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去見秦後的遣使之前,卻在長廊被子沉一把拉住,拽到小院中一處避人的地方。

蘇離微微的吃了一驚,道:“子沉,你幹嗎拉我?”

子沉滿臉的嚴肅表情,道:“離兒,從前燎洛計劃的時候,我從沒有問過他到底想做什麽?因為我一直都以為,燎洛不想講的事情,我就不該去問,我所能做的就隻是竭盡所能的幫他而已。可我現在發現,其實這樣不對,所以我必須要問你一句,你來秦國,究竟是想要做些什麽?”

蘇離淡淡一笑,拉住子沉的胳膊道:“子沉,我不是說了嗎?我要再見燎洛一麵。”

子沉仍舊正色道:“見了他,然後呢?”

蘇離神色堅定的笑道:“見了他,然後告訴他,我原諒他了。”

子沉驚愕的默然了半晌,隨即有些不信的道:“就這樣?”

蘇離失笑道:“是啊,不然呢?你以為我還要做什麽?這難道不是子沉你那天帶我去廢宅,希望我對燎洛說的話嗎?”

子沉囁嚅著沒有回答。

蘇離笑道:“我知道的,子沉,知道你隨我來這裏,是拋下了你曾經擁有的一切作為代價。在楚國,有太多太多你所放不下的東西。而其中最讓你放不下的,就是燎洛。我已經讓你失去了這一切,可至少,如果我能夠做些事情讓燎洛感到好過一點,那我會去做的。這是為你,更是為我自己。因為說實話。你可能不會明白,但在楚國,或者說是在這天底下,我曾經真正踏踏實實,心安理得的擁有過地就隻有你和燎洛而已。其他的。不論是楚國的王位也好,還是浮雲一般的權勢也好,其實一直都讓我戰戰兢兢。因為我知道,那些東西,都是騙來的,我早就做好了隨時失去地準備,可是隻有你和燎洛,我從未想過失去。

卻最終還是變成了這樣。所以,就算不能夠再回到過去,那麽至少我想要燎洛好過一點。我不知道蘇北究竟是怎麽想的,但至少我不會想要燎洛一輩子都活在恨裏。”

子沉靜默了一下,遲疑道:“那麽……你真的不恨他嗎?”

蘇離微笑了一下,沒有說話。說不怨,那是不可能的,否則的話也不會在那天見到燎洛的時候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可是恨嗎?說不清楚。人們常說愛得越深,恨得也就越深。蘇離是相信這樣的說法的。不論是因愛生恨也好,還是痛失所愛也好。都會因為自己地愛再得不到滿足而心生憤怒。因愛生恨的,是潛意識裏麵預想得到的回報沒有實現,不得不承受一種名曰求不得的至苦;痛失所愛的,曾經愛得越深。失去時候的痛也就越深。於是自身的疼痛隨即轉化為一種憤怒。蘇離曾經所聽到的一句話是:“怒,莫大於有所求而求不得;哀,莫大於有所求而不得求。”而這樣的憤怒最後則變成了恨意。如火燎原,毀人傷己。可是最終到來頭,與其說是因為愛別人,倒不如說是因為更愛自己一些,是因為自己受了傷,所以才去報複。所以愛得越深。恨得越深,其實是說愛自己越深,恨別人也就越深。可蘇離並不是不愛自己,也不是不感到憤怒。隻是比起憤怒本身來,蘇離更害怕這憤怒所可能帶來的後果。也許就像蘇北所說地,每個人的心中都會有第一順位的東西。蘇離的這樣東西是三個人所曾經有過地回憶。哪怕再回不去,至少不能再將它變得更加不堪。

子沉想了一想。道:“那……蘇北呢?”

蘇離愣了一下,輕笑著搖了搖頭,道:“就……那樣吧。”

子沉咬了咬牙,突然道:“離兒,我不會放過蘇北。”

蘇離有些愣怔的看著子沉,喃喃道:“何苦不就這樣呢……”

子沉堅定道:“我不能,如果你隻是想見燎洛一麵,那我會陪你等到那個時候。但是……之後……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蘇北一直這樣玩弄和控製燎洛,我……”

蘇離突然淡淡的苦笑了一下,道:“你沒有發現嗎?子沉……燎洛他……”

子沉一愣,道:“燎洛怎麽了?”

蘇離想說什麽,卻又不知該怎樣表達。子沉沒有同蘇北有過怎樣的接觸,所以他不會知道,燎洛在某種程度上看,簡直就像是蘇北的一個翻版,甚至是某種擴大了的蘇北。所有可以在蘇北的身上隱約發現卻一直被他刻意隱忍地東西,幾乎都可以在燎洛的身上找到。那種任性,那種敏感,那種驕傲,甚至於是那種對於悠閑生活的向往和極端的感情表達方式。蘇離不知道蘇北究竟是在想些什麽,可她卻知道,蘇北為何會那樣的執著於燎洛。因為燎洛像他,像得讓人心悸。然而她卻不知該如何對子沉解釋這些,因為子沉並不了解蘇北。最終蘇離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道:“子沉,蘇北地事情……就那樣吧。他地時間……已經不多了。”

子沉一愣,疑惑道:“什麽意思……為什麽你也這樣說呢?”

蘇離微笑了一下,轉了身去不想再回答。然後子沉卻再一把拉住了她道:“好,先不說蘇北。可是離兒,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去見燎洛,那他……”

蘇離淡淡的一笑道:“你是怕燎洛傷害我?”子沉頓了一下,艱難地點了下頭。

蘇離笑道:“所以,我現在不是正在準備自己的籌碼嘛。而且,其實我也早就已經有了一個最大的籌碼呀。”

子沉愣了一下,好奇道:“哦?那是什麽?”

蘇離莞爾,拍了拍看起來有些傻氣的子沉的臉頰,道:“不告訴你!好了,不要再拉著我了,不然的話,秦後的遣使可要等著急了。”

子沉“哦”了一聲,有些不甘不願放蘇離走開。

蘇離在前廳見了秦後遣使,知道是秦後有意召見於她,稍作了一些交代後,便隨著遣使入了秦宮。

秦後的宮殿位於秦宮的深處,蘇離隨著領路的內侍繞了好久,終於在接近筋疲力盡的時候見到了秦後梓鳶。

梓鳶穿著一身紫色的錦服,綰著發髻,一張鵝蛋般的精致小臉,透著高貴。

蘇離進到梓鳶房間的時候,她正站在裏麵,雙手疊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上,顯出等待的樣子。

見到蘇離進來,梓鳶輕輕的揮手示意別人都下去,直到房內隻剩兩個人時,梓鳶的眼圈瞬間泛紅,往前邁了幾步,輕輕的喚了一聲:“姐姐。”

蘇離雖早就想起這梓鳶曾是楚國公主,天鸞死後,楚王派了她來給秦王和親,然而蘇離從前並不曾見過梓鳶,也不知兩人的大小關係,這一聲“姐姐”倒還真是叫得她瞬間一愣。

然而梓鳶卻徑自走到蘇離跟前,拉了她的手道:“姐姐,姐姐幫我。”

蘇離微微的凝了眉,有些無法適應,卻還是淡淡的道:“梓鳶有話坐下慢慢說吧。”

梓鳶依言擦了眼淚,拉著蘇離坐下道:“姐姐剛剛見過丞相了吧?”

蘇離心中打了下鼓,隱約覺得這梓鳶並不像外表一般柔弱,卻也還是點了點頭以做回應。

梓鳶淡淡的笑了一下,坦率道:“自家姐妹,梓鳶不想跟姐姐繞太大***。姐姐既見過丞相,便該知王上此刻的狀況。其實丞相心思我也知道。有朝一日若王上去了,他留在這裏也隻是死路一條。我不怪他不忠,甚至感激他去意已決,卻還肯幫我想一出路。”

梓鳶說到這裏,頓了一下,隨即繼續道:“我知姐姐現在有些疑惑了。梓鳶既求姐姐,便什麽都不瞞姐姐。姐姐該知梓鳶在這裏根本無親無故,不過是得到王上寵愛,所以才有幸懷得一子。可是王上當日,便是少年即位,看似穩固,其實暗中好多人在覬覦著。不過看王上體弱,料定撐不長久,所以誰都隱忍不發罷了。可現下王上骨血,隻得我腹中這一胎兒,還不知男女。其實若真是公主,倒也罷了。就怕是個公子,那我母子將來處境,恐怕也比丞相好不到哪去。可丞相孤身一人,可以說走就走。但我母子卻根本連個可以走的地方也無。丞相曾跟梓鳶提過,姐姐隻要有心,謀劃不輸丞相,所以梓鳶冒昧來求姐姐,幫幫梓鳶。”

蘇離輕輕的歎了口氣,雖不知梓鳶究竟是何等樣人,但她這番話說來,確似推心置腹,“梓鳶,你既不瞞我,那我也不想瞞你。其實我入秦國,本也就有借你之意。”

梓鳶微微一笑,道:“若真是如此,倒是最好。梓鳶實話交給姐姐,梓鳶不求別的,就算他日真的誕下公子,梓鳶也不求他繼承王位。梓鳶一心,隻求腹中胎兒平安就好。梓鳶求得不多,但決心已定。隻要能夠保住我兒平安,梓鳶願意做任何事情,也願意犧牲任何事情。隻要是擋在眼前的,梓鳶一定摧而毀之,絕不猶豫。”

蘇離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這樣決絕的樣子,不知為何竟讓蘇離有一種她的確是楚王女兒的感覺。蘇離想了一下,慢慢道:“既是如此,那麽我想你最先要做的就是得到這宮中護衛的統領之權。”將完結,少則兩三章,多則十來章哈……打個預防針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