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風魂跟隨在上官婉兒身後離開泰山時,許飛瓊和心月狐仍在天空飛著。
她們飛了一路,還沒有到南天門,心月狐忽地笑道:“玉帝還另有要事要我去做,我就陪仙子到這裏了。”
許飛瓊也沒有疑心太多,隻是略一點頭,便與心月狐分開,自己朝靈霄寶殿飛去。因為失了仙劍,無法乘劍而行,她飛得自然不是太快,沒過多久,卻聽雲端之下有人叫道:“飛瓊,你這是去哪裏?”
她低頭一看,見有個女子正站在山頂向她招手。
許飛瓊慌忙踏著雲彩落下,喜道:“董姊姊,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女子乃是王母娘娘身邊的蟠桃仙子董雙成。
董雙成牽起著她的那隻單手,笑道:“近來蟠桃還未結果,我在桃園也沒什麽事做,就到處轉了轉,你這是去哪裏?”
許飛瓊便把玉帝傳她上靈霄寶殿奏對的事說了出來,董雙成聽見是玉帝傳喚,也就不敢耽誤許飛瓊的行程,兩女略略說了幾句,便互相告別。
許飛瓊剛要騰起身形,卻又想起一事,回過頭來。董雙成見她像是有事要問自己,便也停在那裏,卻見許飛瓊還未說完,臉便先紅了起來,低著頭有些扭捏。
董雙成不覺好笑起來,心想我們的飛瓊仙子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竟也學會這種羞答答的小兒女模樣了?
許飛瓊低聲道:“我知道姊姊你相人姻緣的本事最是了解,不像麻姑雖然到處牽紅線,卻難得有幾個成的,都隻是胡鬧而已。姊姊,你、你看……”
董雙成恍然大悟,將纖手拍出一個響來,暗自失笑:“原來這小妮子春心動了,想要知道自己的姻緣是否美滿。”
許飛瓊看到董雙成那了然的眼神,心底大臊,卻又隻好等在那裏。就算是性情再爽快的姑娘,在情愛這種事上也難免進退無據,不知如何是好,相比之下,她倒寧願眼前站的是一群妖魔鬼怪,大戰一番也就是了。
其實以她的性子,愛了就是愛了,也不至於如此心怯。隻是近日剛剛與風魂互訴情腸,夜半時甚至差點連身子都給了他,結果心月狐卻冒了出來。心月狐的出現雖看似巧合,卻又焉知不是自己與風魂注定沒有好結果,所以天意才假借專門壞人姻緣的心月狐來拆散他們?
畢竟,以桃花煞壞人好事,本就是身為蒼龍第五星的心宿心月狐的職責所在。這就像彗星掃尾與日蝕一同出現,人間必有禍事,天降財神,所遇之人必然大富大貴一樣,再相知相愛的情侶遇到心月狐,通常也沒有什麽好的結局。
王妙想對風魂那般癡情,下場卻也無限悲涼,連轉了幾世後,最終也隻能做前世情郎的一個女弟子,前事曆曆在目,許飛瓊畢竟還是第一次與人相戀,如何不會害怕?
董雙成牽起她的手,道:“既然你問我,那我也不瞞你,其實在瑤池之上無聊的時候,我閑來無事,便已將你和其他人的紅鸞星都一一看了過去,隻是這種事偷偷看看也就是了,自然不能隨便說出來。妙想殺劫臨身,紅鸞星最是陰暗,這也是毫無辦法的事,還有麻姑,你莫看她瘋瘋癲癲的,紅鸞星卻也動了好幾次,便是萼綠華那小妮子,她雖然立了絕不嫁人的誓言,但依我看來,她早晚也是要思春下凡的。連南海的觀音大士來瑤池與王母娘娘相見時,我也曾偷偷替她看過……”
她一邊說“不能隨便說出來”,一邊卻像找到知己一般,說得極快,想是這些“不能說”的東西憋在心裏實在太久,現在終於有人問起,便忙著要吐豆子。
許飛瓊沒有想到連董雙成這一向正經的女仙,其實也是跟麻姑一樣喜歡弄這些名堂,就跟人間的三姑六婆沒什麽區別,隻是做得更隱蔽一些罷了,一時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及至聽到董雙成連觀世音菩薩的姻緣線都去偷看,更是嬌笑著在她腰上推了一把:“你要死啊,觀音大士不但是男身女相,而且普度世人,超脫眾生,早已入大圓滿之境,難道也還會有什麽姻緣不成,你、你簡直比麻姑還要胡鬧。”
董雙成眉頭一挑,道:“我當時也隻是實在無聊,隨便看看,結果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你猜怎的?依我看來,便是觀音大士,早晚也是要嫁人的……”
“胡、胡扯。”許飛瓊笑得簡直要肚子疼。
董雙成見她不信,想起自己看到觀音大士的姻緣線時,亦是一副瞪目結舌的樣子,差點把奉給王母娘娘的蟠桃吞進自己口中,心中也是好笑,於是嗔道:“莫要不信,一百年後,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虛。”
許飛瓊見她模樣,不由得將信將疑,待要不信,董雙成斷人姻緣卻也是出了名的,待要相信,觀音菩薩會嫁人,這也未免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果然,在一百多年之後,觀音大士雲遊峨嵋,見嘉陵江江水湍急,百姓常因無法渡江而嗟歎,一時心生慈悲,決定化緣造橋。於是化作美麗少女立在船上,並張貼告示說誰要能用銀綻將她擊中,便許配給誰,惹得四鄉八裏的公子哥兒雲集而來,紛紛用銀綻朝她擲去,結果那些銀綻全都落在船上,沒有一塊能夠觸到她的衣角。
當時剛好有一個名叫韋馱的男子路過江邊,看到江中少女,心生愛慕,隻是他家世貧寒,懷中隻有數月積下的一兩銀子,想要擲去,又猶豫難決。這時,旁邊有一個老者告訴他,說隻要他真心喜歡那個少女,便一定能夠擊中,韋馱半信半疑地將銀子擲去,竟真的落在了江中少女的胸口。
化作少女的觀音大士當時也是吃了一驚,看到韋馱身邊的那個老者,才知道是仙人呂洞賓在那弄鬼,一時哭笑不得。隻是菩薩的誓言又豈能輕易反悔?在將滿船銀綻舍作造橋資銀之後,觀音大士便在韋馱的麵前現出菩薩身,說明真相,並將韋馱帶到普陀山,與自己做了對麵夫妻,而韋馱後來亦成了佛教的護法之神。
直到那時,許飛瓊才知道董雙成看姻緣的本事確實是非同小可,厲害得緊。
至於現在,許飛瓊當然還是不信居多,隻是觀音菩薩嫁不嫁人,和自己好像也沒有多大關係,此時此刻,她最想知道的還是自己的姻緣。
董雙成見她心急,又知道她還要前往靈霄寶殿,不能耽擱太多時間,於是牽著許飛瓊的手笑道:“你就放心吧,我會和你說這些,那便是你的紅鸞星明亮得很,就算有些挫折,也早晚會嫁得如意郎君。若是你的紅鸞星也像妙想當初一樣昏晦,我定然不會跟你說這些,隻會裝作自己從不輕易看人姻緣,以免讓你生出魔障。”
許飛瓊這才放下心來。
董雙成又道:“隻是你的紅鸞星光芒有若桃花一角,需要與多人配在一起才能組成完整花案,以我看來,你將來所嫁之人,三妻四妾是免不了的……”
許飛瓊眉頭一豎,怒道:“他敢?他要是得了我之後還敢去找別的女人,我就、我就一劍劈了他。”
董雙成失笑一聲,心想姻緣天注定,到時隻怕也由不得你。
雖然隻是一個預言,但許飛瓊聽到董雙成說自己姻緣有成,遇到心月狐所生出的不安多少也減輕了些,不過董雙成又說自己所嫁之人三妻四妾是免不了的,雖然此事還沒有發生,心底卻著實氣惱,恨不得現在就回頭去把風魂狠狠地揍一頓,看他還敢不敢去向別人動色心。
董雙成見她那怒氣衝天的俏模樣,心中好笑,想著不知道是什麽樣的男人竟能讓我們這爭強好勝的飛瓊妹妹愛成這樣?她道:“好了,你也快走吧,今日是太歲部下的遊奕星君當值吧?你自己遲到也就算了,可別害得遊奕星君陪你受罰。”
許飛瓊這才想起自己還得趕去靈霄寶殿,忙縱起霞雲,道:“傳玉帝旨意的不是遊奕星君,而是心月狐,她傳完旨意後,自己也不知跑哪去了,想來玉帝找我,也不是什麽大事……”
她還沒有起身,董雙成卻已將她叫住:“誰?你說是誰替玉帝傳旨來著?”
“鬥部二十八宿中的心宿心月狐,”許飛瓊回頭看向董雙成,道,“就是因為遇到她,我對自己的姻緣才有些不放心,因此會在這裏問一問董姊姊你,你可不要去告訴他人,尤其是愛嚼舌頭的麻姑……董姊姊,你怎麽了?”
董雙成一臉訝異地看著她:“飛瓊,你是否弄錯了?且不說玉帝旨意,自有值年太歲部下的一眾仙官傳遞,又不是要捉拿你,豈有派出鬥部惡煞的道理?便是那二十八宿中的心宿心月狐,也已經犯下天條逃到人間,雷鬥二部的眾神現在都還在到處捉拿她,又怎會讓你見著,還帶著玉帝旨意?”
許飛瓊失聲道:“什麽?”
其實許飛瓊原本也多少有些疑惑,畢竟鬥部惡煞代玉帝傳旨,確實是不怎麽合天庭的規矩。隻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心月狐竟敢假傳聖旨,思慮一番後,還以為是自己與風魂的戀情不合天意,故而玉帝和王母娘娘假心月狐之手來拆散他們,心中不安,這才會在看到董雙成後忍不住向她問起姻緣,否則的話,這種羞事,以她以往的性子是無論如何也對人說不出口的。
卻沒有想到心月狐竟早已逃到人間,那她所傳的旨意,又如何會是真的?
董雙成見她那目瞪口呆的模樣,於是說道:“你稍等會,我替你問問。”
說完,董雙成從袖中取出香爐,焚香誦咒,隻一會兒,遊奕星君便借著香火現出身來,問:“兩位仙子有何要事?”
董雙成道:“請問星君,玉帝可有召許飛瓊許仙子上靈霄寶殿問話的旨意?”
遊奕星君搖頭道:“並沒有這個旨意。”
許飛瓊急道:“你沒有記錯麽?”
遊奕星官笑道:“這種事情我怎麽可能記錯?兩位仙子可是有什麽事要上奏玉帝?我可代為稟報……”
他還未說完,許飛瓊便已將身一縱,往泰山飛去,將董雙成扔在身後。
遊奕星君見董雙成神情有異,許飛瓊急急離去,忙問出了何事。董雙成將心宿心月狐假傳玉帝旨意的事告訴他,遊奕星君登時也大吃一驚,慌忙遁進香火,往靈霄寶殿上奏去了。
董雙成有心要追在許飛瓊身後,但許飛瓊飛得太快,她隻和遊奕星君多說了兩句,許飛瓊便已沒影了,無奈之下,她也隻好站在那兒獨自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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