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洛來到關押著子沉的大牢,牢內看守嚴密,盡管裴仲此刻算是護住了子沉,不讓靜君有機會碰他,但相對的,也對他嚴加看守,甚至不允許任何人入內探望。

燎洛站在牢房的門前,聽獄卒期期艾艾的解釋著當下的情況,少見的沒有絲毫不耐煩的神色,隻是在獄卒終於解釋完後,神色坦然的騙他說此次探望是奉了楚王的旨意。

獄卒的眼中滿是懷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燎洛。

燎洛笑了一下,嘴角上帶了些不該有的幸災樂禍道:“如果你不信我所說的,那麽你可以現在就去向裴仲大人稟報。我不會硬闖進去,我就在這裏等著。等裴仲大人來了,還可以請他自己入宮去問父王我是不是奉了他的命令。如果父王說不是,那就好了,你們可以幹脆直接將我也抓到裏麵去。你看如何?”

獄卒哈著腰,汗流浹背,隻是不敢回話。

於是燎洛便繼續不懷好意的道:“我不想要就這麽跟你耗在這裏。所以,如果你相信我,那就讓我進去;如若不然,就去找裴仲,讓他來確定我是不是也該被抓進去。不要跟我耗在這裏,好嗎?”

獄卒遲疑了一下。

燎洛沒有馬上繼續行動,知道不能逼得太緊,總要讓人有意思思考的餘地。思考過後,獄卒退開,決定要相信燎洛真是奉旨而來。事實上,他是不得不相信燎洛的說法,因為他不能去確認燎洛是否在撒謊。當然,燎洛在撒謊,這顯而易見,但卻由不得他不信,他不能因為自己的懷疑而讓楚國的一位公子因被落實了假傳旨意的罪名而獲罪,這樣的責任他承受不起。所以他相信。就算因此而惹下麻煩,也好過去揭發一位公子的罪行。

燎洛早知獄卒鬥爭之後的結果。他高高興興的走進了牢房,滿臉得意地麵對子沉。

子沉抬眼看見燎洛進來的時候,愣了一下,表情很是單純地驚愕道:“你是怎麽進來的?不是說連我爹都不許過來看我的嗎?”

燎洛洋洋自得的走進去,坐到子沉的身邊,仰著笑臉道:“我不是你爹嘛,我比他好。”

子沉將頭拉遠,看瘋子一樣的看了燎洛半晌後道:“你又怎麽了?”

燎洛得意的笑臉垮了一些,他一巴掌拍在子沉的腦門上喊道:“你能不能不要總用這種看瘋子似的眼神看我?”

子沉揉著腦門,吞了口口水道:“可是自從那天我把你從雪地裏麵撿回來後。我就一直都覺得你挺不正常,嗯……就好像突然被什麽附身了一樣……嗯,你確定你不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嗎?”燎洛靜默了一下。整了整衣服,轉頭直視著子沉道:“……不確定。”

子沉輕輕的歎息了一聲,伸手攬過燎洛地脖子,額頭抵著他的額頭道:“那麽你被什麽附身了呢?”

燎洛有些淒然的笑了一下,輕聲道:“我沒有說我被附身了,我說地是不確定,子沉。”

子沉輕輕的應了一聲。

燎洛道:“子沉,你在這裏過得還好嗎?”

子沉放開燎洛,點頭笑道:“不錯啊,雖然有點無聊。不過還好。”

燎洛道:“真的嗎?”

子沉看著燎洛奇怪道:“怎麽了?出什麽問題了嗎?”

燎洛將頭靠在牆上,眼睛卻直直的盯著子沉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對公子傷太狠了呢?”

子沉微笑道:“沒有想到你竟然會考慮這樣的問題,燎洛,真不像是你呢。”

燎洛自嘲的笑了一下道:“是呀,真不像是我呢。簡直就不是我!”

子沉笑了一下,道:“燎洛,我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孩子了。”

燎洛不屑的哼了一聲。

子沉轉頭,直視燎洛道:“燎洛,我殺過人。親手殺過。你殺過嗎?”

燎洛被子沉突然的問話噎了一下。愣了半晌後,才“切”了一聲道:“有什麽了不起。我沒殺過人,但我……”

子沉截斷他的話道:“你沒有親手殺過人,燎洛,所以你永遠都不會明白那樣地感覺。真正的在死亡線上掙紮,絕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感覺,你沒有體驗過。”

燎洛不甘被比下去的道:“那又怎麽樣?”

子沉笑道:“所以你並沒有比我更狠,燎洛,我說了,你並不殘忍,你永遠都不是一個殘忍的人,你不是。”

燎洛逞強地道:“我……我……我不在乎……殘忍不殘忍的,我不在乎……”

子沉將手輕輕的搭在燎洛的肩上,安撫的笑道:“我知道,我知道。”

燎洛猛點了點頭。

他不在乎,這是真地,殘忍不殘忍地,對他並沒有什麽所謂,可是他很清楚,子沉在乎。

在他還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就一直是孤孤單單地一個人。他覺得什麽都無所謂,反正也沒有人在乎他是怎樣的人。那時溺鏡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得到楚王的寵愛和別人的喜歡,可是他沒有辦法辦到。他注定要讓溺鏡失望。而至於蘇北,蘇北同樣也不在乎他是怎樣的人,他隻要求他足夠聰明,可以學曉他所教導的一切。而他從未讓蘇北失望。

可是隻有子沉,子沉總是對他有諸多要求。要他平和待人,要他謙虛從容,要他謹守禮貌,要他心地善良。有的時候,燎洛會覺得子沉好像是把他在顧家所受到的家教通通的都搬到了他的身上,盡管他一直覺得子沉自己根本就沒有做到那些要求,當然,除了心地善良,而那也是燎洛唯一不認為它是顧家家教的東西。

初識子沉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頭頭,身邊總是不乏有人陪伴和玩耍。而那時燎洛正孤身一人,從不知道跟一群孩子玩在一起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子沉見他形隻影單,便想將他一起拉入玩耍的***。而他則一邊深知著子沉的同伴對他的排斥,一邊帶上假麵周旋在那個小***裏麵挑撥離間。毋庸置疑的,那時他討厭子沉,討厭他對誰都是一副笑臉,討厭他可以輕易的得到那樣多的朋友,他想要將子沉變成和他一樣沒有人陪伴的可憐家夥。為了達成這樣的目的,他留在子沉身邊。而那時子沉最常對他說的一句話便是:“你要是再怎樣怎樣,我就不跟你一起玩了。”於是他就一邊在心底嘲笑子沉的幼稚,一邊表麵順從,改掉所有子沉所不喜歡的地方。他假裝不是那麽壞,假裝心地柔軟,假裝偶爾也會信奉正義。

然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子沉身邊的朋友便一個個走了,隻剩下他還留在子沉身邊;而他,則開始去考慮,有些事情是不是不可以做,是不是會顯得有些殘忍,是不是會觸到子沉的底線。他一次次的去試探這個底線,一次次的發現這個底線被他無限壓低。他不知道,他們兩個,是不是早就已經不再是當年初遇的那兩個人了。

人與人之間的接觸,總是會改變什麽,然而他不知道這個改變到底是好是壞。

或者是人生若隻如初見,少不更事,沒有了等閑變卻的人心,更不會怨故人心變。

那年陽光下的少年,一個神態別扭,一個單純懵懂,卻總不過隻是年少意氣的爭執,陽光灑下的地方,仍是一片溫暖。不知會不會好過現在,哪怕肩而坐,也看不見絲毫的陽光。

覺得自己可真是敬業,明天就要考六級了,可我卻仍在碼字。不過大家看到這章的時候,大概卻是我將要走出考場的時候吧。無論如何,一起為我祈禱吧。