔苗兒是談得很是熱烈,一個雖是女流,卻是一生助夫教子從商,唯一因為溺愛而沒有教好的,就是鄭誼;而龔苗兒聽鄭老夫人說得頭頭是道,也來了精神。

鄭誼按事先和祖母說好的,如果她滿意,就會和這位二東家打聽家世。而鄭誼對小初道:“那水榭應該如何再加,你幫著我再去看一回。”

龔苗兒不疑有它,小初也欣然起身。他們兩個人走後,鄭老夫人閑閑地問出來:“林姑娘家裏再沒有別人了吧?”

“還有一個妹妹,別的人再沒有了。”龔苗兒說過,鄭老夫人笑上一笑:“二東家請酒。”這杯酒請過再請菜,菜請過後鄭老夫人再閑閑地道:“除了你這門親戚,真的是沒有別人,也是可憐的一個孩子。”

龔苗兒笑著道:“是啊,再沒有別的親戚了。”鄭老夫人這才帶笑說出來:“那我給她說門兒親事,你看怎麽樣?”

一語沒有擊起千尺浪,卻讓龔苗兒恨不能把自己舌頭咬掉。自命老江湖,今天栽了這麽個跟頭。鄭家的人相中小初?這也有可能。鄭誼親事不好尋,鄭老夫人給他尋上一個有能耐的媳婦是對的。而小初,正好送上門來。

龔苗兒及時表示了很吃驚,然後一拍腦袋笑著道:“要是這回事兒啊,她倒還有一門兒親事呢。”鄭老夫人毫不相讓:“你才說再沒有親戚。”龔苗兒嘿嘿笑:“我沒往那兒想,她這親事因為父母去世的時候不讓早成親,說什麽十八歲前成親不好,所以就拖著,人家就等著。”

“二東家,你是相不中我們家吧?”鄭老夫人到此時,也不怕和龔苗兒明說,幹脆直接道:“我說的人,就是我孫子。他以前名聲不好,最近和你們在一起,我聽著說話象是好了不少。你要說錢,你隻管開口。”

龔苗兒聽得一心頭火氣,這親事是打算拿錢壓上來。不能對鄭老夫人發火,就隻能哄著她:“我不瞞您,真的是訂過親了。我發誓,”龔苗兒一張口又是一個誓言,象是他今天隻發誓去了。

鄭老夫人無可奈何,又道:“那她妹妹呢?”龔苗兒忍無可忍笑起來:“才一點兒大,肯定是不行。”

房裏這樣說著話,房外鄭誼和小初也在說話。“你看看還有哪裏要收拾,按著你喜歡的樣子收拾?”鄭誼這樣對小初說。

小初被逗樂:“是公子的住處,應該是老夫人和您喜歡才對。”鄭誼看著這如花笑麵,衝口而出道:“你有空兒,春暖花開的時候,不是不是,冬天賞梅花,你也可以來住幾天。我借你住,祖母聽說你出主意這園子生發,也說請你來住幾天,好好討你的好主意。”

準備鋌而走險的林小初,要睡覺到處是枕頭。龔苗兒那枕頭是打著扣下她買好楚懷賢的主意,鄭誼這一個枕頭是為著好上手,再給鄭老夫人麵前過一遍,是正兒八經地送一個枕頭來:“你隨時可以來住幾天,家裏呆得悶,就到這裏來。”

小初不動聲色地試探道:“這敢情兒好,隻是我要來,一準兒是我和表哥鬧生分。您也看到了,有時候我們在生意上,也是有爭執的。”鄭誼這種花花草包公子,漫不在乎地道:“和誰生分我也不怕。你在我這園子裏一藏,隻要你來的時候無人知道,我就能藏你好些年。再說藏不住你,我帶你京外去逛一年再回來。”

聽得心裏“怦怦”跳的小初,帶笑又道:“京外逛一年,這敢情兒好,隻是住哪裏?”鄭誼見她笑得嬌豔,心裏癢癢的話就出來:“我們家在京外幾個省都有鋪子,就是沒有京裏生意大。你要走,拋崩一走就完了。”

他說得這麽幹脆,要是換了別人,一定當他胡說。隻有小初認真思忖過,這事兒是可行的。自己要帶著小意走,有個男人同行,幫著出頭露麵安排船和住店都是有力的。她仔細地想著這事兒可不可行?

鄭公子是個男人,可他是文弱樣子。小初雖然不是孔武有力,真的用起強來,小初覺得隻有不是在僻靜無人的地方,都不怕鄭誼有鬼。

再說鄭公子家大業大,他能騙自己什麽?騙條命,他也別想活;騙色?小初對著鄭誼認真打量,自己不是絕色,鄭公子這愛玩小娘的人,難道漂亮女人見得少?

這事情不可不防,小初進京是坐的船。把大約路線想好,小初拿定主意。讓他安排船隻,讓他送我和小意上船。船行一天半天的,把他甩了。這樣想好外麵有些事情可以讓鄭誼去辦,就隻有一件了,鄭誼他,為什麽肯和自己一起出京去?

這個疑團是鄭誼打破的,他見小初遲遲不說話,以為她不肯。忙道:“你不用擔心,我知道你是楚家的丫頭,我呀,最喜歡救陷身於水火之中的人,再說祖母喜歡你,你幫我出的主意,她說你是個好姑娘。”

這救陷身於水火之中的人這話,也是張昌吉教的。張昌吉為著鄭誼挑明小初身份後,不讓小初懷疑鄭誼的目的性,攪盡腦汁想出來這句話:“有願意當人丫頭的嗎?肯定沒有。你許給她一些好處,不再讓她當丫頭,看看她或許會動心。”

小初聽過微笑:“既然你知道,是有意接近?”鄭誼回答得在情在理兒:“我一開始不知道,是祖母說你好,讓我查你的底兒,也就這幾天,才知道你是楚家的人,楚家隻有一個姑娘,你不是的,隻能是丫頭。”

小初恍然大悟,最近兩次是大意了些,再加上心裏有事兒,讓孫二海的車是直接到龔家。是個人在龔家盯著,就能找出來自己回哪裏。

“我還真有件事兒,要請公子幫忙。”小初編假話也是一樣的快,她侃侃而談:“年關到了,我去年在家人墳上許的回鄉祭拜。不想今年大老爺回來,請假都難。可我……”說到這裏,小初裝著難過:“我想回去。”

鄭誼大大咧咧,草包性子上來:“沒事兒,你要船還是要車,我給你安排。”小初盈盈拜謝,對著鄭誼感激地道:“我想私下裏跑出來幾天,倒不會是逃仆。等我家裏回來,看著公子消了氣,我再回去,一定不帶累公子你。”

這一瞬間,小初想著留下來的信裏一定要寫明白,把鄭誼撕開才行。最好壓根兒不提他,到外麵把他再一甩,這就神不知鬼不覺。

以後去哪裏?手裏銀子足夠,別處裝成男人,這就可以容身。

房裏龔苗兒警惕心大起,決定不再讓小初出來;房外林小初和鄭誼商議過年走的事兒,請他幫忙說得有鼻子有眼睛。

“隻要公子你不說,就不會帶累到你,不過你對誰都不能說,就是老夫人也不能說。要是說了,這是拐人家仆的罪名。”小初事先和鄭誼說清楚,清靈靈的眸子對著他:“公子,你還肯幫忙嗎?我不會逃,還會回來。”

鄭誼也發了個誓言,小初放下心,笑容可掬再拜謝道:“那就好,明兒開始,我和公子最好少見麵,要有事兒……”

小初打算利用他,又不能連累他。她苦思不見麵可怎麽傳話兒,這個難題又是鄭誼解決的:“有個劉婆子,你可見過?”

“見過,公子也認識她?”小初眼睛一亮。鄭誼在這偷情上最拿手,主意最周密:“你會寫字兒,她不認字兒,讓她裝著幫你買東西,你把字條兒傳給我,讓她再把我的帶給你。”

小初喜笑盈盈:“就這麽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