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出了楚陽宮,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就是想要找個地方散散心,發泄一下鬱悶的情緒。走到整個楚宮的外大門時,正好趕上幾個內侍正趕著一批新挑入宮的良駒往裏走。蘇離順手牽過一匹,內侍也不敢攔,隻得一邊問著“太子您騎沒騎過馬啊”,一邊扶著蘇離上了馬。蘇離以前倒還真的騎過一次馬,是跟寢室的同學以前一起出去旅遊的時候。不過那次她可沒敢真的放開馬去跑,隻讓馬教跟著走了一段路。

然而這次卻也不知是從哪裏借來的膽,蘇離一上馬就立刻一夾馬腹跑開了,嚇得內侍們也跟著跑了好長一段距離以確定太子的馬術還可以。

蘇離縱著馬,什麽也沒想,隻是任它帶著她拚了命似的往前跑,等到蘇離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來到了之前三人曾經一起釣魚和玩耍的山穀外。

蘇離停馬立了一下,然後再次策馬,順著貫穿山穀的大河進到了穀中。

行到木屋附近時,一把好聽的男聲突然從一邊響起道:“喂,公子,你可不要嚇跑了我的魚。”

蘇離尋聲看去,一個看起來隻有二十多歲的男子正坐在河邊垂釣,那男子穿著一身儒衫,褲腿卻挽到膝蓋處,一頭隻剛剛及肩的黑發也是淩亂的散在了身後。男子的五官乍看之下隻是普通的有些好看,既沒有燎洛的清麗,也沒有子沉的精致,更不像子憂那樣的俊朗,但搭配上他臉上那種混雜著天真和玩世不恭的奇異表情,卻真是讓人覺得說不出的好看。

蘇離策著馬從大河的淺水處走到岸上,下了馬,來到男子麵前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男子指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釣竿,道:“我?當然是在釣魚了。怎麽你沒有看過別人釣魚嗎?”

蘇離再靠近了一些,道:“這釣竿很眼熟。”

男子“哦”了一聲,用左手的食指劃了劃自己的鼻尖,道:“這釣竿是我在那裏的那間小木屋裏找到的。怎麽?那小木屋是你的嗎?”

蘇離蹲下來,仰視著男子道:“不,不過我認識那木屋的主人。”

男子吐了一下舌,道:“呀,竟然拿別人的東西被逮到了。這樣,我待會兒請你吃魚,請你不要告發我,好嗎?”

蘇離有些愣愣的看過男子吐舌的小動作,這動作,她從不認為男人也能做,但眼前的這人做起來卻真是自然極了。蘇離道:“你已經釣到幾條了?”

男子道:“隻要再釣上來一條我就可以請你吃了。”

蘇離還是問:“哦,那現在是幾條呢?”

男子笑道:“現在當然是沒有。”

蘇離笑,坐在一旁的石頭上道:“那你可不要讓我等太久。”

男子道:“這就有點難說了,你餓了嗎?”

蘇離搖頭道:“那倒是還沒有。”

男子道:“希望這河裏的魚兒不要跟你有一樣的感覺。”

蘇離笑。

兩人靜靜的坐了一會兒,男子問蘇離道:“你叫什麽名字?”

蘇離想了想道:“我叫蘇離。”

男子笑了一下,道:“離兒,你一定並不經常撒謊吧。”

蘇離皺眉,不是因為男子話中的意思,而是因為她不知為何竟很想讓他叫她蘇離,然而他卻還是喚她為離兒。

男子繼續道:“知道我為何會這樣說嗎?”

蘇離搖頭。

男子道:“因為你編了一個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姓氏。”

蘇離愣了一下,道:“你是說現在沒有蘇這個姓嗎?”

男子點頭道:“是的,現在沒有蘇這個姓。”

蘇離抿了抿嘴,有些負氣的道:“也許隻是你不知道。”

男子笑道:“真的,真的沒有。至少現在沒有了。”

蘇離疑惑道:“‘現在’,是什麽意思?曾經有過嗎?”

男子點頭道:“是的,曾經有過。並且曾經隻有一家姓這個姓,但現在卻沒有了。”

蘇離道:“哪一家?又為什麽會沒有了呢?”

男子笑了一下,道:“因為被滅了呀。曾經是隻有韓國的王室才可以姓這個姓的,沒有其他的家族再姓這個姓了。但是就在二十多年前,秦國滅了韓國,誅殺了所有的韓國王族後,這個姓就再也沒有了。所以,你怎麽可能姓這個姓呢,離兒?”

蘇離沒有想到自己的姓氏竟會扯上這個時代曾經的一個王室,她撇過頭去,低聲的道:“反正我就是姓蘇,信不信隨便你。”

男子看著蘇離,露出一些疑惑的表情來,像是也很好奇蘇離為何要如此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姓蘇。

然而就在這時,一隊馬蹄聲卻由遠而近的響在山穀裏,男子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微微的苦笑了一下。

一隊人馬沒過一會兒便停在兩人麵前,為首的一個大漢翻身下馬,行了兩步,半跪在男子麵前道:“公子,請跟我們回去吧。”

男子歎了一口氣,對蘇離道:“看來我今天是沒有辦法請你吃魚了。”

蘇離合上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小口,如今半跪在他眼前的這個大漢據她的保守估計該有一米九的個子,身材看起來又十分的孔武有力,蘇離這是第一次看見光憑身材就可以把人威懾住的人。如果不是這大漢跪下的樣子極其恭順,蘇離會懷疑她是不是碰上了古代的黑社會老大,嗯,或者該說是土匪頭子或是什麽。

男子皺了皺鼻子,有些不滿的道:“我都已經呆在這麽偏僻的地方了,虎賁,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呢?”

被稱為虎賁的男人道:“再偏僻也還是在楚城之內。”

男子摸了摸鼻子道:“謝謝你提醒我下次該跑出城外去。”

虎賁不讚成的抬起頭,道:“公子,您應該知道您自己的身體。”

男子撇著嘴道:“我當然知道,這身體隨時都有可能死去,不論我身在哪裏,而我並不覺得死在這楚城中對我就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情了。”

虎賁有些警告意味的喚了一聲,“公子!”

蘇離在一旁有些著緊的問道:“你的身體不好?”

男子站起身,聳了聳肩膀道:“隻是有可能隨時會死罷了,可在這亂世之中,誰又不是這樣呢?原因不同罷了,其實還是一樣的。隻是我今日卻得回去了,不能再給你釣魚。”

蘇離點點頭,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男子笑了一下,進入馬隊,翻身騎上一匹由馬隊領來的空馬,絕塵而去前,男子回首對蘇離道:“離兒,我叫蘇北,你記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