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輕輕抬起手,聲音低沉卻不失威嚴,“平身。”
眾人悉悉索索地起身,直聽到一陣盔甲和兵器相互撞擊的聲音,兩邊忽然陷入了一陣寂靜。押著小月的那群官兵都是熱血青年,平日哪有機會一窺天顏,如今個個都激動得不能自已,手腳發抖,隻覺得自己現在做的就是為國捐軀為民除害的大好事,幾乎個個都挺直了腰板,期待皇上的垂青。
小月還是仰著頭看著他,高高在上的朗夜。
他身後跟著沐清,清了清嗓子,“來人,把這女子拿下!”
身後的禦林軍得令,上前就要拿人,卻被先前押著小月的那些官兵擋住了。
沐清大喝道,“你們幹什麽?她身上有皇家重要的秘密,若是丟失了,你們擔當得起嗎?”
那些官兵這才遲疑地要讓開,此時禦林軍侍衛長突然在為首的官兵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兄弟,剩下的我們來做。”
那些官兵心裏才安定下來,這才放開。
小月雖然聽到他們的耳語,卻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滿心裏隻想要問朗夜,殺君墨,是不是真的由他指使!
聞人他們在她身後撕心裂肺地呼喚她,可她頭也沒回。
她的存在,隻能連累他們,什麽朋友什麽義氣,其實隻是個說法而已。那她隻需要割斷這個所謂的情誼,他們就各不相欠,各安天命了。
正是暮秋。夜風頗涼。可怎麽也抵不過每個人心裏地寒意。
一場秋雨一場涼。這一場突如其來地瓢潑大雨。帶來了更深地寒意。
也許冬天已經來了。
上書房門外地大理石板。卻跪滿了人。都是朝服官袍。不分官位高低。都肅穆嚴整地跪在那裏。垂著頭。任憑大雨傾瀉而下。周圍陷入無聲地壓迫。
上書房裏。紫衣男子垂手坐在龍椅上。靜默地看著地下站著地薄衫女子。狼狽地裝飾卻掩不住絕世地容顏。
屋外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他們麵麵相視,卻隻是靜默。
“我隻問你,紫玉龍玨在哪裏?”
“不在我手裏,在君墨身上。”小月無所謂地笑笑。
朗夜垂首,“湖心小築的太湖石旁,你放過一個盒子,後來你取走了它,那個盒子裏裝的是什麽?”
“你不說也沒關係,因為我早就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了。
“你,其實一直都知道父皇在世……”
“是。”她自認並沒有做錯什麽,她為什麽要騙他。
“所以,這封遺旨一直在你手裏。”朗夜這樣說著,依舊垂著眼簾,摩挲著手指上的扳指。
“是。”
“你留著它,想幹什麽呢?是聽從我父皇的吩咐,等待隨時將我取代嗎?”他一句比一句問的急,到最後他人欺身到了她麵前,睜大了眼睛,狠狠地看著她,“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背我而去!為什麽!”
他一把箍住她的肩膀,“我一直把你當朋友,我什麽都告訴你,為什麽你要辜負我!”
小月被他箍得生疼,“我根本沒有害過你!”
“沒有害過我?是啊……我應該要感謝你……”朗夜鬆開了手,任她跌落在地,“我要謝謝你,之前他們做的都沒能讓我清醒,唯有你!唯有你讓我清醒地認識到,去相信人是多麽的可笑。”
“你……”小月突然了然,平靜地看著他,“你恨我?”
朗夜不置可否。
小月卻繼續道,“所以你才會派齊悅殺了君墨。”
“楊君墨?你以為是我殺了楊君墨?”朗夜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她在乎的隻有楊君墨,關心的隻有楊君墨,“既然你這麽說,那我便大大方方地承認好了。”
他噙著笑,俯身看她,“是我殺了楊君墨,你能奈我何?”
“你……”小月的聲音很快被門外的聲音給淹沒。
門外突然傳來振聲高呼,“欽天監在此,天朝已動國之根本,請皇上殺了那不祥之人!”
“請皇上殺妖女,定社稷之根本!”
“殺妖女,定根基!”
“殺妖女!”
“殺……殺……殺……”
門外是震天的呼喊。
門內空氣亦降至冰點,朗夜絲毫不為所動,仿佛門外喊的跟他沒有一點關係。
小月卻忽的皺眉,突然道,“我相信你沒有殺他。”
朗夜無法抑製心裏的一陣激動,“你相信我?”
“是!”小月仰起頭,“我相信你,我告訴你紫玉龍玨在哪裏。”
小月臉上露出那絲微笑,美麗動人。
朗夜心內一蕩,聽話地上前,俯身下來。小月卻猛地從他懷裏抽出貼身的匕首,貼在他脖子上,“別動!”
朗夜寒聲道,“你走不出去的。”
他真是失敗,居然再一次相信了她。換來的是什麽?
不過是脖子上的這一陣冰涼。
半年後,正是初夏。
西北邊境一處小鎮,不甚繁華,常年卻也有往來客商,也算不得十分偏僻,說不上到底屬於耶律還是天朝,因為當地離古族萬俟較近,兩方都不敢十分靠近,因此這一處小鎮倒還安寧。
這日,鎮上唯一的客棧來了位天朝的說書先生,顧先生正在講述半年前發生在天朝的奇事,那就是天朝出現的一個傾國妖孽。
“上回書說到皇上慈悲為懷,想要勸妖女放下執念,莫要禍害蒼生,卻不料妖女以匕首挾持皇上走出上書房,眾人嘩然。眾人紛紛憤然指責,‘妖女,還不快快放下皇上!’”
“那妖女又怎會乖乖聽話?”一位性急的聽客連忙叫道。
“正是!”顧先生凝眉,忽的拉高音調,“這妖女以匕首挾持皇上,門外也是滿滿的人,不提先前的文武大臣,禦林軍、驍衛騎都是京都響當當的精兵,每年破耶律大敵的,卻也漸漸被逼至奉天殿。奉天殿乃天朝曆代祭天的場所,不知是不是天朝曆代先帝保佑,正對峙期間,天上淩空劈下一道閃電,銀龍竟是直逼那妖女而去,妖女驚叫一聲,鬆手放開皇上,皇上這才驚險獲救。”
說罷,顧先生忽的頓了一頓,引得聽的人十分焦急,“顧先生,那妖女又如何了?”
顧先生笑吟吟地喝了一口茶,“那妖女自然是被銀龍劈中,跌下了祭天台的萬丈深淵,死無完屍了。”
“好!”全場立刻爆發一陣雷
掌聲,幾乎要把這百年老客棧的屋頂給掀翻了去。
不少人也算得上是天朝人,所以更是大聲稱好。
可偏偏有一桌客人卻很奇怪,隻是沉默。這一桌其實很惹人眼,兩女一男,其中一個身著鵝黃衣衫的俏麗女子,還猶自憤憤不平地不停嘟囔著什麽,卻被身邊一位沉靜的黑衣女子伸手攔下,好像還輕言撫慰了幾句,那男子也是一身黑色的武袍,看來是江湖人士,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喝茶,時不時看向那黑衣女子,滿眼的柔情。
正在這時,卻另有一道清麗的女聲忽的響起,“顧先生是在說書呢?還是在說真事呢?”
眾人回頭,看向客棧大堂一個角落,卻是一個清麗**抱著一個粉嫩的小娃娃,說是**,是因為這女子比一般的少女要多了那麽一份成熟的韻味,可也算不上就是徐娘,反而時不時流露一絲少女的俏皮,她也不抬頭,隻能見那頭上半圈珍珠挽住一頭青絲,在腦後綰成鬆散的雲髻,側旁還不忘別著一朵添了無數風情的粉色絹花。
這女子尤為奪目的倒不是那張如凝脂般的鵝蛋臉,不是向上輕挑的柳葉眉,而是抹胸上方玲瓏瘦削的兩線鎖骨。她知道這裏的美,並毫不掩飾,光滑細致的肌膚,延伸沒入圓領撐起的陰影內,絲質的薄紗緊裹著圓潤的肩頭。這方寸之間的美便渾然天成,讓頸間嫵媚流轉,春意忽生;被那曳地抹胸素裙襯托得更是耀眼,卻又不乏靈性的輕盈。
顧先生先是看愣了,此時也訥訥道,“顧某說的自然是真事,夫人為何有此一問?”
這**正拿手指頭逗弄那奶娃娃,依舊不抬頭,不慌不忙道,“你說那女子拿匕首挾持皇上,那她為什麽不一刀把那皇帝給結果了,卻偏偏還要一路對峙被逼到祭天台?”
顧先生聞言一愣。
另一桌那黃衣女子也按捺不住地插嘴道,“就是!若說那銀龍劈中那女子,你才說天朝的皇上還在那女子手裏了,先不說那銀龍劈下到底是在劈那女子還是那什麽皇帝,就是劈下來了,就那麽剛剛好劈在中間,還能一下子把那女子劈下祭天台?況且,這事情你是親眼所見,還是聽人說的?若是聽人說的,那就大大方方承認好了,何必在此誆騙他人。”
那顧先生聽得大汗淋漓,頻頻擦汗,卻不知如何回答,滿口隻是“這……這……這……”
旁邊剛有人要冒頭替顧先生說話,那黃衣女子柳眉一瞪,手裏的玉簫就滴溜溜地轉起了圈,看起來怪嚇人的,“這什麽這!說書就說書!別在這胡說一通還當是真人真事!”
掌櫃的早就出來開始賠禮道歉了,“這不,說書就是圖個樂嘛,汙了萬俟姑娘的耳,今兒這頓就小老兒請了。”
一聽是萬俟人,那些人更加閉嘴了,紛紛扭頭,不再搭理這事。
被換做萬俟的女子氣呼呼地坐下,“誰稀罕!”
那黑衣女子搖了搖頭,“你又不淡定了。”
萬俟轉頭看向那個清麗**,卻忽略了那**聽到萬俟二字時的冷淡,也不管那麽多,笑嘻嘻道,“這位姐姐,萬俟在此有禮了。”
那**淡淡地“嗯”了一聲,還是沒有抬頭,看都不看她一眼,依舊逗弄懷裏的小娃娃。
這萬俟似乎也算不上是第一次吃癟,立刻又笑盈盈道,“好漂亮的小娃娃,不知道幾個月了?”
“掌櫃的,把賬記上,晚上我再一起結賬。”那**依舊不理他,反而揚聲叫起了掌櫃,說罷就盈盈起身,抱著小娃娃兀自上了樓。
“萬俟,你又調戲美人了。”一道脆聲在門口響起,眾人都不禁將視線投了過去。
是一個白衣少女,身量苗條,隻是臉上戴著金色的麵具,那麵具華美,完好地蓋住她的上半臉,隻露出尖細雪白的下巴,單是那個下巴,就讓人不禁開始遐想那麵具底下會是何等絕色。更令人稱奇的,是那白衣女子身邊還跟著一頭雪白的大狼,那大狼也不進屋,隻是在那少女身邊蹭了蹭,看著她進屋,自己卻撒著歡跳到了別處。
見那萬俟答應,眾人便都恍然大悟,原來這白衣少女跟那萬俟人是一起的,難怪身邊跟著那樣的神物了。
連那剛想離開的**也不禁回過了頭,她懷裏的娃娃竟然衝著門口那白衣女子咧嘴笑了。
白衣少女笑著進來,徑直走在那衝她笑著的小娃娃身邊。那小娃娃咧開嘴,露出裏麵幾顆小小的牙齒,笑得很歡,口水都流下來,沾濕了胸前的小花圍兜,還在“呀呀”地繼續衝著白衣少女不停地抓,直到抓住少女的一根手指頭,就要往嘴裏送。
“小寶!”那**輕輕斥責道,一邊要把小寶的手拿下來,隻是小寶扁了扁嘴,奶娃娃又哪會聽媽媽的。
白衣少女咯咯笑起來,“他叫小寶?真可愛!這個就當是給小寶的見麵禮好了!”
說著她遞過來一塊小小的黃玉,溫潤流光,一看就價值不菲。
那**連連搖頭,“這怎麽敢當。”
那小寶看到那黃玉,立刻眼睛放光,兩隻胖乎乎的小手揮舞得更厲害了,一定要拿到手裏。
“小寶可愛得很,就是個小玩意,送給小寶玩好了,剛剛家姐又似乎衝撞了姑娘,就當是賠罪了。”白衣少女一邊拿黃玉逗著胖嘟嘟的小寶,一邊答道。
“我才沒有衝撞她!”那萬俟姑娘沒好氣地在一邊嘟?堋?
那**也微笑道,“確實不是她衝撞了我,所以這東西……”
“小寶跟我這麽有緣,就讓我送點東西給小寶玩玩好了,你看他多喜歡。”白衣少女微微一笑,粉紅的嘴角勾出好看的弧度。
饒她是女子,**也看得一窒,小寶此刻已經黃玉拽在手裏,死活不放手,她也不好再說什麽,“如此,紫菱便先替我家小寶謝過姑娘了。”
白衣少女又是一笑,“姐姐叫紫菱?真是好名字,不知姓什麽?”
看著那笑,蕭紫菱又是一失神,乖乖道,“姓蕭。”
白衣少女笑得更開懷了,“蕭姐姐。”
蕭紫菱覺得自己是不是有毛病了,看著這白衣少女的笑,竟然總是失神,眼下也顧不得再多說什麽,連忙告辭,說要回房給小寶喂奶。
白衣少女便也微微點頭,目送了蕭紫菱上樓,又回頭對那萬俟姑娘道,“你剛剛到底對人家做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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