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姑娘百口莫辯之時,一個白胡子老頭忽然醉醺醺地“東方先生。”白衣少女恭敬地對著他行了一禮,她的手上還帶著絲薄的手套,眾人這才驚覺,原來這白衣少女,全身上下,除了下巴,什麽地方都沒有露出來。

那白胡子老頭眯著眼看她一眼,“是楊夫人啊,身上還有錢沒?”

“新月!別在給這瘋老頭錢了,多少錢也不夠他喝酒的!這半年來,他都不知道蹭了多少錢了!”萬俟姑娘憤憤道,最氣憤的是他居然不帶她去喝!

“先生還沒喝過癮嗎?”白衣少女竟然是已婚了,眾人惋惜之間,那楊新月也隻是搖搖頭,“先生和以前可是相差太遠了。”

“以前?哪個以前?”白胡子老頭裝瘋賣傻道,“有以前嗎?以前不也曾是如今,如今不也是將來的以前,你說的是哪個以前?”

楊新月一笑,“這裏也有好酒,先生何不在這裏喝?”

“胡說!這裏哪有好酒?東邊那賣羊肉的宋家才有好酒!”

“這裏是那裏的那裏,那裏是那裏的這裏,那裏這裏的不都是一樣嗎?”

東方靈睜開了眼,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又被你這個丫頭給繞進來了!”

楊新月便對裏頭叫道,“掌櫃的!還不快上酒!”

東方靈晃晃悠悠地經過她身邊,“今日會有故人來嗬……”

萬俟姑娘此時立刻圍了上去。要跟東方老頭搶酒喝。“裝神弄鬼地老頭。別以為我吃你這套!”

“小丫頭。別對我不敬噢!”

“對你不敬怎麽了?你還想打架?”

楊新月看著隻是笑。想起東方先生說地那個故人。有些抵觸。不知是哪裏來地故人……

“終於找到你們了!”

一道疲憊地聲音在門口響起。楊新月全身一震。回頭去。卻隻見到一名黑衣男子。抱著劍。一臉地風霜。瘦削地臉頰上還有短短地青色胡茬。劍眉飛入鬢中。那一雙星子樣地眸子才能看出他年紀不大。

“蘇落枕!”萬俟聞人猛地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蘇落枕就說了一句,“累死我了,我先睡會。”

說完人就直接軟軟地倒在了聞人的懷裏,聞人一驚,連忙探視他的脈象,這才鬆了一口氣,“沒事,隻是睡著了。”

隱來和南崖雙雙站起,“小月,他不是……”

小月看著蘇落枕,身上滿是泥濘,不知奔波了多久,心裏一酸,“讓掌櫃的另開間房吧,既然都遇到了。”

蘇落枕這一睡就是三天,醒來的時候,小月也沒有去看他,一屋子的人圍著他問長問短,她就站在門外,聽著那些事情,不過是半年的時間,卻已是恍如隔世。

半年前那個雨夜。

蹊蹺的是那場大雨之後,京都再也沒有下過第二場雨,一直到這年初夏,依舊幹旱,那夜的瓢潑大雨似乎是老天將此後的雨水在一夜之間傾瀉而下。

那個雨夜,小月以匕首挾持天朝的皇帝,她也很想咬著牙讓他血濺當場,可是她的手在顫抖,怎麽樣也無法狠下心讓手中的刀再往深處一分。

禦林軍,驍衛騎團團圍住她,卻不敢妄動,生怕一個不慎,就會讓她手下一抖。

甚至影衛,藍宮影身後是一樣齊整的身影,藍宮影說,“放了他,你可以走。”

“不!”比小月還要撕心裂肺的,是禦林軍,驍衛騎和文武百官的聲音。

“不能放了妖女!”

“皇上是天子之尊,皇天一定會庇佑他的!”

如此這般。

兩下相峙,小月被逼至奉天殿祭天台。

腳下就是萬丈深淵,她凍得瑟瑟發抖,可她還是不肯放手。朗夜隻是無言,仿佛脫力的娃娃,被小月扯著,沒有任何動作和反抗,他好像也在等,等待她一刀下去。

禦林軍統帥齊悅齊大將軍在“救駕來遲”聲中跪倒在雨裏,大聲道,“臣幸不辱命,已將楊君墨的同黨一網打盡,聞人、隱來等數十人皆當場被斬於東街。”

小月慘笑著鬆開了手,匕首掉在平滑的白玉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還是一樣的。不管她怎麽選擇,結果還是一樣的,他們還是因為自己被連累了。

這麽大的雨,他們該有多冷……

她甚至看不到齊悅振臂一揮,“放箭!”

她甚至聽不到朗夜的呼喊,“不要!”

她什麽都不知道了。

仰麵跌下。

那一刻,大雨忽的停了。

她仰麵看著蒼天,也不知為什麽,忽的長笑道,“我要詛咒你們,詛咒天朝三年大旱,若能生還,此仇必報!”

真是可笑,這一跌落,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生還,可她卻還要在臨死前說出這樣的話,是不甘嗎?

不甘她什麽都沒做,背上妖孽的罵名。

不甘她什麽都沒做,身邊的人卻因她而亡。

不甘命運,不甘那些被愚弄麻痹的人,不

每一個人的力量將她放手推入懸崖。

……

她醒來的時候,全身都不能動彈,全身都在劇烈疼痛,沒有一處不痛,沒有一處的痛稍輕微。那痛一定不是常人經曆過的,就像全身都被無數的鐵釘在敲打,隨時都在咯吱咯吱地碎裂,隨時都要散架,可它偏偏沒有散架,還在支撐著。

她很清醒,非常地清醒,甚至還能記得之前發生的每一個細節,跌落的時候,是雪狼趕到,救了她。

雪狼也許是上天不願遺棄她的證明,她甚至不知道它是怎麽做到的,一路將她送到聞人和隱來的麵前。她才知道,原來齊悅那樣說都是為了讓她分神,讓他能夠將朗夜救下,其實她們都逃了出來,她們遇到了之前為她算命的東方先生,是東方先生提前告知了她的去向。

她睜著眼,能夠看到身上的血一直不停地流,快要流幹的時候就停止了,全身幹枯的好像要化成灰燼,可沒過多久,感覺稍微恢複一點的時候,那些傷口又開始流起血來。

聞人和隱來除了哭,什麽都不知道了。

若不是有東方先生,也許她現在還像一具僵屍,全身都是傷口,全身都在流血,可她卻死不了。

東方先生不停地搖頭,不停地自責,“老夫還是來遲了一步……”

而她隻能睜著眼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

幸好,幸好那段日子還是過去了。

從此她姓楊,叫新月。

她又掩起了手,習慣地將手插入袍袖,不讓它們露出來,雖然它們已經戴上了手套,可她還是無法抑製的這樣做。

大概,她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第一次看到自己臉和全身時的驚悚。

也許那個小孩子更無辜,居然瞧見了她的臉,被嚇得哭了三天三夜,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如同鬼魅。從那麽高的地方跌下,沒死已經是奇跡了,她也實在無力再多說什麽。那些傷疤,也算不得什麽了。

念竹不知什麽時候到了她身邊,打斷了她的思緒,給她披上了件輕裘,“天涼了,都站風口許久了,掌櫃的新進了些好茶,我先前晾了晾,又顛了灰,水也燒好了,要不要進屋去喝口熱茶?”

小月見是她,不由得一笑,“你都是萬俟公主了,不用做這麽多事了。”

“這不是還沒回去嗎?”念竹一笑,自從那件事之後,念竹也宛若一夜長大,眉目間竟然多了幾分淨心的沉靜,“就是回去了,難道就不許我對你好了?”

“很快就要回去了,心裏想清楚了嗎?”小月抓緊了身上的裘衣,看著客棧院子裏那棵已經隻剩個樹杈的桃樹。

念竹不答話,隻是低著頭,看著腳下,過了好一會,才低聲道,“蘇落枕大概會想要見你的,你不進去?”

“故事大概還沒講完呢,等裏頭安靜些了再去吧。”

念竹飛快地掃了一眼小月的嘴角,看到她還是勾著笑,雖然明知道半年來她一直都露著笑,沒人見得到她臉上真正的表情,可那笑畢竟讓她心裏稍微安定,“不管怎麽樣,他來是為了你,你也要去看看的。”

說著就輕輕推了她入門,小月也沒用力,由著她把自己推進去。

蘇落枕隻簡單地說了幾句,正在問小月在哪,見念竹前麵還有個陌生的白衣女子,身形雖然熟悉,可臉上戴了塊金色的半邊麵具,他也不放在心上,急急問道,“念竹,小月呢?”

念竹一滯,聞人等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小月微微一笑,“怎麽,戴了個麵具,你就認不出我來了?”

蘇落枕摸了摸後腦勺,又揉了揉眼睛,傻問道,“你沒事戴麵具做什麽?”

被聞人猛地拍了下頭,蘇落枕這才驚道,“原來是真的!你真的掉下……”

小月打斷道,“沒什麽,都是舊事了。”

蘇落枕懊惱道,“我不是故意來這麽遲的,武林盟的事情挺麻煩的,還要避開朝廷的耳目,尤其是楊……家的東西整頓起來也挺不容易……”

“你辛苦了。”小月點點頭,“你以後打算做什麽?”

“跟著你啊!”蘇落枕睜大了眼睛。

眾人黑線,小月清咳了一聲,“那個……”

“我答應過他的,這個就不必說了。”蘇落枕大義凜然地揮手,“聽說你們是要去萬俟,那現在就去嗎?我都耽誤了這麽長時間了,走吧?”

聞人張嘴,剛要斥責蘇落枕這個沒心沒肺的,小月衝她搖了搖頭,不知道就算了,沒必要多讓個人知道她所受的苦楚。

見聞人還有些不樂意,小月便插嘴道,“說的也是,我們在這裏逗留的時間也夠長了,我也休息好了,麻煩聞人你去把東方先生叫醒,問問他是不是跟我們一起走。”

聞人看了看她,可惜不能掰開了麵具看她的表情,隻能答應著去找東方靈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