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五郎舊事

商淩月沒想到他直接捅了出來,故作詫異笑道:“昌邑你把朕弄糊塗了,朕對阿兄卻從沒有芥蒂,一直把他當做親兄長信賴,除了皇兄,他便是我最親的人了,至於事情經過,朕確實很想知道,但皇兄喪事還沒結束,諸多事情耽擱,還未來得及詳細問阿兄。”說完黯然一歎,看了眼商恒之的牌位:“如今皇兄撇下朕去了,幸好還有阿兄陪著,不然朕都不知要如何撐下去。”

周昌邑聞言不動聲色莞爾一笑,行禮低頭道:“還請陛下恕罪,是臣愚鈍。”

商淩月輕笑起來走到軟榻上坐下:“不必多禮,朕知道你是為朕和阿兄考慮,為帝國憂心。阿兄畢竟曾是蘇朝恩的幹兒子,身份敏感,過去也做了不少世人眼中的壞事,不過朕還分得清好壞忠奸,不瞞你,過去朕確實將阿兄和蘇朝恩當做沆瀣一氣的奸賊,今日才知冤枉了阿兄,心中甚是愧疚,日後再不會如此對待阿兄了,他忍辱負重為朕除去了逆臣賊子蘇朝恩,朕定要知道經過,永遠牢記他的苦心和功勞,你今夜一五一十告訴朕,不可有任何隱瞞。”

周昌邑起身,歡喜凝視她道:“陛下聖明,此事說來話長,臣先從五郎和蘇朝恩的淵源講起,陛下也才能理解他今日所為。若不說過去,讓陛下聽了誤以為他是個冷血無情的人,臣的罪過就大了。蘇朝恩曾養育了五郎十五年,今日大義滅親總是容易落人話柄。”

商淩月又被他戳中了心思,心口暗暗擰巴,她當真這麽容易被人看出來心思麽?她高興他們窩裏鬥,可蘇伯玉能如此除去養育了他十幾年的蘇朝恩,也確實是個陰險之人,心狠手辣,冷酷無情,與蘇朝恩沒什麽兩樣,她倒要聽聽他怎麽給蘇伯玉開脫,笑道:“朕聽著,你講吧,朕也想知道阿兄的過去。”

周昌邑未語便先歎了聲,略陷入回憶片刻後,才凝著她道:“伯玉是女戲子之子,其父是何人不得而知,但卻可以肯定是玩兒弄了他母親後拋棄得他們母子。她母親撫養他艱難,便做了暗娼,5歲時一群流氓當著他的麵作踐死了他母親,恰好宮裏當時收小太監,樣貌俊俏的價錢高,那些人就將他賣入了宮裏得了一筆銀子。”

商淩月聽得怔住,沒想到蘇伯玉竟是被人販子賣進宮裏的,他母親竟是被強暴至死,還在一個5歲孩子的麵前,一群人渣,拋棄他們母子的男人也真不是個東西,擰了眉有些憤慨:“這些人販子現在何處?還有那個負心人,朕要替阿兄和他母親收拾他們。”

周昌邑看她義憤填膺,歎息笑了笑:“多謝陛下,伯玉宅心仁厚,過去的事情不願計較,教訓了他們再不敢為害百姓,便算是過了。”

商淩月聽他輕描淡寫,卻不相信蘇伯玉的教訓會那麽簡簡單單,他們可是毀了他做個正常男人一輩子,還害死他母親,不整得他們生不如死怎麽可能放過?她可領教過他的心機,放了心憤憤道:“阿兄既然教訓了就好這幫惡徒,絕不能讓他們繼續禍害人。”

周昌邑笑著頷首:“陛下說的是。”

說完也有些惋惜,繼續給她講述:“伯玉入宮三日後就被淨了身,初時跟著一個姓高的公公,6歲時蘇朝恩看他聰明伶俐,又長得討喜,便收做幹兒子養在身邊。”

商淩月不插話,靜靜聽著。

周昌邑頓了頓後,凝視她接著道:“此後他就一直受蘇朝恩教導,也一心把他當親爹孝順,蘇朝恩吩咐什麽,伯玉也絕不會違逆,蘇朝恩這時對他表麵看來也很好。”

商淩月點點頭,這一段可信,一個小孩子,還不是誰對他好,他就跟誰親,歎息道:“阿兄以前跟著他母親的日子想必也艱難些。”

周昌邑頷首:“是啊,不過伯玉卻跟臣提過,他最快樂的日子卻是跟他母親在一起,而非宮裏。”

商淩月聞言不由得想起了她爸媽,本已經埋藏在心底不願去想的二人麵容浮現,眼睛瞬間就濕了,垂下眼簾掩飾,感慨道:“人之常情,宮裏在衣食無憂富貴總不如跟爹娘在一起。”

周昌邑隻當沒有發現她的異樣,眸光暗閃,接著道:“若是蘇朝恩當真將他當做親生兒子般真情對待,也許他不會有今日下場。可惜他收養伯玉,悉心挑選名儒臣將教導他文武六藝,也隻是把他當做了一顆棋子,一個能更好替他做事的儈子手。伯玉直到二十二歲那年方才醒悟,決定對付蘇朝恩輔佐皇帝,可惜期間已經替蘇朝恩做壞事做了十多年。”

十五年洗腦不是隨便說說,就當蘇伯玉現在是好人來論,蘇朝恩自小就灌輸給他的思想認識,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改變的,商淩月詫異:“阿兄怎會突然明白的?”

周昌邑眸底有黯然浮現,苦笑歎息道:“臣接下來要說的是除了喪母外,伯玉此生最痛苦的另外兩件事。”言語沉重,帶著十二萬分的心疼。

商淩月聽這不像是周昌邑演戲演出來的,他是真心疼蘇伯玉,狐疑凝眸,被勾起了探究的*:“什麽事?”

周昌邑闔了闔眼睛,壓下波動的情緒,才重新睜眸看著她道:“一是蘇朝恩對他下毒,欲要毒死他。”

商淩月大吃了一驚:“怎麽會!”

周昌邑諷刺笑道:“伯玉年歲漸長,漸漸才能顯露,文韜武略是個中翹楚,若非因為太監身份,做個宰相也不在話下,成了蘇朝恩的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可惜蘇朝恩卻是一年比一年老,伯玉又木秀於林,正是鼎盛青春,他忌憚畏懼他有一日會野心勃勃,取而代之,所以打算先下手為強,可伯玉卻根本沒有此意,也不過是想好好孝敬他,一直為他做事討他歡心。”

商淩月對蘇朝恩不知該說什麽,他這不是逼得蘇伯玉造反麽,這事真假不用懷疑,今日蘇朝恩就想殺蘇伯玉,看來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阿兄怎麽逃過一劫的?”

周昌邑複雜凝眸:“這又牽扯到第二件事,與伯玉深愛的女子有關。”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商淩月驚得眼睛溜圓,太監還能喜歡人,還是蘇伯玉這麽冷血無情,極力掩飾心底的難以置信,問道:“這又是怎麽回事?”

周昌邑歎息道:“四年前伯玉曾愛過一名女子,名喚李婉,二人兩情相悅,可惜被蘇朝恩害了。”

李婉!商淩月怔了一怔,喜出望外,她本還想改日見到阿史那邏鶻了打探李婉是誰,沒想到周昌邑知道,李婉竟跟蘇伯玉有這關係,難怪蘇朝恩說是軟肋,故作不解蹙眉:“她是誰?”

周昌邑凝視她詳細道:“她是前驃騎大將軍子州王李翰幼女,將門出身,武藝非凡,容貌英麗俊秀,隻是四年前隨其父助大行皇帝奪權失敗,死於蘇朝恩之手,當時才十七歲。”

她居然還跟李翰有關係,商淩月暗吃一驚,月兒曾提過的兵變正是李翰為首,可蘇伯玉是蘇朝恩鷹犬,忠奸不兩立,她怎麽會跟他有了關係,急忙問:“她年紀輕輕怎麽會去世?阿兄豈不是傷心壞了,蘇朝恩怎麽害了她?”

周昌邑黯然笑凝她道:“四年前,大行皇帝登基,蘇朝恩把持朝政,驃騎大將軍裝病暗中製肘蘇朝恩,蘇朝恩想除去這個絆腳石,就命伯玉前往驃騎將軍府探視李將軍,看他是真病還是假病,意欲借此做文章。頭一回去,伯玉就見到了正在伺候李將軍的李婉,第二回去時李婉正在院中練劍,這一來二往,二人有所接觸。

伯玉本天性良善,隻是一直受教於蘇朝恩,領命辦事,以至掩蓋了其本性,眾人都以為他也如蘇朝恩一般,隨著與李翰將軍接觸增多,他也為其忠正所感,言談舉止間微露本心,李婉和李將軍都有所發覺,以為他並非惡人,若循循善誘,足可改邪歸正,為他們所用,李婉也不嫌棄他半殘之軀,二人往來日久,漸生了情愫,可說是兩情相悅。”

這便是悲劇的開端了,蘇朝恩怎麽可能容下他和政敵之女有關係,且之前就懷疑他有野心,這下更是疑上加疑,非鏟除一切威脅不可,商淩月倒也有些可憐蘇伯玉,就事論事,他和李婉是受了蘇朝恩大害:“蘇朝恩對他們做了什麽?李婉後來是如何死的?”

周昌邑凝視她:“五郎不知道他當時的一舉一動都在人監視下,監視者直接聽命於蘇朝恩,他了如指掌。李翰將軍曾勸伯玉大義滅親,做他們安插在蘇朝恩身邊的暗人,他不想背叛養育了十幾年的蘇朝恩,但也不願意繼續助他為惡,因此在李翰兵變和蘇朝恩要鏟除李翰的事上一直保持中立,不向任何一方透露對放的消失,讓他們雙方以自身實力相搏,輸敗交由上天裁決。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蘇朝恩會利用他和李婉的關係,秘密偽造了他的書信給她,信中內容是他要除去李翰的安排,伯玉當時已被軟禁在宮裏,沒有任何自由,對此事一無所知。李翰雖對伯玉有所改觀,但並不信任他。收到信後懷疑裏麵所言是假,便按兵不動,等待時機,卻不想如此反而是中了蘇朝恩的奸計。

其實信上所言就是蘇朝恩的真實計劃,但因李翰懷疑,謹慎太過,重新布排,反貽誤了發兵良機,最後被蘇朝恩甕中捉鱉,全軍覆沒。李翰兵敗自殺,其他跟隨的將領和大臣不願落在蘇朝恩手中,皆如數自盡,隻有李婉被活捉。

商淩月沒想到內情竟如此複雜,蘇朝恩太擅弄人心,別人是以假亂真,他卻是以真亂假,急切繼續問:“後來李婉怎麽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