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駕著馬車來到荒野,把那瘋癲的家夥往地上一扔,那家夥被扔得七葷八素,摸不著頭腦。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瞪著紅線看,紅線最討厭有人瞪她,立時也反瞪回去。

隱娘躍下馬車,見師姐正與這家夥對瞪,不禁好笑。那文士轉頭看到隱娘,認了出來,隱娘知書達禮,雖也覺得這人的行徑有些瘋癲,卻還是殷殷行禮,正要小聲說話,青衫文士卻已看到衛夫人,怔了一怔,就這樣鑽入車廂撫住衛夫人的臉,歎道:“承莊,承莊,你怎會落到如此地步?”

衛承莊淚水直流。

青衫文士將她抱在懷中,就仿佛多情的少年摟上了懷春的少女。衛夫人明明已是又老又醜,這人注視她的眼神卻像是在看著精致的瓷娃娃一般,仿佛懷中之人仍是以前那個青春漂亮的閨中少女。

紅線和隱娘呆呆地看著他們,隻覺得不管是這文士還是衛夫人,都有些變了。衛夫人神情間的平靜與幸福,別說是出自這樣一個被人做成人甕的可憐人,便是尋常人臉上也難得一見,而這青衫文士收起那亦歌亦狂的表情時,卻也顯得瀟灑脫俗。

青衫文士撫摸著衛承莊那充滿皺紋的臉,紅線和隱娘也沒看清他做了什麽,卻見衛夫人那老樹殘皮般的皮膚竟開始生出變化,黑斑消失,紋痕退去,就像是返老還童一般,重現出一張瑞麗的臉。

“一直以來,都是我對不住你們。”青衫文士長歎一聲。

衛承莊流著淚直搖頭。

兩個少女都沒有什麽戀愛經驗,卻也看得出衛夫人臉上那份縱死無悔的癡意,一時竟心生感傷。明知衛夫人並不是什麽良善的女人,也明知她年華早去,下場淒涼,卻仍是無法不為她那無怨無恨、數百年不移不動的少女情愛所感動。

到底是什麽樣的男人,才值得一個女人愛他愛到如此地步?

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才能在經曆了數百年的蒼桑後,仍執著於那虛幻的愛情?

“以前你說過,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的劍下,”青衫文士溫柔地看著衛承莊,慢慢地抽出劍來,“想不到當年的一時情話,竟會在今日成為事實,承莊,你可準備好了?”

衛承莊閉上眼睛,不但不再流淚,甚至還多出一種幸福與羞澀的笑容,就像是洞房花燭中的新婚妻子,在含情脈脈地等待著郎君替她寬衣解帶。青衫文士伏身吻在她的臉上,舉止優雅,動作溫柔,就仿佛這樣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才是他的本來麵目。

衛承莊一臉迷醉,失落在懷春少女般的幸福之中,而長劍已在她的身上透胸而過。

紅線和隱娘都沒有阻止這人的殺人舉動,她們自忖換了自己,也寧願帶著最後的幸福死在情郎手中,而不願四肢皆斷地苟活下去。

青衫文士抱起衛承莊的屍體來到一棵樹下,要替她挖土造墳,紅線掠上前去,將紫綃劍一揮,地上便多了一個土坑。那文士對她的本事也沒有露出半分驚異,隻是將衛承莊放入坑中,以土埋上。

他站在墳前,手持自己的隨身佩劍,以指頭彈著劍身,發出時高時低的清脆聲響,這自成曲調的輕音在荒山野嶺間飄蕩,惹得野花綻放,烏雲湧動。

亦笑亦狂真名士,能哭能歌邁俗流。

天空竟落下雨來……

*

許飛瓊離去之後,風魂一個人待在姊妹樹下,其是無聊。

天空中隱隱有霞光出現,他心想自己反正沒事,何不就守在這裏看看泰山的日出?

這樣想著的時候,身後傳來一些輕響,他愕然回頭看去,卻見有一個俏麗的身影在向他招手。他怔了一怔,縱身躍去,那俏麗身影卻已向山下飄去。

風魂有些猶豫,覺得自己最好還是不要離姊妹樹太遠,萬一許飛瓊回來找不到他,那就不太好了。然而那俏麗之人卻也停了下來,幽幽楚楚地看著他,眉宇間似有化不開的鬱結,讓人心疼。

無奈之下,他隻好繼續追去,而那人卻也一路飄去,一直來到一片昏暗的林子裏,這才頓在那裏。

風魂來到她的麵前,輕歎一聲:“婉兒,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少女竟是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站在那裏,目光淒離,神情哀怨。她穿著一件淺紫色束胸長裙,裙子高束在胸際,肩上僅披著一件透明羅紗,露出輕巧的香肩和誘人乳溝。胸下係著一條闊帶,讓那胸部襯得更是纖挺顯眼。

她的裙腳拖在地上,美妙的身姿聘婷玉立。唐朝雖是以胖為美,但風魂覺得她這種窈窕多姿的體態,才更符合自己的審美觀。

風魂又走前兩步,上官婉兒卻猛地撲在他的懷中,身子輕顫,仿佛是被狼群追蹤的旅人終於找到了安全的休息之處。她連站立的力氣都像是快要失去,嬌軀幾乎要從風魂的身上滑落,風魂不得不用手摟在她的腋下,手臂觸到那軟綿綿的山丘,原本就被許飛瓊勾動的虛火立時更加旺了起來。

這時,風魂看到了她半截裸背上的一條條鞭痕。

那些鞭痕仍然帶著腥紅,有些地方甚至已經開始發膿。

“婉兒,到底出了什麽事?”他心中一驚,連忙將懷中的狐妖少女放在草地上。

上官婉兒流出淚水,顫聲道:“我、我逃了出來。”

風魂其實早已猜到她與梁休、袁隱居、衛夫人,甚至還有空空兒和精精兒原本都是一夥的,雖然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麽樣的組織,但從他們對付衛夫人的手段上,便可以看出這些人對自己人亦是一樣的殘忍。

這狐妖少女無疑是因為犯了什麽錯,而受到了那些人的鞭刑。

風魂眼中閃過一絲怒氣,沉聲問:“他們這樣對你,是不是因為你偷偷把受傷的紅線帶給了我?”

上官婉兒隻是垂淚,沒有說話。

風魂心知自己定是猜中了,暗歎一聲。他讓婉兒坐好,自己從懷中取出幾粒仙丹,捏碎後抹在其背上的傷痕處,這些仙丹都是他從大荒境帶出來的,效果自然遠勝過人間的尋常草藥,鞭痕很快便結了痂,又連痂也開始脫落,隻剩下了一道道淺淺的白痕。

闊帶之下還有許多地方無法塗到,於是風魂將她的束胸綢帶解開,讓她的裸背完全顯露在自己麵前,上官婉兒隻將那披肩輕紗捂在胸口。清晨的陽光從樹葉間透了幾絲下來,讓她那上身赤裸的悲泣模樣極具美感。

風魂回想著當初那伏在月色之下的可愛小狐,心生憐意,同時更是痛恨那些傷害她的人。他將狐妖少女背上的鞭痕治好,正要替他穿上長裙,少女卻鬆開胸前輕紗回身撲在他的懷中,並用那玉藕般的手臂摟住他的脖子。

她的上身已是完全赤裸,淺紫色長裙落在臀部,那顫動的**,輕扭的腰身,以及豐腴的臀瓣,無一不充滿了誘惑。

她的束胸長裙之內,竟沒有任何可以用來遮掩身體的衣飾,甚至連襦褲也沒有穿上一件。

風魂隻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體內湧動著一陣陣熱流。此時的上官婉兒,不管是每一寸肌膚還是每一個顫動,全都在誘惑著他,讓他心動

“恩公,帶我走吧,”狐妖少女淚流滿麵的看著他,“婉兒願意成為恩公的女人,願意一輩子服侍恩公,就算是為奴為婢也心甘情願。”

她的話語有如絲竹之音,聽在耳中分外悅耳。

而這番為奴為婢的話語,更是讓風魂的心快速跳動。

風魂翻過身猛力將她推倒,半壓在她身上,有如失去理智的野獸般埋頭亂吻著她的胸乳。少女時而輕哼,時而呻吟,每一個音符都進一步催動著風魂的情欲。

風魂已脫下自己的褲頭,想要不顧一切地闖入少女雙腿間神秘而誘人的花蕊深處。他的這番舉動雖然在上官婉兒的意料之中,但被人**的羞怯和驚慌仍然讓她顫了一顫,美麗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恐慌,緊緊閉上。

然而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從花蕊處傳來,倒是周圍的空氣卻突然間冷了下去。少女慢慢睜開眼睛,見風魂已經動作僵硬地撐起身子。

他的呼吸極是困難,額間竟溢著冷汗。緊接著,他一眼瞪向上官婉兒,舉起手掌便要摔在狐妖少女的臉上。上官婉兒立時知道自己的魅術已被看破,強烈的羞愧充斥在她的心頭,她縮著身子,隻恨不得就這樣被風魂打死。

看著少女眼眸中的悲傷和愧疚,以及那梨花帶露般的楚楚神情,風魂終是心腸一軟,沒有真的摔她一個耳光。他將那件長裙取過來,覆住少女的身體,這才歎了一聲:“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此時他已經明白,這個狐妖少女從一開始就是在騙他,那被人追殺的可憐模樣,甚至連背上的傷痕,都是為了讓他生出憐惜之情,再藉由這份憐惜對他施展魅術,讓他迷失在情欲之中。如果不是即將被人**時的那份膽怯讓她的術法亂了一亂,現在風魂隻怕已是精盡人亡。

上官婉兒剛才還想著如何魅惑這個男人,現在卻隻恨不得死在這裏。她將身子蜷縮在長裙之下,仿佛那露在外頭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在向這個男子證明自己的下賤和忘恩負義。然而那小小的裙子又如何掩得盡這美妙胴體所透出的無限風光?

她這番又愧又羞的舉動雖然不含魅術,竟比魅術還要勾引男人的獸欲,風魂隻覺得好不容易強行壓下的欲望再次升了起來,趕緊扭開頭去,不敢再看她。

樹葉間透下的光線越來越多,時間卻仿佛停滯在這裏。上官婉兒掩麵哭泣,風魂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魅術的作用在他的身上漸漸消退,腦袋也清醒了許多,風魂再次看向狐妖少女,低聲道:“可是他們逼你這麽做的?”

上官婉兒淒涼地點了點頭,不敢與風魂對視。

風魂心中不忍,伸手將她摟在懷中,道:“你為什麽一定要聽他們的?”

上官婉兒眼中閃過一絲怯意,低頭不語。風魂想起被做成人甕的衛夫人,雖然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但威壓和恐懼卻無疑是那些人用來控製手下人的手段之一。

如果婉兒這一次的任務失敗,他們到底會怎樣對她?想到或許有一天這個少女也會被人砍斷四肢送到自己麵前,風魂心中立時一寒。

“不能讓她回去。”風魂想著。他看向上官婉兒,正要勸她留在自己身邊,卻見這狐妖少女竟是緊咬著嘴唇,仿佛在逼迫自己做出什麽決定,緊閉著卻是目光一寒。

風魂立時知道不好,還沒做出反應,胸口已傳來一道尖銳的刺痛。

上官婉兒指縫間捏著一根銀針,刺在他的心口。

他倒了下去。

上官婉兒慢慢起身,看著這已是昏迷的男子,流出淚來:“恩公,對不起,可我不這樣做的話,媚兒就會、就會……”

她含著淚水,用發抖的手翻出風魂的百寶囊,從裏麵取出一樣事物。

她穿好衣裳,又跪在地上朝風魂磕了三個頭,這才嬌軀一扭,往林外飛掠而去。

當那俏麗的身影剛一消失,原本應該繼續昏睡的風魂卻是一躍而起。他抬起手來,在手指之間,有一根細長的頭發。

他注視著這根細發,沉吟道:“婉兒、媚兒……原來她的妹妹也落在了那些人手中。”

他長歎一聲,穿好衣裳,這才打開百寶囊掃了一眼,忖道:“看來那些人讓她這麽做的目的,是想得到我的陰陽鏡,但他們拿走陰陽鏡,又能有什麽用處?”

雖然心中疑惑不解,但此時便是想得再多也是無用。風魂將那根細發往空中一扔,細發立時化作青煙,往上官婉兒消失的方向飄去。

風魂緊追在青煙之後……

*

風魂悄悄地跟在上官婉兒後退,在遁法的幫助下,始終沒有被她發現。

大約到了二三十裏開外,他看到上官婉兒飄進一個山穀裏,於是也潛了進去。

雖然天色已經大亮,但那山穀處在陰暗一麵,被山崖的倒影完全覆住,看上去有些陰沉沉的。

悄悄進入穀內的一片竹林裏,他看到上官婉兒正跪在一個女子麵前,將陰陽鏡捧在手中,由於那女子背對著風魂,風魂看不清她到底長得如何,隻能看出她穿的是花邊對襟襦衣和藍色束腰百褶裙,體態修長。

在她們身邊,還有一個黑黑瘦瘦的番僧,以及他曾經見過兩麵的袁隱居。那番僧模樣古怪,顯然不是中原人。

“公主殿下,”上官婉兒跪在那兒,低聲道,“我、我已經將陰陽鏡取了來。”

“做的很好!”那女子接過陰陽鏡,遞給旁邊那個番僧。番僧拿著陰陽鏡翻來翻去地研究了一番,臉上喜色越來越明顯,最後手舞足蹈地呱呱亂叫起來。

袁隱居大喜,轉身向那公主拜道:“公主,這陰陽鏡果然是由至陽與至陰兩種材質鑄煉而成,遠勝於我們自己的太極寶玉。我們雖然失了寶玉,卻得了陰陽鏡,看來是天助我們。”

公主微微一笑:“我們本就是在與天相抗,你卻說我們得了天助,這話也未免有些諷刺。”

她彎下腰來,輕輕撫摸著上官婉兒的臉:“婉兒,這次你立下大功了,你要我怎麽獎你?”

上官婉兒顫聲道:“這是婉兒應做事,婉兒怎可求公主的賞賜?隻是……”

話還未完,臉頰卻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劇痛,她的左耳已被公主撕了下來。殷紅的鮮血將她的整個左臉染得通紅,痛得她幾乎在昏倒在地。

袁隱居道:“公主殿下……”

公主哼了一聲,將撕在手中的斷耳隨手拋在地上:“取得陰陽鏡,固然有功,但她卻又將敵人引到了這裏,同樣也是罪不可恕。”

她站起身來,目光陰冷:“風公子既已到了,何不現出身來,與妾身見上一麵?”

袁隱居心中一驚,轉頭看去,卻見風魂已從暗處掠了出來,盯著公主的背影,眼中冒火。上官婉兒這才知道恩公是故意讓她盜走陰陽鏡,再偷偷追在自己身後,身子一顫,伏在公主麵前動也不敢動,臉頰上的鮮血滴在野草上,染紅了一片。

風魂也沒有想到自己這麽簡單就會被人發現,害得婉兒失去左耳。而這個被人稱作公主的女人如此狠毒的心腸,更是讓他憤怒。

他看著那公主,冷冷道:“你究竟是誰?又到底想要做什麽?”

公主嬌笑一聲:“風公子何必著急?”

她慢慢地轉過身來,體態輕盈,舉止輕雅。

風魂看到了她的臉,那一瞬間,他隻覺得整個腦袋轟的一響,失聲道:“芷馨?!”

公主沒有想到風魂在見到自己後,竟是如此一副古怪的神情,不由錯愕地與袁隱居對望一下,這才淡淡地福了一下,道:“風公子可是認錯人了?妾身姓趙,賤名蕪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