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扈春花

縣衙的縣丞茂畢槐,手腳麻利,登記注冊毛筆如飛,有條不紊,在旁邊打雜的兩個官差登記下是何處人,什麽食肆酒樓,擅長什麽菜係之後,廚藝比試的登記便算是結束了。

這就完啦?

蘇小小籲了口氣,一切都比自己想象的順利。

登記完畢,兩人走出縣衙的大門,青青拉著蘇小小的手,神秘道:“我聽我前麵的那個大姐說這次廚藝比試,意在挑選廚藝精進的人才,來掌勺得到提拔官員的答謝家宴,而答謝的對象,是當今皇上,所以……別看這個比賽不顯山不露水,十裏八鄉大小食肆酒樓的掌勺全部來了。

就連有些官紳家裏有得意拿得出手的夥夫都報名了呢!若是家宴時候博得龍顏一悅,那都是無上榮光。”

青青說完,為自己打聽到這個消息,得意洋洋。

蘇小小抬頭看了青青一眼,這人有什麽心事表情都寫在臉上,一點都不懂得遮掩,不過她這消息倒是有幾分用處。

“你這消息大有裨益,看來我們需要好好張羅。回去獎勵你吃大雞腿,咱們趕緊趕回去準備第二日初試的事情吧!”蘇小小拉了拉青青轉身欲走。

排隊之時認識的大嬸脆脆喊了一聲:“破曉酒肆的娘子,你是桃花村的,我是杏花村的,我們同路,一起走吧!”這話,分明已經熟人一般。

雖然知道這大嬸沒有惡意,但是一路上要聽這般聒噪,未免累人,心下正在計較該如何婉拒,便見兩人眼光同看向一個地方。

於是她也順著看了過去,隻見偏門處走出來一個女子,一件奶白色齊胸長裙,裙子上綴著銀色絲線繡的蝴蝶,蝴蝶追著一叢蘭花。栩栩如生。

長裙外麵罩著一件墜地的桃紅色畫帛,梳著垂發分肖髻,發髻上插著一隻通身銀白,綴著翠玉墜子裝飾的步搖。走著的時候步搖輕晃,搖曳生姿,分外撩人。

人靠衣裝,這身裝扮已經初現大家閨秀的風範。

身材中等,並未瘦弱也並未豐腴,恰好適中,看到臉處,更是貌美驚人,妝容並不妖嬈,隻是恰到好處。偏得右眉處有一粒大如紅豆,色若朱砂的美人記,讓她的五官還有性格都立體起來,分外可人疼一般。

桃花美目,彎彎楊柳眉。小巧鼻尖,挺直鼻梁,粉嫩櫻桃口,這些都集中在她臉上,偏又不甚誇張,相得益彰,讓人感覺舒服。

別說主人。後麵跟著的兩個丫鬟,同樣的蔥黃衣裙,看上去也是俏皮可愛的。

蘇小小看得呆了,大嬸喊她才回過味來,“你說天底下怎有這樣美麗的姑娘,我見你就已經是美得歎為觀止了。以為這廚子哪有仙女一般的人物,沒想到還真有。”

她聞此咧嘴笑了笑,並未回話,隻是看著她的背影發愣。

不光是貌美驚心,而是那一粒朱砂美人記。她居然似是見過一般,但是再仔細想,又混沌一片,這種豬油蒙了心的感覺,讓她氣悶,於是不再想,笑對大嬸說道:“是啊!真有美成這樣的,畫上人兒也不過如此,不知是哪家的閨秀,有這樣的姿容。”

見蘇小小由心誇讚,胖大嬸略微尷尬,方才以為她吃味兒所以不言語。

女人誰不希望自己是那最美的一個,要說兩人樣貌上倒差的不多,隻是那女子無論是氣質,還有裝扮,都更脫俗一些。

“這——我也沒有見過啊!不知是哪家酒樓的掌櫃,竟這樣出塵,看得我這樣的婦人,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胖大嬸眼神發直,望著那嬌俏背影,嘖嘖說著。

青青卻有不同意見。

“我覺得很一般啊!走路故意繃著腳尖,藏頭露尾的,整個人都顯得刻意,明明想要脫俗,但是卻白配紅,想要給人感覺未施粉黛,其實處處雕飾。”

蘇小小笑了笑,許是青青憨直,感受也直接。

大嬸也不再提方才那個美人兒,而是說道:“我叫扈春花,不知你叫什麽?”

“夏淺語。”蘇小小粲然一笑,這大嬸雖然呱噪些,但是性子豪爽,不是扭捏之輩,倒是挺有趣的一個人。

“什麽——下錢雨?暇,你爹娘真夠貪心的,還巴望著天下落銅錢雨啊!”

大嬸的反應蘇小小並不吃驚。

這些日子,多數人聽她報出名字,得體點的,就讚許是個好名字,大多數人都同扈春花是同樣的反應。

“讓扈嬸子見笑了,咱們快些往回趕吧!你還要在桃花村坐牛車回去,可不輕省呢!”蘇小小說道。

“我本就不趕回去,明日裏要來,多麻煩,我在桃花村找個農家隨便住一晚,這縣衙安在這鳥不拉屎的地界,鎮子上客棧太貴,隻能去桃花村湊合一晚,反正第二天還要來的。”扈春花聲音清脆,人也是男子般爽利。

蘇小小動了動嘴,還未說什麽,青青忙說道:“扈嬸子,桃花村哪裏有什麽客棧呢?還是去我們酒肆住一晚,我和別人擠一宿,你就睡我的鋪。”

嘴巴比她的彎刀倒快,扈春花抬眼揣度了一番蘇小小的神色,“好倒是好,這樣第二日我們可以一起去衙門候著分組,但是……不知夏姑娘是何意思?”

她們一唱一和都商量好了,我什麽意思,我什麽意思都不重要了,這個時候不答應,還不定被說成多小氣的人呢!

“好啊!這樣以後還彼此有個照應。”蘇小小笑說道。

扈春花一路上挽著蘇小小的手,親昵得有說有笑,她一直應付著,竟覺得比走路走還累人。

秀才正在跑堂,見到她們回來,出來打個招呼,秀才出現,蘇小小發現自己的胳膊生疼,低頭發現扈春花放在她胳膊上的手,下了勁兒捏著,喜笑顏開的說道:“喲,這破曉酒肆,連個跑堂的小哥,長相都如此不凡,瞧瞧那身量,還有那眉目,嘖嘖,當真是個美男子呢!

今天眼睛裏塞了太多好看的東西,讓我都看不清楚路了,今天晚上洗臉的時候,可真要好好的使勁兒擦擦。”扈春花說話誇張,而且聲量很大,說得跑堂的秀才臉都臊紅了。

忙去換了大能來,大能眉眼不比秀才差,隻是黑些,比秀才健壯了不少。

蘇小小怕自己胳膊廢了,不動聲色把扈春花放在她胳膊上的手,扒拉了下去。

剛剛脫開身來,“好我的個乖乖,瞧瞧……”顫巍巍伸出手去,恨不能在他心口上戳一下。

大能完全無動於衷,該倒酒倒酒,絲毫不亂。

青青到了酒肆就溜去夥房找吃食填肚子去了。

二斤這才知道了掌櫃的回來了,手裏還拿著鐵勺,顛顛跑到蘇小小麵前,想要問問比試的事情。

扈春花一見過來一個長相粗鄙的胖廚,臉戲劇性的垮了下來,剛剛看秀才大能那副神色早已經不見了。

其實分明仔細看看,兩人還頗有些夫妻相,都是大圓盤子臉,水桶般的粗腰,屁股也是別人兩個大。站在一起圓圓的,倒挺喜慶?...

“掌櫃的,別站著了,趕緊到裏屋給俺說說比試怎麽個情況。”二斤同樣無視扈春花的存在,隻候著蘇小小往正廳大堂方向走去。

“扈嬸子,別愣著,進去喝杯茶。”蘇小小轉過頭笑著招呼道。

這麽年輕居然是掌櫃了,還有這麽些夥計……扈春花眼紅的嘀咕了一句。

嘀咕完,換了張笑臉,脆生生應著:“就來,就來。”

葡萄架下正在飲酒的食客,聽到這樣敞亮的嗓音,無一不側目。

蘇小小跟二斤講了大致的情況,便讓他去夥房繼續張羅了。

進入了七月,雖然已經傍晚了,熱氣卻依舊不減,扈春花幾杯涼茶下肚,坐不住了,聞著味兒就掀開簾子,朝酒肆的夥房探去。

“掌櫃的,你從哪裏找來的大嬸兒,怎地那麽不懂規矩,不知道夥房重地,閑雜人等禁止入內嗎?”二斤如炸雷一般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光嚇得扈春花一踉蹌,也讓蘇小小杯子裏的水險些灑出來。

忙起身挽了扈春花坐下了,“我酒肆的廚子,私人領地不容侵犯,我沒事都是極少往夥房去的。”

本以為扈春花不會接受這樣的說法,不成想她哈哈一笑:“哈哈,廚子都是這樣的,這叫占窩,裏麵的東西,都會按照個人的使用習慣,依次擺放,別人動亂了都是要發火的,我在廣豐鏢局做廚也是,除了幫我打下手的三個學徒,鏢局的人除了東家,有人敢來夥房亂翻,看我不拿菜刀砍死他。

這夥房是廚子戰地,手中菜刀和武器,砧板上的魚肉那都是戰利品,容不得他人造次的,剛剛我好奇心太盛了,居然忘了這規矩,實在是我的錯,待會兒等你的胖廚子忙完了,我自然會陪個不是。”

這話一出倒讓一直嫌她呱噪的蘇小小高看了她兩分,能屈能伸,倒是個聽說的。

“廣豐鏢局的廚子當起來一定很累人,可是你走了,鏢局那麽些人,吃什麽啊?”蘇小小閑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