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韞走進自己的臥室,將床頭的被鋪掀起一些,又輕輕一按。

一個暗盒自動跳出。

她將盒內的翠玉取出,方一回頭,卻見屋中不知何時竟多出一個小小的人影。

她嚇了一跳,驚魂初定後,才緊撫著胸口,看著眼前這粉嫩如玉的孩子:“阿休,你怎麽會在這裏?”

被她呼作阿休的男孩看了她手中的翠玉一眼:“韞姨,可是這圭玉的主人來了麽?”

謝道韞嗯了一聲,道:“如果不是你說起,我還真不知道這圭玉的名字,你在這等一等,我將它送還給風公子後,便來陪你。”

阿休卻將她攔住,將一張紙遞上,同時露出個可愛的笑容:“就讓他多等一下也沒關係,我新作了一道詩,還想要韞姨你幫我看一看呢。”

謝道韞想了一想,也覺應該耽誤不了太多工夫。這孩子原是她離開會稽時在山野間遇到的,因為覺是他孤伶伶的很是可憐,以為他定是因為戰事失了親人,於是便將他帶到此間。

誰知這孩子不但模樣兒長得水靈粉嫩,就連才氣也極為驚人,不輸於會稽的那些清談之士。謝道韞雖然從小便被譽為才女,對著這孩子,竟也有自愧不如的感覺,不知不覺間對他極是喜愛。

謝道韞接過紙張,輕輕念了起來:“峨峨東嶽高,秀極衝青天。岩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非工非複匠,雲構發自然。器象爾何物,遂令我屢遷。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

她越念越是喜歡,隻覺這孩子年紀雖小,所作的詩詞格局卻大,這首詩雖然寫的是東嶽泰山,但單以氣派而論,盡可稱得上是將整個天地包括其中。

阿休走上前來,拉她坐到床上:“韞姨,這首詩做得可好?”

謝道韞道:“自是極好,我很喜歡。”

阿休又問:“那韞姨是喜歡這詩更多一些,還是喜歡我更多一些?”

謝道韞心覺好笑,覺得孩子終歸是孩子,喜歡讓人誇他。然而她剛要開口,卻見阿休注視著她的那雙眼睛竟是異常地熾熱,讓她心底驀地發慌。

阿休隻是一推,也不知他小小身體裏哪來的力氣,竟將她整個人推倒在床上。他整個人伏了上去,將謝道韞抱住:“韞姨,我想要你,你想不想要我?”

他趴在謝道韞的胸口,狂熱地吻著。

謝道韞竟被他吻得全身無力,她虛弱地掙紮著:“阿休,不行這樣,你還隻是一個孩子……”

然而阿休卻不說話,隻是用行動來回應她。

明明知道撫慰自己身體的隻是一個孩子,但不知怎的,謝道韞那空閨已久的身體竟生出了反應,母性的溫柔與女性的本能交熾在一起,竟讓她不知該如何去拒絕這個孩子的愛撫。

……

當男孩走進書房的時候,風魂一眼便認出了他。

風魂實在不曾想到,在離開大荒境後,會在這種地方遇見木公身邊的這個金童。他現在也明白了,謝道韞為什麽會知道那塊翠玉的名字。

梁休將青龍之圭在他的麵前晃了晃,嘴角流露著嘲弄:“風大哥,你可是在等這個?”

風魂被他的這聲大哥叫得全身發寒,連汗毛都倒堅了起來。

風魂在大荒境的三年中,梁休的性格孤僻冷漠,對他基本都是愛理不理的,而他當然也無所謂。而此時的梁休,就像在離開大荒境後變了一個人一樣,臉上掛著奇怪的笑容,仿佛在刻意顯露出他的可愛。

風魂不得不承認,如果隻是單單看模樣的話,曾在天界做過金童的梁休,和浴月一樣,都像琢玉一般清秀粉嫩,風魂甚至想著,等梁休再大一些後,一定能夠迷倒不知多少的少女。

嗯,弄不好也可以迷倒不少男人。

當然,風魂自己是不會被一個男孩“迷倒”的。

他頭疼地看著梁休:“你怎麽會在這裏?道韞夫人呢?”

梁休淡淡地道:“夫人因為大累,已經睡去了,她讓我將這塊翠玉替她交還給你。不過,這麽重要的東西,風大哥還真是敢到處亂塞啊。”

風魂道:“沒辦法,我也知道它重要,但到底重要到什麽程度,我就不知道了。有人拚命想得到它,也有人像我一樣,根本不知道它有什麽用處,或者,你能告訴我些什麽?”

梁休搖了搖頭:“東皇肯定是知道它的來曆的,西皇既然這麽想搶到它,那自然也知道它的價值。隻可惜東皇陛下沒有告訴我,而我也不好去問太極天皇,所以,我知道的也並不比你更多。”

“這樣啊,”風魂伸出手,“看來我隻好去問別人了。”

梁休笑道:“為什麽風大哥會認為我會就這樣把它給你呢?”

風魂也笑:“因為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孩子。”

梁休臉色放冷:“風大哥的假笑還真是讓人覺得惡心。”

風魂淡淡道:“比起你這口是心非的‘大哥’,我已經覺得自己沒那麽惡心了。”

仿佛有一陣無形的風吹了進來,讓氣氛有些發冷。

風魂故作沉重地歎了口氣:“好吧,你不妨直接告訴我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梁休說道:“其實也沒什麽,隻是希望你能將木公的太乙天書借與我看個幾年,風大哥放心,等我看夠了,一定會還給你的。”

果然是為了太乙天書?風魂想。

其實想想也是,他身上除了太乙天書,也不會有什麽其它東西是梁休所貪圖的。梁休雖然看上去歲數不太,但他是天上金童,歲數不能隻看外表。他在木公身邊待了不知多少年,木公卻將道法獨傳給不知從何哪跑出來的風魂,梁休自然難免介懷。

而且人間界要比天庭危險得多,梁休既然選擇了下界,隻怕是不會再回去了。以後不管是遇到妖魔還是遭遇天劫都需要他自己麵對,他渴望得到木公留下的天書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風魂當然不會將天書就這樣給他。

他淡淡地問:“你怎麽能肯定,我會為了你手中那塊不但不知有何用處,反而會惹來殺禍的東西,就把太乙天書交給你?”

梁休麵無表情:“當日,北極戰神想要搶奪這青龍之圭,你寧願跟浴月死在一起也不肯交給他,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它對你的重要性麽?”

風魂苦笑:“我當時隻是沒想到那姓符的家夥真的會動手,如果早知道我會因為這身外之物差點死在那裏,我一早就給他了。”

“原來如此,”梁休點了點頭,“既然風大哥覺得這塊玉對你來說根本不重要,那不妨就送給小弟了。”

風魂歎氣:“你拿它又有什麽用?難道不怕西皇改成追殺你?”

梁休冷冷道:“在西皇陛下追殺我之前,我一定會親自把它送到西皇麵前。西皇若是一時高興,讓我在霽金殿擔個官職,又若是親自傳我一套神通道法,我豈非也就賺了?”

風魂露出笑容:“既然如此,那我就在這裏先恭喜你了。那北極戰神費了一番工夫都沒有搶到手的青龍之圭卻被你這麽輕易地送上門去,西皇一定會笑得合不擾嘴。不過聽說西皇生性多疑,而你不但在大荒境做過金童,你的生父還是太白星君,生母又曾在太微天做過玉女……”

梁休瞪著他:“不要在我麵前提他們。”

風魂歎道:“我隻是替你著想,你好心好意地將青龍之圭送上前去,可萬一太極天皇懷疑你有什麽別的意圖,那豈不是糟透了?”

兩個人互相看著,誰也不肯退上一步。

梁休忽地一笑,又變回他剛剛踏進書房時那副清秀可愛的模樣。風魂見他說變就變,心裏再次生出警戒來。

這孩子就像毒蛇一樣,看著安靜,卻隻怕沒有那麽容易對付。

梁休看著風魂,忽地問道:“風大哥下山那天,不是帶了不少大荒境的仙丹麽?不知那些仙丹大哥自己有沒有服用過?”

風魂不知他為什麽突然說道這個,皺了皺眉:“我自己還沒服用……”

“那就是給別人吃過?”梁休笑容不減,“忘了告訴風大哥,那些仙丹絕大部分都是浴月煉出來的,還有一些則是以前的金童玉女留下來的。不過呢,在大哥你離開前的那一晚,小弟也煉製了二三十粒,順手便扔進了丹房之內,在大哥離開了之後,小弟查了一查,發現小弟煉著好玩的那些丹藥少了幾顆,想必是被風大哥你帶走了,這真是讓小弟暗暗替大哥著急。”

風魂道:“難道說……”

梁休說道:“小弟煉的那些仙丹,與浴月煉的大體上沒什麽區別,隻是不小心多放了幾株毒草而已,比如山間野獸看上一眼便會馬上死去的風狸杖,又比如神農炎帝因不小心服用而死去的斷魂草。不過大哥可以放心,小弟又在其中添加了玉紅,讓這些毒草的藥性不會太快顯現,不管是誰服用,都會過個一年半載才發作。不過發作之後,隻怕連神農炎帝複生,也無法將那人救活呢。”

風魂想了一想,不得不承認梁休若真要瞞過浴月在那些仙丹裏摻入毒丹,確實是輕而易舉的事。雖然梁休也可能隻是在瞎編,但他畢竟不敢肯定。

到目前為止,服用過他帶下山的仙丹的人隻有王妙想、薛紅線,以及被紅線所傷的呲鐵盧循和路上遇到的那兩隻小狐狸,除了紅線吃了後拉肚子,其他似乎也沒什麽異常。

他還在想著,梁休卻歎了口氣:“風大哥那天帶了不少仙丹下山,那些仙丹的妙用也各有不同。不過,若是有哪粒讓人吃得拉肚子的話,那大哥就一定要小心了,弄不好那顆就是小弟煉製好扔進去的。沒辦法,斷魂草的用量比較難以控製,小弟可能多放了一些。”

風魂臉色一變。

梁休笑道:“看大哥的表情,像是已經有人吃到了。不過大哥可以放心,那些毒丹的配方小弟還記得,大哥若是需要,小弟隨時可以煉出解藥來。就算大哥不相信小弟煉出的解藥,隻要拿著小弟寫下的配方去找浴月,浴月也能幫你的。”

看著這男孩臉上的笑容,風魂越來越覺得他比毒蛇還要可怕。這個孩子的心底顯然藏著太多的陰影,甚至讓他的性格都開始扭曲。

風魂歎了口氣,將竹簡從百寶囊中取出,打開來放在桌上:“你不是想要它麽?其實,我就算把它送給你,你又能有什麽用?”

梁休冷冷問:“這話怎麽說?”

風魂笑道:“因為除了我,根本沒有人能夠看到上麵顯現的字,你若不信,不妨自己去看看。”

梁休半信半疑地看去,果然上麵一個字也沒有。他看著風魂,問:“我想,你自然會告訴我該怎麽看到它上麵寫的東西,不是麽?”

“也對,”風魂道,“我就來幫你吧。”

風魂朝著竹簡雙手亂舞:“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就讓太白星君的私生子梁休能夠看到天書上的字吧。”

字當然沒有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