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並沒有留太久,很快就離開了。

在分手的時候,風魂覺得她的眼眸中似乎藏著一份淒離和傷感,再聯想到她那有所隱瞞的話語,風魂心中對這個美麗的狐妖多少有些擔心起來。

他雖然有了替紅線驅除毒素的辦法,卻也不敢耽擱太久,當即找了一個有瀑布瀉下的所在,讓隱娘在附近守著,自己帶紅線躍入瀑布,然後將她吻住。

陰陽相通,二氣交感。

風魂將自己體內的元陽度到紅線體內,一點一點地助她淨化毒素。

當然,也幸好紅線是個女孩兒,而他則是個男的,這太乙白玉輪才能起到作用。不管怎樣,太乙白玉輪畢竟是雙修心法,隻有一陰一陽才能彼此交感。

他就這樣帶著紅線在水底泡了許多天。

在這幾天裏,隱娘始終守在瀑布旁邊,也不敢離開。

直到一天傍晚,瀑布突然分開,風魂挾著紅線躍了出來。

剛落在地上,風魂便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隱娘趕緊上前將他扶住。

風魂放下紅線,讓她坐在地上,紅線慢慢地睜開眼,低聲道:“師父……”

她與風魂一同被鎮了三百多年,剛一脫困,師父就被人帶走了,直到現在才終於見到麵,自是不免一陣激動。

“別說話,”風魂卻道,“毒素還沒有清除幹淨,你先將真氣分布在經脈之間,不遊走,不外泄,亦不可心浮氣燥。”

紅線雖然有時喜歡說師父“不正經”“本事不高”,其實對自己師父卻極是信服,當下便閉上雙眼,靜心去慮,將太陰真氣均勻地散在體內。

風魂在她對麵坐下,也閉目不語。

隱娘經過師父的多番“調戲”,對太乙白玉輪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師父現在所用的才是太乙雙修的最高境界,雖然不親不吻,不接不觸,但“凝神於虛空,會氣於吾心”,正用他的自身元氣帶動師姐體內的真氣運行。

她見師父全身濕漉,臉色蒼白,知道這幾天他為了替師姐祛毒,實也耗盡了不少元氣,於是自己也坐在師父身後,以自身陰氣去補充師父虧損的元陽。

就這樣過了幾個時辰,天色越來越黑。

終於,風魂站起身來。

兩個少女也一同睜開眼睛,同時喚了一聲:“師父。”

薛紅線還是第一次見到隱娘,見對麵的女孩兒也跟自己一樣喚師父作“師父”,自然好奇地看了過去。隱娘臉一紅,怯怯地道:“大師姐。”

風魂見隱娘臉色微白,額頭冒汗,而自己本應變得虛弱的身子反而體力十足,知道是隱娘一直在用她的元陰替自己恢複元氣,心裏一暖,暗道:“真是個傻丫頭。”

上乘的雙修心法講的都是彼此交感,雙修雙益,然而隱娘因為擔心影響到師父替紅線祛毒,在剛才那幾個時辰中卻是隻補不采,完全是以損耗自身元陰為代價來恢複風魂的體力。如果風魂再遲一兩個時辰起身,隻怕她日後非得大病一場不可。

“這是你的小師妹,叫做聶隱娘,”風魂告訴紅線,“她剛學禦劍沒多久,以後你可得多教教她。”

紅線看著隱娘笑了一笑,卻又想道:“有我,有靈凝,有隱娘,三個都是女孩子。師父好像隻喜歡收女孩子為徒呢。”

風魂知道紅線雖然已沒有性命危險,但體內毒素還有部分殘存,元氣也沒有完全恢複,雖是清醒,卻難以動彈。而隱娘隻想著幫助師父師姐,全然不顧自身,其實也已撐不下去。於是,他找了一個平坦的空地,鋪上樹葉,把這兩個少女都抱了過去,讓她們並排躺著。

“不許說話,你們現在都給我好好地睡一覺,知不知道?”他看著這兩個少女。

隱娘低聲問:“師父,那你呢?”

風魂打了個哈欠:“嗯,我也困了,那就一起睡吧。”

他居然就在這兩個女徒兒之間躺了下來。紅線和隱娘原本就隔得不怎麽寬,他這一躺下,倒變成兩個少女緊貼著他。

他還不甘心,竟張開雙手伸到她們的粉頸下,再摟著兩個少女的肩彎起手肘。隨著這一動作,紅線與隱娘都不得不側著身子枕在他的肩上。

兩個少女睜大眼睛彼此對望。

隱娘怯怯地道:“師、師父……”

“有事麽,隱娘?”風魂很威嚴地問。

“沒、沒事……”

“沒事就不要說話。”風魂威嚴不減。

“好、好的……”隱娘臉頰一陣發燙。

紅線卻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師父沒個正經,再加上她的性子本就大方得多,見小師妹那羞羞的樣子,不禁撲哧一笑,嬌聲道:“師父,我終於明白過來了。”

風魂好奇地問:“明白什麽?”

“明白你為什麽隻收女徒弟,”紅線掩嘴笑道,“什麽時候等你收了男弟子,我看你會不會也這樣對他們。”

風魂被她這麽一說,也不禁想象了一下:自己收了兩個小男孩為徒,然後躺在地上左手摟一個,右手抱一個……

好、好惡心!

“你也不許說話,”他趕緊擺出身為師尊的架子,“咳,也不許胡思亂想。”

然而已經遲了,這兩個丫頭都在那吃吃地笑聲,顯然是正在“胡思亂想”。

……

以五行之氣祛除毒素雖然安全,卻畢竟不如服用解藥那般迅速,而且越到後麵,祛毒的效果也不如初始時那麽有效。風魂知道這種事急不得,也隻好慢慢地來。

他聽紅線說完奪玉救弟、鬥劍中毒等事後,心裏也是一陣惱怒。一方麵,他沒有想到梁休竟真的能夠把太陰劍訣反過來練,弄出一個“太陽劍訣”來。而另一方麵,不管怎麽想,梁休和衛夫人,跟那個袁隱居都應該是一夥的。當日在藍菊花的宅院裏,雙方雖然沒有明確達成口頭上的協定,但袁隱居已說出“退避三舍”這句話,風魂見對方主動退讓,也確實不想再去管那些人的閑事。

沒想到紅線卻差點死在他們手中。

雖說紅線與對方的衝突,應該也是在袁隱居的意料之外,但風魂卻不想管那麽多,他隻知道自己的女徒兒差點死在那些人手中。

這口氣他咽不下去。

由於紅線還無法禦劍,他便帶著這兩個女徒兒走出荒山,同時在心裏思索著那些人到底想要做什麽。暗殺朝廷武將,霸占鑒湖,將一些不知從哪抓來的凡人放血,進行某種實驗……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梁休和那些家夥到底有什麽樣關係?還有婉兒,她難免也跟梁休他們是一夥的?

一想到梁休,風魂不覺又聯想到曾與梁休一同在大荒境做金童玉女的浴月,於是苦笑了一下,心想:“我曾答應浴月,說會去西海找她,看看她的胸有沒有變大……咳咳,為什麽好好的會想到她的胸去?”

紅線和隱娘在他身邊,見師父低頭不語,知他在想著心思,也不敢打擾他,兩個少女自己在後頭交談起來。隱娘對師父的來曆所知不多,隻知道師父是太一東皇的傳人,而自己有兩個師姐,其它事基本都沒怎麽聽師父說起,心中好奇,不免小心翼翼地向這位薛師姐打聽。

紅線並不知道身邊的這個聶師妹就是妙想仙子的轉世,見師妹有心打探,也不隱瞞,將自己進深山求仙,落下懸崖被師父所救,以及會稽城突圍,陪師父進南海找天師孫恩,又為了要救妙想仙子而前往妖靈界,受困燭龍毒火後遇到靈凝師妹等事一一說出。

隱娘雖然自幼體弱多病,但她出生時大唐已經進入貞觀之治,天下承平,再加上她雖然體弱,但父母對她從小關愛,既不像紅線一樣小時候遭遇母親虐待,更不知道什麽是戰爭,現在聽紅線一一說起,隻聽得瞪大眼睛,怎麽也無法去想象那種百姓遊離失所,到處揭竿起義的艱苦時世。

再聽到師父為了救心上人進妖靈界、闖支離宮等種種往事,更是聽得驚心動魄,直想著:“原來師父和大師姐竟經曆了這麽多的事,便是靈凝師姐,上次遇見她時,也隻覺得她不解人間之事,以為她與我一般不曾經曆太多磨難,卻沒想到她自幼被她母親害得雙腿殘廢,被迫泡在那寒水之中,雖然被師父治好了火毒,卻又在妖靈界中經曆了一番凶險,跟她比起來……我實在是幸福得多。”

及至聽到師父雖然救出妙想仙子,靈凝師姐卻又被耀魄天尊抓了去,師父與妙想仙子、飛瓊仙子,以及自己的大師姐一同去救靈凝,並大戰耀魄天尊和他的眾多手下,妙想仙子以戮仙劍舞斬去數千條性命等等,隱娘已越聽越是入神。

誰知紅線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

隱娘見她不說了,還想問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卻見前方師父已停下了腳步,立在那裏一動不動,而師姐也是一臉黯然。

隱娘心中一動,不禁想起自己初次遇見師父時,師父那落魄神傷、自暴自棄的模樣。她終究是聰慧過人,想道:“那之後,必是發生了什麽讓師父傷心的事,飛瓊仙子和靈凝師姐我都已見過麵,大師姐也在這裏,難道是師父喜歡的那位妙想仙子她、她出了什麽事?”

雖然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但她的心中竟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此時,紅線心中也是一陣後悔,覺得實在不該在師父的身邊提起往事。再說下去,便不得不提到妙想仙子削骨碎肉,自己和師父被困冰湖。

雖然已經過了三百多年,但師父心中的那份痛苦,真的已消去了麽?

就在她這樣想著的時候,風魂已經轉過身來看著她們。紅線呐呐著,一時間竟不敢說話,隱娘見她神情,也知道自己的猜測隻怕是真的,於是暗暗自責,覺得如果不是自己好奇,也就不會觸動師父的傷心事。

風魂卻走過來,摸了摸隱娘的秀發,然而轉身繼續往前走。

隱娘不解地看向紅線,見大師姐也是錯愕地看了過來,顯然兩人都對師父的這個動作感到莫名其妙,也都看不出師父到底在想些什麽。

她們不敢再說話,隻好一聲不吭地跟在風魂身後。

當天夜裏,萬籟俱靜。

隱娘睜開眼睛,發現師姐仍然睡著,師父卻不知去了哪裏。

她慢慢起身,往前方走去,淒淒離離的月色覆在樹林上空,四周魅影幢幢,仿佛自己隻是走在迷夢之中。

她來到一條溪邊,見師父正負手站在那裏,看著天上那剪彎月,一動不動。

她走到師父身後,想要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風魂卻轉過身來,靜靜地注視著她,過了良久,才走上前將她輕輕地摟在懷中。

隱娘覺得有些心慌意亂。

風魂緩緩地蹲了下來,在她耳邊低聲問:“隱娘……你喜不喜歡師父?”

隱娘用蚊子般的聲音“嗯”了一聲。

風魂將她推開一些,凝視著她,並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隱娘隻覺得心中泛起一陣漣漪,師父那充滿溫情的撫摸,讓她有一種難以自拔的幸福。

然後,她就看到了風魂的眼神。

她突然覺得,師父在看著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另一個人。

一個她根本就不認識的人。

少女羞澀的心靈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就仿佛所有的幸福都隻是一個幻影,輕易地就被撕了個粉碎。

風魂卻沒有注意到這女徒兒的異樣,他再一次將隱娘摟在懷中:“隻要你還在我的身邊,我就什麽也沒有失去……什麽也沒有!”

……

*

天亮之後,風魂來到林間,見他的兩個女徒兒正在互相鬥劍。

他見著有趣,幹脆坐在地上欣賞著她們的身姿。薛紅線一身是紅,身形一動,便是紅影掠過,一靜下來,則有若朝霞落地,煞是豔麗。而隱娘穿的則是白色衣裙,性子也更靜一些,立在那裏,將飛雪劍挑起點點光芒,宛若雪花飛舞。

風魂見這兩個女徒兒一紅一白,各有殊豔,不禁看得心神搖墜。

紅線雖然身子剛剛痊愈,但她的劍術畢竟學得更久,而與風魂一同被鎮在冰湖之下的三百多年裏,雖然對她而言隻像是睡了一覺,但體內真氣卻在風魂的帶動下流轉不休,益發精純,無形中已上了許多個台階。

沒鬥多久,她的劍光便已一直壓製著隱娘的飛雪劍,若非隱娘天資聰慧,璿璣劍舞散而不亂,早就敗下陣了。

紅線隻是想試試這個小師妹的本事,自然不會太過為難隱娘。她落在樹梢上,嬌叱一聲,紫綃劍離手而去,圍著隱娘纏鬥。

風魂自脫離涯垠冰湖後,和紅線也分開了一段時間,這些日子又一心替她祛毒,沒有空去認認打量她。現在左右無事,他便咬著一根草以手枕地,盯著紅線看了一會。

“這丫頭倒也長大了不少。”他想著。

紅線畢竟處在發育期,雖然她道法有成,從外表看去,肌膚比嬰兒還要光滑嫩白,但有許多地方還是在悄悄改變。她不但高了不少,酥胸已大了許多,身上那件得鮫人所製的紅衣多少已有些不太合身,將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縛得窈窕畢現,尤其是那其實還沒有發育到“傲人”地步的胸脯,在綃衣的擠壓下看上去鼓鼓的,份外惹人遐思。

也幸好是在這個時代,由於受到西北少數民數的服飾影響,自隋唐以來,便是民間女人也喜歡穿那種領口大開的襦裙,長裙以綢帶係在腋下,上衣則是以小帶子當胸打結的“半臂”,乳溝外泄乃是常事,若是彎彎腰做做動作,旁人隻要有心,輕而易舉地便能看到半截沒有太多束縛的玉兔。

如果是在紅線出身的東晉,紅線若還是穿著這身因為稍緊而現出身材曲線的衣裳,早就會被人在身後指點,說她有傷風化了。要是再往下推,到了宋明之後,那她這個樣子簡直就不能出門。

“雖然放棄她身上的這件鮫綃有些遺憾,但以後還是找些唐朝的束胸長裙替她換上吧。”風魂已經開始想象紅線酥乳半露時的誘人模樣。

他又看向隱娘,隱娘畢竟才十二三歲。雖然古代女子十五六歲便可以嫁人,但十二三歲卻還是太小了些,身子隻是處於初熟的階段,雖然別有一番嬌美,卻還談不上“誘人”。隻是風魂一想到她是王妙想的轉世,心裏登時又湧起那番發自內心的憐愛,隻恨不得將她時時嗬在手心,摟在懷中,以補償她前世那讓人心碎的遭遇。

一想到王妙想,那難以止遏的刺痛又鑽上了心頭。

他輕歎一聲,努力將那刺痛感暫時遺忘。這時,他又想到了王妙想曾經提到過的《女大金丹訣》,於是忖道:“一般來說,就算是修仙得道的女子,千百年之後也難免年老色衰,然而這幾百年間的女仙卻個個青春永駐,妙想姐姐說,那都是因為修了西王母傳下的女修九則的緣故,我何不也找個人把這女修九則學來,再教給紅線和隱娘?畢竟她們不像靈凝那樣,乃是天仙體質,以後常年跟在我身邊,也沒有多少清修的時間,雖然她們本就天生麗質,但學了那女修九則,總是有益無損。”

心念動起,他就不免繼續想下去。天上女仙中學了那《女大金丹訣》的自然不在少數,但他大多都不認識,真正認得的便隻有許飛瓊。隻看許飛瓊過了三百多年仍是容顏不減,便知道她一定也是學過的,自己何不去找她,讓她把這《女大金丹訣》教給自己,自己再去傳給紅線和隱娘?

他在這邊想著讓這兩個女徒兒越變越漂亮的法子,連她兩人發育成熟後那嬌軀半露的樣子都開始想象起來,而那邊紅線和隱娘的鬥劍卻早已結束,隱娘雖然勉力支撐,本事卻終究還差了紅線太多,隻好罷手認輸。

兩人一同看向師父,卻見她們的師父一邊看著她們,一邊發出古怪的傻笑,不禁麵麵相覷,不知道他在弄什麽名堂。

隱娘低聲問:“師父,可是徒兒練得不好?”

風魂這才反應過來,幹咳一聲:“很好,很好。”

隱娘還想問,卻又突然想到再問下去,隻怕師父又要說什麽“臉蛋好身材也好”這種不正經的話了,臉一紅,趕緊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紅線卻知道師父長於陣法遁術,對禦劍卻沒什麽接觸,於是撇嘴道:“師妹,師父的劍術不行的,以後你不要去問他,我來教你。”

隱娘睜大眼睛,心想:“師父雖然有些不正經,但畢竟是師父,大師姐怎、怎可以當著師父的麵這樣說他?”

風魂卻知道這個大弟子三百多年前就已經不太將自己放在眼中了,現在還想帶壞她的小師妹,不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想:“我若不給她點教訓,以後這丫頭就越來越放肆了。”

想到這裏,風魂麵容一整,叱道:“紅線,隱娘,拿好你們的劍。”

話一說完,他將手一挽,紫綃劍和飛雪劍竟同時發出一聲鏘響,脫鞘而出,飛上天空。紅線和隱娘趕緊以心禦氣,以氣禦劍,想要召回自己的仙劍,然而風魂手指輕劃,那兩隻仙劍隻在天空亂飛,竟是無論如何也不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