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兒呢,”周二老爺愁上加了些許悲愴,“想當初,你父在朝為官頗有賢名,深得聖心,而你大舅父雖頂了個世襲的伯爵,周府卻早已是外中內幹,為迎娶你大舅母又是賣地賣宅,成了個十足破落戶。幸得你父多加照顧,周府在外生意他牽頭打點,並是將你二位舅父舉薦為官,在內你母親幫看操持,周府方始得有今日般光景。”

竟有這般事,葉君宜非本尊,自是不知的。口中卻道:“本是一家人,父母親自當如是。”

“好孩子喲,哎!”周二老爺長歎一聲,“你母也是如此說,在周府辛苦操持了好幾年,你大舅母見家積有薄資了,竟是不容與她,她與你父隻得帶了五歲的搬出周府另居,可憐你父母為周府操持幾年,自身卻是連個安生之地都未來,隻在京郊租了個院兒住下。幾年前你父親忽遣了個人來說是你母親竟是、竟是去了.........”

說到此處,周二老爺以袖掩麵,泣不成聲。葉君宜聽得如是也是作悲泣狀,一則是這本尊原來的感情有殘留,一則也是感慨這對夫妻。

“如此忽然,我與你外祖母、大舅自是不信,”周二老爺繼續泣道,“到了靈堂便是捉住你父親,讓他交待事情原委。你父親道,你母親的一個閨友約去了她府中觀賞魚,不小心竟是滑入了池中,被人救上來時,便已是回天乏術了。.”

“既是養著觀賞之魚,母親之友應是大戶人家吧。”葉君宜奇道,“如此人家定是有著眾多仆從,為何客人落水竟是未能及時施救?”

“我與你大舅也是如是想的,”周二老爺道,“便是問你父此婦人是何人,定要打上門去討個說法,不料,你父竟是苦苦阻攔,跪泣於堂前,就是不說此婦人的名字。”

“父親這般卻是為何?”葉君宜真覺此事極其蹊蹺。

“宜兒長大了,”周大老爺見她聽罷,雖是麵帶慽容,卻是不哭不鬧,對事情的症結所在也是極有條理,不覺露出一欣慰的笑容,“我與你大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照說你父母感情是極好的。你父親曾是你大舅的同窗,與你大舅私交甚好,長我兩歲,受邀到府中作客,你外祖母見他家境雖是一般,卻是聰慧好學,年紀輕輕官至光祿大夫,便是將你母親許與了他。當時你父親已是二十有七,你母親卻剛及笄,他得了此妻,甚是珍愛,平日裏二人是恩愛得很,不料那日裏你母不明不白的死去,他竟是如此態度,我真真是想不通的。”

“莫不是母親之死果有隱情?”葉君宜又道,“或此婦人抑還其家人有位高權重者,開罪不得?”

“宜兒之言有理,”周大老爺繼續述道,“你父畢竟與周府有那多恩義,我與你大舅父見他如是模樣,也不好強與他,當時在便是幫著葬了你母親。你母親的後事了了之後,你父親便將你托與了你大舅父,事久之了我便是也淡想了些。你母親去後不出一年,你父親便外調任山西按察史,出任前幾日,你父親來府中與你大舅夜裏談論了一夜,所說何事,我是無從得知。我是仰慕於他的學問的,第二日午後,我去找他時,他與你大舅二人喝得爛醉,我扶他到廂房休憩,安置好了他,我正待離去,他卻是哭著拉了我,說了一大通古怪之話。”

葉君宜靜靜的聽著,這次卻並未插嘴。

“哎——”周二老爺爺喝了一口茶水,長歎一聲,“他對我泣道:‘弟呀,我這一去恐是不能回轉了,與你小妹到那黃泉路上相伴,本也是一大快事,可這心呀,放不下宜兒。’

我說道:‘你今日是喝得爛醉了,竟是胡言亂語。小妹她有你這好夫婿,卻是未這好命來伴來一生,待孝期一除,另選一賢良女子為填房,好生照料宜兒便是了,何出如此之言。’

他聽罷,卻更是哭泣不止,對我道來:‘兄弟呀,你當真認為夫人,是自行落水的麽?不、不、我生於水鄉,我是教過她一些水性的,一個小小水池,如何能要了她的命?謊言、謊言呀!他們當我不知麽?他們送夫人屍身回來時以布裹之,隻準我瞧了一眼麵容,夫人她麵上分明有掩飾過嚴重瘀青,這是落水會有的麽?’

‘胡塗!’我聽了,怒罵於他,‘本以為你是個可托我小妹終身之人,卻不想你竟是如何混帳懦弱無能之輩!有這等事,當初為何不與我等實情相告,找那婦人去?’

‘兄弟喲,’你父道:‘我不能對你們道呀!那靈前的和尚道士,端茶倒水的仆叢居是帶著凶器,他們脅迫於我,若亂說一個字,便是殺盡拜祭之人,燒毀靈堂,甚至與我鄰近人家、連同周府將是不剰點渣子的殺盡、燒毀。還許我隻要我不亂說,便是會保我升官發財,官至侍郎。’

我一聽這話是嚇了一身冷汗,這眾多凶徒倒也罷了,許你父的官位一開口竟是侍郎,這是尋常人能做到的麽。我立於你父榻前驚了半響,方是回過神來,用一杯茶水潑到他頭上,讓他清醒一些,又問他:‘你這婦人究竟是何人?竟是有如此本事?’

你父被水潑得清醒了一些,竟是不太想說了,被我追問再三,方是說道:‘兄弟,你莫是問了,好生做你的官,莫是攪在這些事中,丟了自家小命事小,連累了妻兒、父母兄弟不值呀。你當一個婦人有此本事麽?她乃是為人做事,她那背後的主子勢力極大。不過那人偽裝極好,在此事之前,也有同僚酒後對我言過,此人行為極為惡劣,尤為貪色、其次視財如命,隻要是稍有被他瞧上的女子,無論是誰,就是皇帝妃子,也定要弄到手。更可惡至極的是,他得到的這些女子,大都折磨至死,體無完膚,甚還有肢解拋屍。這同僚與我講時,我猶是不信,笑他酒醉胡言,夫人出事後,我暗中托朋友查了那個婦人,那個婦人與此人竟是一對奸夫淫婦,再一聯想以上種種,夫人她不是遭此人毒手,又是如何?’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我道,‘你莫再與我說這些,你直管與我講此人是誰,我去禦前去告他。’

‘哈哈......’你父聽了我的話,對是眼淚長流,仰天大笑,‘告禦狀,你以為我沒試過嗎?這人偽裝極好,皇上寵他得很呢,這大齊現在半邊天都是他的了,你我這等小史說的話,他會信麽?哦,我沒跟你提嗎?這人報複心極強,曾有人彈劾過他,皇上見了折子一笑擲於他,他當時見了,也是一笑而過,一副清都自清的模樣,不予踩理。不過不出一年這個上折子的人便是得了個叛國之罪,株連九族呀!你知道嗎,我也曾想偷上一道折子,還沒遞出,他的人便是出現在了我麵前,緊接便是我調任山西按察史。明了他將兌現諾言,給我實權,實則我命不長矣,出了京,他便會動手了吧。’

這話說到此處,我二人竟隻有抱頭痛哭一陣。

‘弟呀,’他與我哭過之後,又拉了我手說道,‘你人年輕,萬不可氣盛,要不棄官到鄉下侍花弄草,舍不得官位便是要謹小慎微,少說是非。我那宜兒,你萬要提醒你那兄長,不可讓在外拋頭露麵,不認得的男子婦人都不可讓見,等得她稍大些,便是嫁與一平常之家,離得京城這是非地越遠越好。’哎!”

說及此,周二老爺早已是淚流滿麵,葉君宜也已是試濕了羅帕。

“由是如此,”葉君宜道,“那日裏大舅父夫婦二人欲送我去靖國府為妾,二舅父也是讚同的,隻為讓侄女能受到侯爺的庇護?”

“哎!”周二老爺聽罷,道,“你大舅父在官年歲久了,起了那多不該有的心思,一見你長得越來越出挑,與你大舅母一合計,便是忘了你父母對他的恩情與托付,一心就將你要拿來做得交易,換得利益。我知曉此事時,事已定下,阻攔已是無用。後再轉念一想,這未曾不是一件好事,一來徐侯爺的生世,是極少人不知的,不管那人是誰,想動他的人恐是很難吧;再說與這侯門深宅為妾,是極少在人前露麵的,雖是有些辱沒了你,但保得了清白性命,是最為要緊的。”

可是她是露麵了!在周府她跑出來質問徐子謙,在恪王府,雖是後來靜王妃提醒了她,帶了麵紗,先前卻已是多少人見過她的麵容了。

“大齊的半邊天都是他的,這麽大勢力的人是誰?”葉君宜心中默念,不由自主的竟是將這些說了出來,“熊瞎子一般的恪王?麵貌凶惡的人未必心眼也壞。瑞王?瑞王一副溫而文雅的模樣,不似是這般人吧?除了這二人,大齊還有其他有勢力極大的?”

“我也是這般想的,”周二老爺喝了一口茶道,“這大齊有些勢力的無非此幾人。徐侯爺曾也可算一個吧,不過他身分尷尬,少年時多是頑皮,為聖上不喜。雖是立下赫赫戰功,卻反被聖上猜嫉奪位,回來後是諸多壓製,削了軍權,讓其任著一個文官之職,這些年他的勢力應是被分割削減了。那恪、瑞二王的可能就是極大的,還有一人勢力也可與二親王相比,那便是長福公主的夫君——常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