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到北方山頭,風魂清出一塊空地,扔出棋子,以五行之術砌出祭壇。靈凝手執朱砂筆飛來飛去,畫出符咒,布下陣勢。似這般忙了一陣,風魂見準備得差不多了,隻等袁寶兒和隱娘把無辜摔死的那個自己的屍體帶過來,於是便跟芷馨坐在草地上,看著天上的星空。

風芷馨抱著腿彎,與身邊的哥哥肩靠著肩。夜風拂動,星河點點,野草散出清新的芳香,讓人迷醉。

她問:“哥,你那個時候怎麽會相信穿越這樣的事?還真的跑去跳樓?”

風魂很想告訴她,當時他不是自己跳下去,而是被媚兒那小迷糊推下去的,隻是想了想後,他看著天際,緩緩說道:“那個時候,你無緣無故的從家裏消失,我不知道該怎麽去找你,迷迷糊糊的,什麽都沒有多想。穿越也好,跳樓也好,都沒有關係……我當時隻想找到你。”

雖然從東晉找到唐初,找了三百多年,最終卻是在自己家中找到,但他的心中卻還是覺得欣慰,至少現在他知道,他的妹妹並沒有出什麽意外。

風芷馨說:“真好。”

“什麽真好?”風魂笑道,“讓我這當哥哥的穿越來穿越去的到處找你,你覺得很開心是麽?”

“我是說,”風芷馨將腦袋枕在他的肩上,“雖然對哥哥你來說,我曾經失蹤過好久,但對我來說,哥哥你卻一直都在身邊……真好。如果不見了的人是哥哥,那我……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傻丫頭,”風魂用手環住妹妹的肩膀,“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我都不會離開你的。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我怎麽舍得把你一個人扔下?就算你不見了,我也會一直去找,直到找到為止……你看,我這不是找到了麽?”

風芷馨撲嗤一聲笑了出來:“我根本就沒有離開。”

“那是對你而言,”風魂緩緩地歎了一聲,“對我來說,你卻曾經離開過。芷馨,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風芷馨沉默了。

風魂將妹妹摟得更緊了,雖然穿越來穿越去,現在想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麽,明明妹妹一直就在家中,他卻上天入地地去尋找,但至少、至少她現在就在自己身邊,這讓他覺得所有的辛苦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那麽,”風芷馨轉過臉來看著風魂,道,“我是不是應該對你說一句‘歡迎回來’?”

“你說呢?”

“那麽,”風芷馨微微一笑,以手撐地,在風魂的臉頰吻了一下,低頭說道:“歡迎回家,哥哥!”

風魂覺得心底湧起一種幸福的感覺,不管外麵的世界是如何的大,但隻有在這裏,在芷馨的身邊,他才有回到家中的感覺。

“既然你已經回來了,”芷馨再次將腦袋枕在他的肩上,“那就不用再離開了,對吧?我們可以仍然生活在這裏,如果你喜歡,靈凝她們也可以留下來,家裏雖然不夠大,但是沒關係,我們樓上那家的房子好像就要出租了,到時我們可以租過來,等以後我們有了積蓄再去買間大一點的房子好了,雖然現在房價很貴,但總是會有辦法的……哥,你怎麽了?”

她不解地抬頭看向風魂。

風魂卻已是呆在那裏。

帶著靈凝和隱娘、寶兒、媚兒四人留在這裏,不再回到唐朝?雖然這確實是個不錯的念頭,但是留在那個時代的紅線、孫靈秀、慧紅、春靜兒、浴月她們怎麽辦?消失不見,到現在也不知是生是死的許飛瓊怎麽辦?

還有東方蒼天的鄭老、奇辰公主、鍾化、何月華他們,這些曾經與他並肩作戰,一同對抗伊奘諾尊和他的八百萬神的人,自己怎麽可以棄他們而不顧?

風芷馨看著風魂那猶豫難決的臉,眼睛慢慢地黯了下來。

“看來,”她抬頭看向夜空,“哥哥你,有著不得不回到過去的理由。”

“……我可以帶你一起去!”

“是麽?”風芷馨輕輕地道,“但那樣一來,哥哥你當時……究竟是因為什麽而穿越的呢?

這個問題……風魂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回答!

就在這沉默間,袁寶兒和隱娘已各自縱著劍光飛了過來。

將屍體放在祭壇之上後,由於靈凝畢竟失去雙腿,有些不便,於是就把召魂之術教給隱娘,讓隱娘進行齋醮儀式。擺香案,燒紙符,隱娘腳踏七星,手持桃木劍輕輕舞動,隻一會兒,清風刮過,燭光搖動,祭壇上的屍體似乎動了一動。

靈凝飛上祭魂,將手放在這“死去的師父”的鼻息間,覺察到淡淡的呼吸,不由喜道:“好像已經回來了一魂一魄。”

“看起來有用,”風魂說道:“不過人體之內有三魂七魄,要全部召回來,當有三天三夜才行。”

隱娘停下桃木劍,說道:“都是因為我耽誤了時間,才害得師父未能成功穿越,這三天三夜就由弟子守在這裏吧。”

靈凝道:“我和隱娘一直留在這裏。”

風魂想了想,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召魂之術既然有效,那暫時就由隱娘留在這裏作法,其他人沒事時就過來陪隱娘就是。反正從城裏到這兒距離很短,隻是一會兒的事,這個時代也沒有什麽妖魔鬼怪之類的東西,應該不會受到幹擾。我再在周圍布下青煙鎖雲陣和散勢流水陣,再加些禁製,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靈凝和隱娘一同點頭。這時,風芷馨把風魂拉到一旁,低聲說道:“哥,我剛才就一直想問你了。她們不都是從唐朝來的麽?”

“是啊。”

“那,”風芷馨悄悄指著袁寶兒,“為什麽會有兔女郎?”

*

黑羽立在樹枝上,看著山腳大路上來來往往的鐵盒子,這些鐵盒子無疑便是這個時代的交通工具,裏麵都裝著人,有的隻有一個兩個,有的卻裝了十來個。

在她的腦海中,仍在回憶著與聶隱娘劍矛相對時的情景,明明覺得自己生無可戀,明明覺得自己絕不會害怕什麽,然而當聶隱娘以披發自傷的架式將劍對準她的那一刻,她的心中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她並不知道聶隱娘當時將要用出的是什麽劍法,然而在那一瞬間,她卻直覺到自己會死。

原來,自己竟是如此地害怕死亡。

又或者,自己害怕的並不是死亡……而是那份將要死得毫無意義的屈辱。

山腳下,一輛公交車將要經過,她將身後雙翅一拍,疾飛而下。公交車上有人隔著窗戶看到了她,伸出手不可思議地喊著,還沒等其他人看過來,她已將矛尖虛刺,一道電光穿梭而下,擊在公交車上。火花連閃,公交車飛出公路,翻下河堤,然後突然爆炸,騰起一陣黑煙。而她則從懷中取出一個碧綠色的小竹筒,拔開木塞,熊熊燃燒的車內飛出十幾條尋常人根本無法看到的黑影,自行投入了竹筒之內。

公路上的其它車輛紛紛停住,在有人發現她之前,她已雙翅一振,騰上雲端。

懷揣著這十幾條剛剛死去的生魂,她往幽芮姥姥藏身之處飛去。幽芮姥姥所中的紫煞刀霸道異常,幸好她的龍養食魂之術以無合有,可將他人魂魄煉化成自身陽神,若非如此,她早已死在紫煞刀所含的燭龍火毒之下了。

隻要再服食下這些生魂,姥姥應該就能複原了吧?黑羽心中想著。

隻是,就算我如此救護她,她也不會在乎我。

黑羽的神情仍是那種千年不化的冰冷,眼睛卻帶著古怪的笑。

就在這時,寒意襲來,她心中一驚,驀然頓住。

一道刀光劃破蒼穹,往她直劈而來。

她以赤裸的左足點著虛空,身子一旋,瞬間便移了數丈。

刀光劈了個空。

“什麽人?”黑羽手持短矛,冷冷地問。

一個白影破空而下,落在她的麵前,那是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孩兒,看上去隻有十歲左右。她身形消瘦,頭發長得幾乎到達臂部。

女孩兒的神情是一片冷漠,竟比黑羽還要冷上三分。在她的手中抱著一個晶瑩剔透的大圓珠,幻出光華。

“你是誰?”黑羽看著她。

白衣女孩兒的眼睛是一種看不見眼瞳的灰暗,雖然麵朝著黑羽,卻完全無法讓人感覺到她的視線。在她的口中,生硬地吐出字句:“擅奪生魂者……死!”

圓珠內立時飛出一個手持關刀的將軍,關刀一閃,劈向黑羽。黑羽連躲幾刀,短矛一刺,電光刺破了幻影。幻影消失,白衣女孩的圓珠內卻又飛出四位持有仙劍的仙子,圍著黑羽急旋。劍氣森然,令黑羽難以應對,戰了一會,她終於尋得機會,以四道電光擊中這四位仙子,四位仙子亦如同剛才那個將軍般,化作青煙消失不見。

四位持劍仙子消失,圓珠內卻又飛出一個手持短矛的少女,背生雙翅,身穿黑甲,竟與黑羽長得一模一樣。

黑羽一驚,還未回過神來,那黑甲少女已以短矛化出電光向她擊來,使得正是疾光雷影之術。黑羽不得不全力應對,然而不管她如何應對,這個從女孩兒手中的奇怪寶珠中幻化出的黑甲少女總是能先一步看穿她的招式,再以令她熟悉的矛法向她攻擊。連戰了近半個時辰,她竟無法傷到對方,對方也無法傷到她。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體力漸漸耗盡,而對方卻像是根本感覺不到疲倦。

黑羽心知這樣下去自己必敗無疑,咬了咬牙,身子一旋,在避開對方的電光之時,腦中快速地閃過一段真言。緊接著,她怒叱一聲,矛尖虛刺,生出勁烈強光,再驟然爆開。這是她從太乙天書中記下的太乙五雷之術,以前她也從未用過。

果然,那個由圓珠幻化而出的黑甲少女雖然對她前麵的招式都能看破,對這招太乙雷法卻是一陣茫然,呆呆地立在那裏,不知該如何躲避,很快就被轟成了青煙,不知所蹤。

殺了這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幻影,黑羽立時化作疾風撲向白衣女孩兒,雖然不知道這個女孩兒手中的圓珠到底是什麽寶物,但如果繼續讓她招出幻影,自己隻怕難以應對。

寒光一閃,其銳難擋。黑羽的短矛劃破空氣,直接刺向女孩兒的額頭。

白衣女孩兒的身上卻突然幻出透明圓球,將她整個人包在裏麵,黑羽的矛尖立時被阻在外頭,根本無法將其刺穿。

“天地山川,有時崩壞,吾之道體,浩劫長存!如金之堅,如剛之利,淨如琉璃,光如滿月。”女孩兒麵對黑羽,一字一句地說出這段像是經文又像是真言的句子。她的聲音稚嫩中帶著清冷,就像是卷動落葉的秋風,毫無情感,卻可令萬物凋零。

而她手中的寶珠散出的光華亦緩緩改變,變得有如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