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十一

七十一

孟老太太的眼神很犀利,一眼就瞧出昌平小侯爺身上的冷肅殺氣,再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似乎微微有些緊張,更多的卻是震驚和期待。

能叫出順哥兒的名字來,是黑風寨的人?孟老太太這才放下戒備朝他點了點頭,甚至還笑了笑,道:“快進來吧,順哥兒腿還沒好,在床上躺著。”

老太太一邊把昌平小侯爺放進院,一邊朝屋裏大聲喊,“順哥兒,你寨子裏的兄弟過來看你了。”

什麽寨子?兄弟?昌平小侯爺心中微訝,麵上卻還一派肅然。屋裏的那個人,真是是世子嗎?他會不會是在做夢?

屋裏的趙誠謹有些意外,“大當家怎麽派人過來了?”明明就住在附近,怎麽還特意派了人過來。

正狐疑著,房門開了,昌平小侯爺緊繃著臉一步一步地進了屋,許攸頓時驚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他,“你……你跟蹤我!”趙誠謹也愣愣地朝他看過來,微沉的臉上一派嚴肅。

“順哥兒——”昌平小侯爺狠狠吞了口唾沫,兩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趙誠謹的臉,像做夢似的飄到趙誠謹麵前,“真……真的是你……”

趙誠謹倒還鎮定些,雖然也意外,但到底不曾失態,正色看了昌平小侯半晌,才略帶猶豫地喚了一聲,“是小荃哥?”

“你……你還活著,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昌平小侯爺的眼淚立刻就飆出來了,嘩啦啦的,一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哭成這樣,老實說,看著心裏頭還怪難受的,不過,昌平小侯爺跟趙誠謹的感情有這麽好嗎?

許攸心裏嘀咕著,腦子裏東想西想,過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來,立刻就急了,霍地跳到昌平小侯爺身邊高聲道:“你怎麽哭成這樣,你看看你這臉上鼻涕眼淚一大把的,樣子多難看,這樣不好,趕緊出去洗把臉再回來跟順哥兒說話吧。”

昌平小侯爺顯然沒弄明白她在玩什麽把戲,抹了把臉正欲拒絕,一抬頭,瞅見許攸使勁兒地朝他擠眉弄眼,眼睛都快抽搐了。他有些納悶,以為許攸有什麽重要的話說,想了想,還是應了,又轉身朝趙誠謹道:“順哥兒且先歇著,容我先去洗把臉。”

趙誠謹朝他點頭笑笑,眸光在許攸身上掃了一眼,若有所思。

許攸火急火燎地拉著昌平小侯出了門,徑直把他拽到自己屋裏,又關上門,確定無人能聽到了,這才轉過頭,咬著牙朝昌平小侯道:“你行啊,居然跟蹤我!”

昌平小侯也有些生氣,“你個小丫頭好不講道理,明明知道世子爺還在世,為何不說?若不是我看出些端倪跟過來,豈不是還蒙在鼓裏。”

“我怎麽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許攸毫不客氣地反駁道:“你知道順哥兒這幾年過得有多艱難嗎?你知道有人一直在追殺他嗎?你說幾句那個什麽張什麽良的壞話我就能信你?我又不傻。萬一把壞人引了過來,傷著了順哥兒,你說怎麽辦?”

昌平小侯大驚失色,“有人追殺世子爺?”

“廢話!”許攸喝道:“要不然他怎麽一直沒能回京,連封信都不敢往京城送,就怕萬一沒送到瑞王爺手裏,反倒被某些心懷不軌的人知道了,跑到雲州來追殺他。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昌平小侯立刻就不作聲了,眸中晦澀不明,顯然已經猜到是誰下的手。

許攸見自己把他給鎮住了,心中稍安,清了清嗓子,把聲音壓下來,低聲道:“今天……我去找你的事,你一個字都不能跟順哥兒說,知道嗎?”

昌平小侯有些不解,“為什麽?”

“別問為什麽!”許攸故意歎了口氣,麵做沉痛之色,搖頭道:“順哥兒這幾年日子過得艱難,反正,你別提就是。你要是跟他說了,就休想把他接走,我一定千方百計攔著不讓他走。”

這又是什麽道理?昌平小侯皺著眉頭看她,遲疑道:“那要是世子爺問我怎麽找到的他,我要怎麽回?”

“我管你怎麽回!”許攸急了,咬咬牙,狠狠甩了甩腦袋,又揉了揉太陽穴,“你就說……有人在雲州見了他,覺得眼熟,就去跟你報信,所以你才找過來。這種事隨便編一個就好了,反正不要把我去找你的事說出來。”

昌平小侯皺著眉頭看她,見她臉上急切又緊張,卻難掩對趙誠謹的關切,想了想,終於應下。許攸這才鬆了一口氣,又仔細叮囑了他一陣,這才放他出門。

雖然有點擔心昌平小侯爺會不慎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但許攸想了想,還是沒在屋裏杵著。畢竟,趙誠謹多年不見故人,總有許多話要說,許多事要問,這些家事,她就不適合旁聽了。

昌平小侯爺找上了門,趙誠謹也快要回去了吧。想到這裏,許攸的心裏忽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失落感。明明是很一件好事啊,趙誠謹在外流落了這麽多年,吃了這麽多苦,是該回家與父母團聚了,可是,一想到從此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他,許攸就難免有一些難過。

她是如此幸運,穿越到這個世界後遇到了趙誠謹那樣猶如水晶一般清澈透明的孩子,如果沒有他,許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怎樣才能渡過那幾年的時光,在她生命裏的每一天他都是特殊而重要的存在,可是現在,他終於要走了……

真的有點難過啊。

她一屁股坐在屋簷下的台階上發呆,孟老太太從廚房裏出來瞅見她,有些意外地朝她打招呼,“小雪你怎麽坐地上了?剛剛來的客人呢,就走了?”

“在屋裏說話。”許攸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起身踱到孟老太太身邊,情緒低落地小聲道:“是京城來的人,順哥兒家的舊友。”

孟老太太有些意外地“啊——”了一聲,聲音也低了下來,“他們終於找過來了。”她哪裏看不出許攸的低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小雪舍不得順哥兒走啊?”

“嗯,”許攸也不忸怩,老老實實地承認道:“忽然就要走,也許,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以後去學堂,就隻有我和阿初兩個人,多孤單。”

如果是短暫的別離,或許還能期盼著下一次的相聚,可是,趙誠謹這一走,也許,就是畢生的離別。這個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天起就陪在她身邊的男孩,終於,要離開她了。

“順哥兒他……不屬於雲州啊,”孟老太太歎了口氣,無奈地道:“那個孩子早晚都要走的,早一天回去,他家裏人也能早一天安心。”

許攸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相比起她來,瑞王爺和瑞王妃才是真正最心疼趙誠謹的人啊。這麽多年來,也不知道瑞王妃是怎麽過的。

昌平小侯爺在趙誠謹的屋裏說了許久的話,到中午時分才告辭離去。等他走了,許攸這才敲了趙誠謹的門。

趙誠謹的兩隻眼睛都是紅紅的,顯然哭過,見許攸進屋,他就直直地朝她看過來,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狼狽。

“你……什麽時候動身?”許攸問,等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怪怪的,帶著許多濃重的離愁別緒。

趙誠謹勉強朝她笑笑,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再過陣子,”他道:“一來我腿傷未愈,不好長途跋涉,二來,還得先給我父王送個信,讓他派人過來接。小荃哥他們是來雲州打探消息的,身邊人不多。”

許攸卻依稀猜出些話語後麵的意思來,看來那個張將軍的爪子伸得夠遠夠長,就連昌平小侯爺也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走漏一點風聲,平平安安地把趙誠謹送回京,所以才會要向瑞王爺救助。

“你父王和母妃知道你還活著,一定特別高興。”許攸輕聲道:“唔,那……你還能住一個月嗎?”

趙誠謹點點頭,忽然又想到什麽,微微笑起來,道:“明天起你就來我屋裏寫字,我得監督你,不然,等我一走,你保準又得偷懶。等再過幾年見麵的時候,你恐怕連筆都不會握了,多丟人。”

可是,再過幾年……還能見麵嗎?

許攸沒有問出口,她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跟他拌嘴,老實地應下,想了想,又問他,“要不我給做點什麽吧?我再重新繡個好看些的荷包送你,以後等你回了京城,哪天看到了喝吧,也會偶爾想起我來。”

“這個就很好,”趙誠謹把許攸之前隨手放在他床頭的那隻醜八怪荷包拿在手裏,微微地笑,“我喜歡這個。”他頓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不用靠它也會想你……們。”

許攸的眼睛一瞬間就酸了。

這個小鬼,怎麽這麽會煽情呢……

“小順哥——”大門砰地一聲被撞開,阿初像個小炮彈似的衝了進來,一臉的驚慌,“小順哥,阿婆說你要回去了,是不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大家群情激昂地指責瑞王爺和瑞王妃,我也來解釋一下吧。因為前文隻提了一句,所以大家對實情不了解。

第一,二少爺出事的時候,趙誠謹的死訊傳回來沒多久,瑞王妃悲痛交加臥病在床,所以才給了人可趁之機。為什麽不立刻報複回去?一是因為沒有證據,二是張側妃有孕,之後瑞王妃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二少爺的身體上,腿傷後甚至心灰意冷,幾乎不願意再管王府的事。所以,瑞王妃的表現還是可以理解的。

至於瑞王爺,張側妃是皇帝賜的婚,他是皇帝的親弟弟,不收不行。

大家說他們倆夫妻感情好,可事實上,之前他身邊也有兩個庶妃,那個時代的男人,大家不能用現代標準要求他。就算他猜到二少爺的傷跟張側妃有關,卻一直引而不發,也是為了皇帝,為了大局考慮。

當然,瑞王妃比較可憐,所以,大家要罵瑞王爺是渣男我也不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