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後大清早便差人來通知她過宮裏一敘。

唐槿雲想這可能又是太後想找她聊那些間諜的事,想她比誰都要焦急那些間諜的動向,也許會是有新的進展要告訴她也說不定。

而她本想帶著一腔尋得醫書的喜訊前去告知亙哥哥,此時也不得不暫時咽下,待來日他試畢,才一起相告好了。

來到了太後的“慈寧宮”前,卻看見前殿裏早已經集合了各宮的妃子。其中的杜月兒和令狐煙也一並在列,看見是她,也都垂頭福身不已,隻是令狐煙的頭還深埋在胸前,杜月兒的頭卻很快抬了起來,眼神裏充滿了怨毒。

飛紅袖見了她,也是一禮行到底,低垂著頭任著她從眼前走過也沒有打招呼。

唐槿雲想她是無法釋懷她做了這個貴妃,從而跟飛紅雪割斷了那份情絲,還以為她貪圖榮華富貴,誘惑了皇上傲然上位呢。可是她還是不懂她的哥哥,飛紅雪那百折不撓一心隻想著如何爭功上位,完全忽略了那些情義的溝通。想到這裏,她還悟出了飛紅雪一直以來,會不會根本就是想利用她上位,而不是真正喜歡她的呢。

唯一對她依然熱情洋溢的人便是太後。太後看見了她頓時笑的滿臉露齒不露眼。

“好了,人齊了就馬上出發了。”太後上前一把接住她,轉而揚手起駕,把她並立在後麵,隨著鼓樂揚起,一起與皇後左右齊驅。

這一次倒是不招人妒了,卻惹來某些人怨懟的目光。

“去哪了?”她猜想不到太後這想要找她聊間諜的事,卻集合了這麽一大群人,看樣子,似乎還要出行呢,不由驚訝地問。

“嘻嘻,”太後在前麵悠然自得地走著,忽而神秘地笑了笑,轉過臉對她解釋,“這冊封了三天後,就得去‘宗人廟’裏上香歸宗了。”

歸宗?是祭祖吧?唐槿雲的腦海裏不由得掠過一絲驚疑。原來太後找她不是為了聊間諜,而是真的把她當媳婦了,還要認祖歸宗呢。

可又一想,自己叫唐槿雲,跟皇上的唐槿熙,到底有沒有祖宗的輩份關係呢?

這樣想來,她也想去“宗人廟”裏看看他們的宗譜,看看能不能看出一些端倪來。

一行人在各宮中的宮女儀仗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往西苑的“宗人廟”裏走去,如金龍彩蛇般在紅牆甬道裏蜿蜒遊行。

宗人廟裏,除了擺放著列祖列宗的靈牌供後輩祀奉之外,果然還在其他小室裏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宗人族譜及軼事史冊。

先是太後捏香泣告先人,今天的秀女大選到今天終於落幕,得選出一貴妃九嬪妃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女,從此,唐氏一脈便會更加興盛起來。

然後有太監把皇後和她的神位端出來,她這才知道,皇後的俗名就叫做常凝紫,而她的神位卻是亙秋韻。

不由得她心中一陣苦笑。這下子真是歪打正著,把亙哥哥的親妹親手送上了這貴妃的位置上了,這要是找到她了,再跟皇上說清楚了,由她替回她的位置那也不賴吧。

由此一想,她也不計較地叩拜。跟皇後兩人先後禮節虔誠地對著自己的神位叩拜了三下,再由太監把它們束之高閣之上,列祖列宗之下,死後把神位改為靈牌,就算是認祖歸宗了。

隨後的嬪妃也同樣一一把自己的神位拜上了高閣。等最後一位妃子拜完,已經耗去了一個時辰。

太後還帶著大家隨後到各小室裏參觀查閱列祖列宗的族譜及奇聞軼事。

唐槿雲也隨意翻閱了一下他們的發家史,瞥見了這唐國的世界地圖,發現這唐國竟然就是在現代南亞的大陸上,跟她所住的北亞大陸相距何止二萬五千裏?

他們不是我的祖宗?這二萬五千裏的距離,扯開了他們二萬五千裏的緣分。她知道後,內心泛起一陣滋味,也不知道是喜還是悲。

總以為感覺回到家中一樣,終於可以和先祖們一起生活,一起探討他們的文明了。不料,輾轉了千百回,最後還是寄人籬下,隻是和著自己有著同一個姓氏的族群在這時空裏相遇了,那唐槿熙、唐槿軒之同輩,卻是對她有著姐妹般的和藹親切。

這時候,太後走過來,凝望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讓唐槿雲怎麽也猜不著她的心思,不由得哭笑不得。

盯了她好一會兒,太後的臉色一沉,這才不無憂慮地對她說,“亙貴妃,哀家昨晚做了一個惡夢,夢見自己養了十一個雞,可一轉眼,卻全部都死翹翹了,滿地都是雞毛和血水,恐怖極了……”

“你是想我幫你解夢?”唐槿雲不由得微微一愕,她什麽時候成了那些玄學大師了?這太後,還真的把她當成了神人,什麽都會了。

太後也是一怔,雖然她不是肯定叫她來解夢,可是,總是覺得這麽逼真血淋淋的場麵,有唐槿雲在身邊,感覺就沒有那麽恐怖。

她眨了眨眼,眼神中掠過一絲恐懼,問:“你不覺得恐怖嗎?”

唐槿雲輕撫著她那隻白晳的玉手上,老皮皺若銀綢,滑而起褶,冰冷無血。本不想回答她這般無聊的問題,卻也隻好耐著性子地問,“就沒有一隻是活的嗎?”

“有,可也大概還有三四隻。”太後聽她這麽一問,便回憶起來,“你說,這會不會是什麽不好的兆頭?”

“兆頭?”唐槿雲所接受的特工訓練課程中可沒有解夢這一科,就算她平時有道聽途說的,也不認為隻是一個夢而已,會是怎麽樣的一個現代預兆?如果真的存在,那麽,太後豈不是成了這世上的先知了?

她本想一笑置之地搖搖頭,但瞥見太後那眼神裏的驚惶之色不退,很是依賴她的判斷,這時候,她可就不能夠隨便亂搖頭了。

“我想也是,但至於是什麽意思,我要回去靜想後出來才能夠告訴你。”她隻能這樣把問題包攬過來,取得她的信賴,才能防止著她繼續朝這問題的壞處想下去,虛耗了心血,鬱鬱寡歡。

果然,太後聽了,剛才那陰暗的愁雲頓時撥開,露出滿意信賴的笑容。

剛結束了“宗人廟”的祀奉,唐槿雲便馬上停蹄地直奔吏部的考場。雖然也許今天還不能看見他,可是,哪怕是在哪門前偶爾經過或是呆站一會兒,也可以聊解一點思念之苦。

卻不知道,此時的杜月兒已經在禦花園逼近了令狐煙麵前。“怎麽樣,一起行動吧?”

“不要忘了,你也是間諜,”杜月兒湊近令狐煙的俏臉,用那冷凜的目光陰陰地說,“還是她發現的間諜,總有一天,她也會像對付其他人一樣對付你我。”

令狐煙聽了頓時無言以對。腦海裏浮現唐槿雲曾經死盯著她那支短笛,在那大廂房裏揭穿她間諜身份的情景,全是殺機中出現包容,怨毒中蘊藏著平和。就像這沁冷的春風中,孕育著千樹萬花一樣。

杜月兒見她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不由得更是氣憤地追問:“難道你忘了,我爹一直照顧你們母女們的好意?忘了忠小王爺一次性給你五百兩白銀的事了?它可是讓你娘足以過上三輩子了。”

“我忘不了你爹的照顧、忠小王爺的白銀,可是,”令狐煙被她這麽一說,頓時隱去了唐槿雲的陰影,眼前又浮現了她和母親相依為命的簡樸生活情形,語氣卻平靜得有如湖水,“你爹的照顧是應該的,忠小王爺的白銀我現在也可以還他的。”

“這麽說來,你是打算退出了?”杜月兒聽了不由微微一怔,她這話不是想著跟他們劃清界線吧,轉而輕哼了一聲,不無輕蔑地笑了笑,“你別幻想著會有什麽僥幸的事出現,你曾經是間諜,就一世都是間諜,她和皇上都不會輕易放過你我。”

酷寒的飛雪中暗藏著春風,嚴密的堅冰中保留著萌芽,待迎來風和日麗的一天,春光乍泄的是令人激動的生命希望。令狐煙避開杜月兒那陰冷的目光,轉眼望向那亭外嬌豔的桃花,心境上頓時鋪滿了萬紫千紅,語氣一如那小山坡上的清風,依然平靜如縷。

“她已經給過我很多機會了。我都感覺在她的手裏死過好幾回了,如果我再執迷不悟,就會去地獄裏覺悟了。”

“咱們答應做這間諜的,就是為了小王爺的霸業而準備犧牲的!”杜月兒見她不僅是貪生怕死,還似乎將要屈服於唐槿雲的小恩小惠中,不由為她的軟弱而感到氣憤,“你現在是想反叛他?”

令狐煙這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唐槿雲不是一個奇妙的少女,她簡直就是一個黑暗中的母狼,除非不出手,一出手就肯定不會手下留情。而不管她的內心有著怎麽樣的善良和懺悔。

令狐煙又是沉默了許久也沒有給她答複。似乎還在猶豫著,又似乎已經堅定了目的,佇立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活像一座假山。

“我不是說了嗎?我已經死過好幾回了,這好幾回已經足以為小王爺的霸業犧牲了……”在杜月兒走遠後,令狐煙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